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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啥？青梅竹馬？”池小滿翹腿坐在床邊啃着多汁的大白梨，嘴角水盈盈一片，“黃大鼻涕？”

聞溪居高臨下瞧她，“快說快說，怎麽就和他青梅竹馬了？”

“能怎麽，還不就是一個村子長大的呗，要這麽說，村裏哪個不是我青梅竹馬了？”

“從小一起長大？”

“是啊。”

池小滿仰着頭朝他眨了眨眼，“黃大鼻涕的醋你也吃？你怕是不知道，要不是黃大鼻涕跟後頭攆我，我還不一定上縣城念書呢！我不上縣城咋認識你？咋上大學？你現在咋會在我家？所以啊，咱倆得感謝黃大鼻涕。”

“哦？是嗎？”

聞溪緊挨着她坐下，好整以暇道，“說來聽聽。”

黃大鼻涕黃皓比池小滿大一歲多，幼年時十分好看管，抱手裏就成，池小滿會跑的時候，黃皓剛學會扶着牆走路，池小滿三秒上樹的時候，黃皓還留着兩挂鼻涕尿褲子，人稱一看就不太機靈的黃大鼻涕。

池小滿的奶奶與黃皓的奶奶算是一對相愛相殺的老閨蜜，那會兒村長家還沒搬東頭去兩家中間就隔了個廢棄的破柴房。

于是，兩人昨天還揪着對方頭發揮舞着扁擔打架，今天又能頭挨着頭說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朵老翠花不要臉居然扯了塊紅色的确良做了身衣裳，上午剛說完人壞話，下午又要為各自孫子孫女的天賦問題啐對方一臉唾沫，村子裏起先還有人好心勸勸，後來便都當笑話瞧了。

“诶？知道嗎？今天玉蘭嬸一鞋底子把桂花嬸抽翻啦！”

“是嗎？！我剛路過還瞧見桂花嬸在給玉蘭嬸家女娃娃喂米糊吃呢！”

桂花跟玉蘭愛恨情仇揪扯不清，對池小滿倒是疼得緊，跟着玉蘭輪軸轉給她擦屁股，後來桂花沒能活過玉蘭，那會兒池小滿約莫五六歲，黃大鼻涕已經早早地開始被他爹接送着念書了，再後來村長家搬去了東頭的大房子，相愛是斷了，相殺還在。

池小滿和黃大鼻涕一天天長大，黃皓作為白河村村長的寶貝大孫子自然要拿出村長後人氣派來，有那麽好幾年這個整天拖着兩條大鼻涕的男孩做夢都想着把池小滿摁在地上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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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滿太能了，并且太抗揍了。白河村的孩子都屈服在池小滿的皮糙肉厚下，本該衆星捧月的村長後人卻只能在池小滿缺席的時候耍耍威風，這是無論哪個後人都不會服氣的。

于是在黃大鼻涕八歲的那年，他向池小滿下了封嚴肅的戰書，可惜七歲的池小滿還不認得字。

但架還是順利打了起來，因為池小滿的奶奶被他家大黑咬了一口，而池小滿砍死了他家大黑。大鼻涕抱着大黑的屍體哭得涕泗橫流，然後村長一家把大黑做成了一頓香噴噴的狗肉火鍋，黃大鼻涕吸拉着口水倔強地昂着頭發誓，“我一定要砍死池小滿給大黑報仇！”

那一架打得驚天動地，草木皆兵，雞飛蛋打，池小滿一臉泥巴摻鼻血，一張嘴兩個黑漆漆的大豁口，屁股底下黃大鼻涕一邊捶地一邊大喊着姑奶奶。

“啥？你叫我啥？我聽不見！”池小滿咧嘴，鼻血流到嘴巴裏，打掉牙齒的兩個豁口讓她的聲音也灌滿了風，“大點聲喊！”

“姑奶奶我錯了！”

“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姑奶奶您挪挪屁股吧！我快要被你壓死了！”

