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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池小滿心不甘情不願表示會留在白河村過周末後，聞溪迅速一腳油門溜了。

一路青蔥翠柏，聞溪哼着斷斷續續的歌打算回家睡到明天晚上。

然後被堵在了樓下。

聞溪不明白竭力把他打成流氓的同事們，為什麽會在這麽一個黑漆漆的夜晚十分真摯地挽留他。為首的是吃過晚飯又胖了一圈的姜主任，姜主任捧着肚子笑臉盈盈，“小聞老師啊，這個事情嘛，也不是沒有回旋餘地的嘛，校長都說了小聞老師是我校最優秀青年老師，這麽多年殚精竭慮嘔心瀝血的，哪能就這樣子背負不白之冤辭職的是不是嘛......”

“姜主任的好意我心領了。”聞溪颔首，語氣不溫不火，“雖然已經辭職，同事做不成了但大家以後還是鄰居。”

說到這兒聞溪突然想起這套房子好像能賣的？養父母留下的房子帶着産權，在這一秒前聞溪從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座房子，他以為自己會帶着無窮無盡的感恩住在這裏住到最後，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即便不年輕，未來的日子卻仍舊是漫長的，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為什麽不幹脆遠走高飛算了？是福是禍反正都得受着的呀......

聞溪腦海裏不期然出現白河村的綠樹紅瓦，竹林微風，雞鳴狗吠，直到想起池家那只蹦起來半人高的小黃狗，突然有些難為情，這哪兒跟哪兒啊，想什麽呢......不過房子确實又老又舊，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賣回給學校也是可以的。

“小聞老師吶！”

姜主任被聞溪臉上一閃而過的赧然晃了下眼，身體擋嚴實了整張樓棟門，“你教書教了有十年了，你的作風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是大家夥兒不對，沒能維護住小聞老師的名譽，但事情畢竟都是會過去的，小聞老師身正不怕影子歪，校長都發話了，你委屈下先教單科數學，等這兩年過了，能力還是你最卓越學校不會埋沒你的，再說了單科教師也清閑是不？小聞老師就當放松兩年......”

姜主任着急得過分，急得大冬天的晚上冒了一背的汗，他表情真摯言語絮叨全源于這個風流八卦有最少一半消息是他大嘴巴吐出來的。

“大家說是不是啊？小聞老師的能力和作風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是不是？”

姜主任一回頭，前後左右烏壓壓應和，“是啊是啊是啊，聞老師一定要慎重考慮啊......”

聞溪臉上還是那副不溫不火不急不躁的模樣，“大家不用擔心，辭職是我自己想的，原本就不想教書了，這些年是真的膩了。”

“這......”姜主任扼腕險些扼斷，“我覺得小聞老師還是不要這麽草率地做決定......”

聞溪臉上淺淡如一張薄紙的笑，顯得十分不近人情，“好了，我一會兒還有點事，就不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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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持續噴灑了很久，聞溪站在蓮蓬頭下發呆，水流順着頭發攀爬了全身。

三十有加，教書十年，丢了工作，該去做些什麽？

他好像從來沒有奮鬥過，生活一直恰如其分，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什麽欲望所以才會随意被時間推着走，大學時期的朋友時常嘲笑他五蘊皆空，和尚性子。

可是和尚被一位女施主逼出了和尚廟......和尚除了念經什麽都不會，聞溪除了教書什麽都不懂。

不如去市裏......教書？想到這兒，熱水都洗完了，汩汩噴着冷水，聞溪有些惱。

時間嗖嗖劃過，臘月已經過半，學校高三都放了假，聞溪從教務處寒暄了半天出來，看見門口哈氣搓手的池小滿時終于笑開了。

“等我嗎？”

“不是，我等豬吃飯。”

“那你等着吧，我先走了。”

聞溪擡腳便下了兩節臺階，池小滿忙不疊伸手去擠他的大衣兜，口袋裏十只手指扣到一起輕輕磨砂，聞溪的笑意愈發濃了些，“快要下雪了，出門記得多穿些。”

“聞溪啊。”

“嗯？”

池小滿黏得緊，不消一會兒滿身涼氣就都黏暖和了，“你很窮嗎？”

“什麽？”

細雨又飄了起來，天與地間除了被雨淋得滴答的樹葉，在沒有別的聲音，平日沸騰的人煙都因為假期而消弭，整個校園像是睡着了。

聞溪一手遮在池小滿頭上，一手拉着她走進廊下避雨，“還好吧，不算特別窮。”

“存款什麽的有嗎？”

“有一些。”聞溪心裏咯噔了一聲，十分認真地濾了遍存折銀行卡，“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那就先不工作行不行？”池小滿仰頭。

“四月份體育聯考結束我們出去玩吧。玩完再回來工作。”

今年冬下了場罕見的雪，寒假裏即便池家人如何軟硬兼施，聞溪都梗着脖子死活不從，每天上午開車去白河村，吃過午飯後輔導池小寒一下午功課，天黑時無論如何都執意回自己家，即便是除夕當天也驅車迎着一路煙花爆竹駛去，“不麻煩不麻煩，不給你們添麻煩就行。”

