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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被池小滿卷着被子叽叽喳喳折騰到天大亮的聞溪不負衆望，感冒了。

今天天空露出了輪清冷冷的冬陽，池小滿拉上窗簾睡得昏天黑地，聞溪躺在有些硌人的地鋪上半睡半醒。

外頭響起細微腳步聲的時候，聞溪翻了個身眯着眼瞧了瞧枕頭邊的手表，下午三點。

“聞溪？”

池小滿蹑手蹑腳摸進來，等了兩秒沒有等到應答，又偷偷摸摸潛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那你繼續睡吧，我去維修店拿手機了，再晚要關門了。”

然後就真走了......

聞溪又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長籲了口氣，只覺口幹舌燥，頭疼嗓子疼，他捂着腦袋哼了一聲，明明是十分不适的模樣，卻又偏偏看見他将臉埋進枕頭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邊池小滿拿到手機第一秒就發現了收件箱疊了一頁的未讀信息，她一邊漫不經心點開，一邊跨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然後池小滿投歪了幣不說，還不小心踩了一個小孩的腳，小孩母親怒目而視，小孩嗷嗷大叫，池小滿道歉道得十分誠懇，若不是車上擁擠，腰能弓到腳丫子上，誠懇得詭異，似哭似笑，一個禮拜未曾見光的手機上擠擠攘攘催魂奪命。

“小滿我開玩笑的！照我了解，你不适合色/誘，強行色/誘會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個居心不良的呆瓜的！”

“我建議你溫柔可人，欲語還休試試，走反差萌路線，記住一點千萬別發脾氣別發脾氣！別死纏爛打別死纏爛打！”

“不過你瞧上誰了？我認識嗎？”

“咦？你怎麽不說話了？

“池小滿？”

“你不會真色/誘去了吧......行不通啊大哥！快回來啊大哥！我開玩笑的啦......”

“大哥對不起！請你不要責怪妹妹，妹妹只是太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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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滿抓着扶杆的手青筋暴起，長眉擰的戾氣十足，明明是十分擁擠的車廂，她的周圍卻格外松動。

下車後她心事重重地撥通聞溪的電話，那頭聲音格外慵懶低沉，好聽得池小滿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

“快些回來，我肚子好餓。”

一句話池小滿便‘轟’地一聲一掃先前難以啓齒的頹靡，事已至此，反正不管過程如何羞恥曲折，目的好歹還是達到了的，于是風風火火沖回去給聞溪下了滿滿一大鍋面條，後因辣椒放太多而逼得人家三十多歲忍不住老淚縱橫。

周六的晚上是有晚訓的，約莫不到七點池小滿就蹬上了鞋站在門口大氣恢宏地道別，“我再不能不洗澡不刷牙了啊，所以今晚我就不來了，你自己乖乖睡覺，明天再來找你玩哈。”

聞溪站在門內瑟瑟發抖，等池小滿噔噔蹬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才心急火燎爬會火爐的溫暖包圍圈，一肚子辣椒面加上一整晚暖洋洋的爐子，聞溪的感冒來得快去得更快，第二天睡飽醒來除了聲音還帶着些許鼻音，整個人已經神清氣爽。

周日上午要去綜合樓開個會，聞溪昨天睡得足，四點多就再睡不着了，幹脆爬起來一杯一杯熱茶灌下去，順道整理了一套題準備下周數學測驗，十分可觀的效率讓他心情大好，眼見着天大亮，離會議還有段時間便劃算着下樓吃個早飯。

從教師村的巷子走出來就是一整排的鋪面，清晨做早餐，到了下午就賣些炸串炒粉炒面類的吃食，畢竟毗鄰學校，旺得不行。

聞溪腳步不停筆直進了常吃的那家，或許是生來孤僻，常去的飯店都是別人最不愛來的，不過也好，當圖個清靜，誰知今天早飯還沒來得及點上就被裏頭坐着的人叫了名字。

李老師退休已經很多年了，早就适應了李老頭的身份，于是一身盤扣綠棉襖，胸口繡着碩大一個“福”字的李老頭一邊喝粥吃包子一邊朝聞溪招着手。

“小聞，小聞，來一下。”

聞溪勾着背恭恭敬敬叫了聲老師才在他面前坐下，默不作聲地靜候着，李老頭吃完一個包子擦淨手瞅了聞溪許久，他的眼眶雖深眼珠渾濁，但威嚴卻絲毫不減，“小聞啊，你向來明理懂事，這都三十多的人了，又是為人師表，怎麽能犯這種錯誤？”

李老師是聞溪高二時的班主任，大致已經到了古稀之年，當年堅守教師崗位逾三十年的除了頂上年紀更大的池老先生，第二個就是他了，德高望重桃李天下是肯定的。所以如今即便退休多年，教師村的後輩了碰上了遛狗的買菜的打太極拳的李老頭都得停下來恭恭敬敬叫他一聲。