黃大鼻涕是個奇人鼻涕。這一點在他可以将奇恥大辱轉換為異樣情愫這一方面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覺得自己仰慕上了他的姑奶奶，就像郭靖仰慕黃蓉，就像楊過仰慕小龍女，就像小智天天被最愛的皮卡丘電到......于是八歲的黃皓在他爺爺耳朵偷偷說了一句話，黃村長砰咚一聲摔下了小板凳。

“爺，把池小滿弄來給我當媳婦兒吧！”

村長不可置信道，“她長得不好看還大頭诶！”

“無所謂，我稀罕是她的力量！”八歲的小胖子挂着大鼻涕站在雞群中揮手。

于是在大黑的死不瞑目下，黃皓沒羞沒臊地當起了池小滿的首席馬仔，池小滿的犯罪團夥因為有了這位後人加入而變得愈發雄偉壯大，然後黃皓也變得越來越抗揍了，一身軟綿綿的肉長得愈發筋道，一上午掃蕩完整個村子完全沒問題。

然而之前致力支配村莊的池小滿并不知情，直到池小滿趁着黃皓不在時上他家偷瓜，他爺精心呵護了三個月的園子，偷了小半踩壞大半，那些碩大的瓜是大鼻涕半年的酸酸乳經費，他怒了，但他不再下戰書，因為肯定打不過，他選擇了另一種尤為奇特的方式。

“爺，這次就算了，我再也不跟她耍了。”黃大鼻涕終于不流鼻涕了，他站在狼藉的園子前看透了紅塵，“我跟她一刀兩斷了！”

黃皓覺得且不說他才十五歲，單說池小滿這個人都是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完全不值得自己浪費仰慕的，不過所幸懸崖勒馬，浪子回頭，他終于發現池小滿不是黃蓉也不是小龍女更不可能是皮卡丘，她就是根屎棍子！黃皓邊搖頭邊不情願地承認自己幼年時果然有點智力缺陷。

村長因禍得福，喜得雙腿跟陀螺一樣往池家飛旋，彼時池小滿正帶着三兩個髒兮兮的泥娃擠在老邱的屋子裏嚎唱《2002年的第一場雪》，被奶奶揪出來的時候一曲未畢，她掙紮得劇烈，“奶你別拽我！讓我再玩會兒，一會兒邱大叔就回來了啦！我好不容易把窗子撬開的......”

池奶奶七竅生煙，死死擰着池小滿的耳朵，“你把你桂花奶奶的墳挖了？”

“奶你說啥？”

桂花的墳就矮矮地聳在自家菜園子後頭，抹了層薄薄的水泥，這種小水泥墳包村裏的孩子見得多自然都認識，只是恰巧逃竄的時候有幾個慌不擇路的踏着飛過去跑路，池小滿對桂花雖然沒什麽印象但她知道桂花是玉蘭的閨蜜，于是看在玉蘭的面子上，她可一腳都沒有踩桂花！

“村長那老王八蛋是不是沒東西說了？！”池小滿想明白之後，氣得頭皮發麻，叉着腰正準備再把自己擇幹淨些，誰知她奶奶下一句話更加石破天驚地砸了過來。

“我聽老王八蛋說他家小王八崽子瞧上你了，要買了你去他家當媳婦兒。”

池奶奶斜着眼冷笑，池小滿下巴掉到地上。

十四歲的池小滿被撒謊不打草稿的奶奶狠狠敲了一棒子半天沒回過神。十五歲的黃皓被他時時刻刻不忘吹牛逼的爺爺當了回槍使而毫不知情。

于是這把槍直挺挺地頂着池小滿的腦殼，催命般逼得她發糞塗牆，誓要讓衆人知道，她池大頭是黃大鼻涕這個狗/日的做不起的春秋大夢！

然後池小滿得償所願抱住了聞溪的大腿，她虔誠地塗牆，終于塗出一片大好天地，這件陰錯陽差的事情因為兩個老頭老太随口唱的一出戲山呼海嘯一陣子後不再提起，而當事人因不明內情又各懷際遇也忘了七七八八。

“就這樣？”

聞溪眼狹長眼尾微微上翹，俊俏得有些妖裏妖氣。

“就就就這樣......”池小滿咕咚咽了口口水，“都都都怪村長那老王八蛋張嘴就到處潑糞，桂花奶奶的墳上明明就倆腳印非說被我給掏了個洞！我有毛病啊去掏人家水泥......”