而池小寒寫作業的速度越來越快，正确率也從一版全×變成了一版大半×，過完年大半×又變成了小半×，進步神速，效果感人，聞溪揉了揉他刺刺啦啦的腦袋，“小兄弟，不容易啊，終于摸到及格線了。”

池家屋前栽了兩棵茶花，白茶花開的時候，天已經開了春。

池小滿過年吃得好，胖了些些，臉頰上也跟着長了兩塊肉，聞溪掐着好玩，得空就要伸手過去，直接把池小滿的脾氣掐得更加暴躁了。

暴躁的池小滿被聞溪逼着看書，誰知卻是打錯了算盤，原本想讓她消停些，結果一頓操作後，暴躁的池小滿變成了矯情又暴躁的池小滿。

穿着一身紅棉襖，四處暴走，仿佛一盤人形自走爆椒辣子，冬天過了，該掃雪了，池小滿撅着嘴不同意，“雪多不容易啊......”

聞溪站在一邊扶額，“掃帚給她，她掃！都歸她掃！”

池小滿掃着掃着，就抄着掃帚和池子裏的鵝打了起來，勢均力敵，紅棉襖被叨了一背窟窿眼。

池小寒的假期的最後一天是元宵，聞溪被池媽和池老太太趕鴨子一樣趕上了殺豬稱，“哎喲，才長三斤肉！小滿一個女伢子都胖了十一斤！”

一旁過來幫忙殺豬的胖大叔笑得眼睛只剩兩條縫兒，幾個人圍成了圈，聞溪耳朵發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鏡，“我都三十多了，長太多肉也不好......”

“瞎說！”一旁提着刀的池爸大吼一聲，氣貫長虹，“你就是在外頭亂吃快餐吃得這麽瘦的！今晚這頭豬你無論如何得給我多吃！”

池爸招呼衆人幫忙，胖大叔們哦豁一聲上前趕豬，頓時整個屋子上空都是嗷嗷豬叫和池爸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你們是不知道，從小就一個人住，按理說該學着自己做做飯吃吧？哪怕糙一點呢是不？他偏不，十幾歲就吃快餐，吃吃吃吃到三十，我全家留他他都不答應，非要回去自己屋吃快餐，快餐能有我媳婦兒手藝好？能長肉就怪了......”

“老池啊，這就是你不對了啦，人城裏人那是懂禮！不想壞你了池家名聲曉得不......”

“我不在乎那些，小聞是我們自己家人，我娘都恨不得給他捧手心裏，再說了就我那閨女的德行，啧啧！哥幾個都是知道的，我還擔心我閨女壞了小聞名聲呢......”

聞溪站在屋檐下目瞪口呆，半天捋不直舌頭，池媽非常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的背，“她爹嘴毒，但心是好的。一會兒記得多吃昂，一定多吃昂！”

聞溪哪有不明白道理，前坪後院翻了兩遍終于翻出領着小黃狗在田埂邊挖蚯蚓的池小滿。一肚子話在看到半罐子蠕動蚯蚓的瞬間‘砰’炸成碎末末。

“你你你你挖這個幹嘛？”

“你昨天不是說想去釣魚嗎？”池小滿回了下頭，手裏兩條小生物扭得歡快。

聞溪噎了一下，“現在不都有專門做好了的餌料嗎？”

“哦，那個不如這個好釣，活的才香。”

小黃狗在泥裏拱得歡快，滿鼻子滿爪子都是稀泥，時不時往蹲着的池小滿身上扒一扒，一扒一朵小黃泥巴花。

後院殺豬的嚎叫聲終于停下，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只見半罐蚯蚓翻滾着撞上鐵罐壁，直接引出他層層疊起的雞皮疙瘩，聞溪攏了攏衣領不動聲色後退，正逢趕上池小滿拍了拍手站起身，她拿着罐子端詳，似乎對自己一下午的戰利品很滿意。

“咦？你找我幹什麽來着？”

“我，我想跟你說句話。”

“什麽話？”

聞溪猶自後退，長腿跨過幾步後轉身一溜煙跑了，“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你再說一遍？”

池小寒剛寫今天規定的作業，松了松肩膀打算交給聞溪查了之後就去找他的青梅竹馬玩，結果肩膀還沒松舒坦，他慣來斯文得體的姐夫撞了鬼一樣沖進來。

池小寒給予了他足夠多的人文關懷，“是不是撞我姐了？”

“別怕別怕，習慣了就好了。”十八歲的大男孩叉着腰，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你知道我剛剛差點做什麽了嗎？”聞溪擡頭，金絲眼鏡泛着一線光。

“啥？”

“我差點問你姐願不願意嫁給我。”

“卧槽！姐夫！你可千萬不能不要我姐啊！”

“不不不。”

聞溪擺手，一臉劫後餘生，“不是我不要你姐，是我配不上你姐，你姐越虎襯得我就越慫，我這麽慫，還是當和尚的好......”

池小寒一顆心揪了半天總算放了下來，他了然般坐到聞溪身邊，跟着嘆了口氣。

“誰在我姐面前不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