聞溪上學的時候屬于那種人見人愛的學生，長得秀氣斯文，學習名列前茅，從不呼朋喚友，從不惹是生非，乖巧省事到只看見成績單上漂亮的數字，老師們的摯愛無疑了，這麽優秀的孩子畢業後還知道不忘本，選擇回到小縣城返校任教，李老頭簡直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狗都不溜了當即就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當是歡迎他也當是褒獎他。

旁人要跟李老頭聊起三十年任教栽下的桃李，雖然不乏大富大貴的，前程似錦的，可叫他最舒心的還數聞溪。畢竟這個孩子就像棵自給自足的小樹，乖順又好養活，眨眼長成了參天大樹也不挪根，就生在眼皮子底下，哪裏長大便遮蔭哪裏。

可是這樣好的一棵樹怎麽可以蛀蟲？

“小聞啊，得回頭啊。”

聞溪起先還有些不明就裏，慢慢地讓思緒兜了個圈便也大致清楚了，“您是從哪兒聽說了什麽事嗎？”

“自己做的事要怕人說就不要做。”李老頭皺眉，“越是傷風敗俗的事越傳得快，你是有前途的，而前途都是建立在風評上的，小聞，別走了歪路還不自知啊。”

聞溪面上恭謹桌下搭着的手卻握緊了些，李老師退休都差不多十年了，一年中偶爾去一趟學校都是直奔體育館的乒乓球臺，唯一相對了解些事情的只有杜老師，但杜老師早就被他封了口，所以這件事八成應該是何桦的母親或者何桦本人說的。

“李老師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這怎麽就成了傷風敗俗的事呢？”

李老頭心目中常年明理懂事又乖順謙和的聞溪終于有了變化，變得冥頑，變得愚鈍，這讓李老頭十分失望，就仿佛自己家苦心培育的高級盆景長成了棵歪脖子樹。

“男女之間要門當戶對，要符合倫常，何況你為人師表教的是習禮效德的後生，怎麽可以不加倍克己慎行？你這個事情談出來有多不好聽你自己知道，風行不好帶壞了學生怎麽辦？！”

李老頭聲音不小，比往年講桌前的疾言厲色還要加上許多，吓得身旁呲溜呲溜吸着面條的年輕小夥嗆得不輕，邊咳邊端着碗避開到最靠外的桌上。

聞溪眉目困頓，有些無奈地輕聲道，“李老師，您誤會了，她确實曾經是我的學生，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現在是我們學校的訓練老師，我知道我要克己慎行所以一直分得很清楚，發展關系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情，您別生氣，我絕對不敢做違背倫常的事......”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未必不曉得？”

李老頭冷冷打斷聞溪的話，瞧着他焦急解釋，大冬天的早上飯也沒吃聽他的訓，額角還滲了幾滴汗，頓時心尖尖上終究還是軟和了些許。

“小聞，你錯就錯在這些年全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能力是優秀了，心智還是大有欠缺，這不，長到這些年紀還犯這種錯誤，趕緊！趕緊回頭！聽我的勸，要迷途知返啊才行啊！”

“老師，您先聽我解釋清楚......”

“有什麽好解釋的！老師就是老師學生就是學生！聞溪你要非這樣不聽勸以後就別說是我的學生！”

老頭子耐心有限，剛軟和了幾秒又被怒火給燒得堅硬如頑石，他寧願聞溪少年反骨也不想看到他因為執迷不悟而毀了自己，老頭子是一步一個腳印規規矩矩踏過時代浪潮的文人，他無法接受任何超出自己內心道德标準的事情。

“無非就是個男女情愛的問題，不用強詞奪理死不認錯！扔了不再犯就行！”

李老頭說完便不再開口，只是抱着手臂眼神如鷹隼般盯着聞溪，等了許久，才見他擡頭。

“老師，對不住，我不行。”

抹得油亮的木桌前，聞溪面色蒼白卻又沉聲靜氣，李老頭反應過來頓時一拍桌子怒然離去，最後一句話已經是吼出來的。

“你這是逆道亂常！當心自作自受！”

聞溪又靜坐了一小會兒才在四周探究的目光裏起身，離開時還順手将李老頭沒喝完的粥碗遞還給老板，老板眼神閃爍嗫喏了幾句，聞溪輕輕搖頭，“我今天不吃了，明天再來。”

走進學校剛繞過刻着校規的大石頭，就看到池小滿小牛犢子一樣沖了過來，聞溪一驚下意識擡手抹了抹臉又扶了扶眼鏡。

“跑什麽？嫌腿太好？”

“姜主任說你跟一老頭在外頭吵架！我還打算去給你幫忙的！”池小滿似乎也有些想要避人耳目，拉着聞溪就朝一側的小石道上走，“吵啥？為什麽跟老頭吵？”

“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姜主任啊？”聞溪扶額，“怎麽哪裏都有他？”

“先別管這個你快告訴我為啥吵架？人說了什麽你跟一老頭吵？”

池小滿心目中的聞溪是世界上最最最謙和有禮的人，吵架這種事情簡直匪夷所思，于是她忽閃着一雙沉甸甸的大黑眼睛，好奇到緊張的光芒差一秒就要溢出眼眶，“他說啥了？”

聞溪笑了，笑得連風都溫柔了幾分。

“他說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