“不過我奶也真夠缺德的，吓得我好幾天沒敢睡覺生怕真把我偷偷賣了......”

池小滿捧着半只梨心有餘悸搖頭，鼻尖小雀斑晃成一線，聞溪輕笑了一聲去捏她的臉上新長出來的二兩肉，“池小狗，你怎麽就這麽讨厭呢？”

“啥？”

池小滿咬着一嘴雪梨肉清香，有些不高興地皺眉大喊，“我讨厭？！我半個鐘頭前還是你最最最最最心愛的聰明絕頂的美貌絕倫的心肝寶貝蛋！”

聞溪被吼得一愣，随即便去捂她的嘴，這種話喊出來池家老小聽見了他要怎麽活，“乖乖乖，不炸不炸，你不讨厭。”

池小滿被聞溪壓得後仰四十五度，捧着的半只梨正好送到聞溪下巴處，後者聞着香甜，順嘴嘎嘣咬了一口，嘗着果然不錯正想發表一下感言，突然被池小滿大力甩開手猛地站了起來，“聞溪你！”

“你你你！”

“怎麽了？”聞溪吓了一跳，爾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嫌棄我啊？要不我再給你洗一個去？”

“你你你你個大傻叉！”

池小滿龇牙咧嘴了半天才說出完整的話來，“這是梨啊！梨怎麽能分着吃啦？！”

兩秒後，聞溪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并且有越笑越止不住的趨勢，池小滿急得耳朵都紅了，她擡腳往聞溪腿肚子上踢了兩下，“還笑還笑還笑！有什麽好笑的？！還不想辦法！咱倆剛分了梨啊！”

“沒，事，啦，我，就，咬了，一口。”

聞溪笑得氣息紊亂花枝亂顫，池小滿捧着啃得坑坑窪窪的半個梨滿屋子亂撞，“舔一口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池小滿沖出屋子的時候，聞溪因為笑得力竭沒能攔住，連忙亦步亦趨跟着跑出來，面頰泛起的潮紅還未退幹淨又轟地一下爬了滿臉。

堂屋大躺椅上池老太太正襟危坐聽池小滿說完，十分嚴肅地沉吟了近半分鐘，聞溪見老太太也跟着認真頓時心下有些慌，正絞盡腦汁想着怎樣把這一老一少‘分梨’裏帶出來，然而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老太太卻思索出了結果，只見她一砸拳頭，常年垂着的眼皮驀地睜開，“我知道了，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這個梨就可以了！”

十分鐘後，在村東打牌的池爸借了輛小電動車突突突突了回來，“梨在哪兒？！”

池媽上前一步将已經氧化變色的果核遞給他，池爸鄭重接過龇着牙刮下一口梨肉吃掉，神情凜凜猶如幾年前坐在聞溪辦公室等池小滿的高考分數。

池老太太開心地揮手宣布，“現在好了，一家人吃梨就不會分離了。”

池爸完成使命又突突突突回了牌局，池小寒繼續寫作業，池老太太盹兒還沒打完，池媽要去幹掉晚飯那條魚，臨時叫了池小滿去樓上盛碗酸菜。

整個偌大的前坪，只剩下了聞溪一個人。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嘴角明明翹着，眼睛卻酸得發疼。

眼前是大片生機盎然，雲雀在頭頂掠過，大瓷缸子裏養着幾尾鯉魚。他的腦海開始無窮無盡地回放先前那句大話。

“我是小滿的未婚夫。”

吃梨這個是很久以前不記得在哪兒看的一個小故事，覺得特別有愛就放上來了，找了半天沒找着也不知道具體出處在哪兒，就這樣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