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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池爸被池小滿幾聲嗚嗚咽咽哭得心肝脾肺腎一陣陣慌,此時正捧着臨時給他做的炒飯瑟瑟發抖。

池媽更是急得語無倫次,“不成!得去把小聞找回來吃蛋炒飯!”

“我的意思是我去喊小聞回來,你吃你的蛋炒蛋!”

“我去吧,大堤那麽長你找不着。”池爸放下碗就去拿堂屋外頭那件還留有餘溫的雨衣,“我上老邱家借電動車去。”

“不成!”

池老太厲聲喝住了着急忙慌的兒子,“這麽大雨到處黑燈瞎火的騎啥車!摔不死你是吧?反正是要去找,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坐下趕緊把飯吃完,完了帶着寒崽子一起,打手電走路去,寒崽子雖然年紀小好歹算是個子大的,回頭小溪要鑽牛角尖你倆扛也得把人扛回來。”

屋內池小寒一聽這話拍門拍得震天響,“我去我去!開門開門!趕緊開門啊!”

池爸站在原地左左右右轉了兩個圈,“娘?為啥小聞會鑽牛角尖?”

“二十年那次大水。”池老太太阖上眼,蒼老的聲音像是失去了力氣,“他的爹媽為了救人,死了。”

天邊又是一道閃電緊跟着驚雷,池小滿随手在鞋櫃上拿的傘似乎愈發扛不住這厚重雨簾,整個天與地仿佛怒濤翻滾,咆哮奔騰,暴雨抽打着地面,雨飛水濺,迷潆一片。池小滿看不清楚遠處是否有車過來,只能站在馬路邊舉着左右顫巍的雨傘伸長手去招,偶有出租停下一聽目的地便頭也不回楊長而去,碾出一人高的水花。

“不去不去,神經病啊你!那邊都快淹了!”

時間走到十一點,旁邊學校響起熟悉的熄燈鈴,池小滿五髒六腑像是養了只齧齒動物,在鈴聲傳達時獲得命令,幾乎是一剎那,內裏皮肉已經被啃噬得千瘡百孔。

池小滿疼得不知臉上是眼淚還是雨水,她扒住車窗搖下的那條細縫,像是扒着最後一線光亮,“求求你師傅!求求你......多少錢我都給你,求求你......就到江灣口行嗎?就到江灣口我就自己走路過去!求求你了師傅,真的,求求你了......”

洪水有多無情呢,池小滿生在江灣不可能沒有實質感受到過,她只是恰巧幸運地沒有在洪水裏失去過任何親人。

五歲那年特大洪災,村裏老輩的人發現得早,洪線剛過警戒漁場的船就準備好了,池小滿跟着爺爺奶奶早早地背着被褥上了船,也是這樣連天不休的暴雨,那麽多條船小的跟着大的,木的連着鐵皮的,鐵皮的被挖泥船牽着一起綁在橋墩上,晃晃悠悠飄飄走走,大有要翻一起翻要死一起死的浩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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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在船上住了三五天,一個夜晚,池小滿年幼分不清時候,只記得是睡了一半想要上廁所,喊了奶奶起來,奶奶拿過一個乳膠空桶放在她屁股底下,乳膠桶大,池小滿瘦小,還沒能尿出尿一不小心整個人折着掉了下去,桶沿一半卡着她的脖子一半卡着膝蓋窩,然後就聽見船上有人大喊,“洩堤了!洩堤了!都抓緊了啊!”

洪水如怪獸吞沒大堤的時候,池小滿提着褲子被巨大的颠簸與浪花從船頭拍到船尾,要不是她爺爺奶奶拼了命地一人拽住了她一只胳膊,被洪水沖走的就不是褲衩是人了。

天亮時,雨停了,池小滿光着屁股站在哀嚎遍地的船上,她看不到大堤在哪兒,但她記得昨晚堤上分明是有人的,有手電細弱的光,有瀕死時絕望的大叫。

這條江水那麽長那麽兇,人或許真是有根的,根須絆住了他們的腳,然後掩埋了他們。

再後來,災後重建,因為死了不少人,錢下來得特別快,大堤建了原先一倍高不止,村屋民舍很快重新複蘇,池小滿家比從前還新蓋了個豬樓,只可惜早前養大的肥豬也不知道沖哪兒去了,只能重新買了小豬崽子喂。爺爺奶奶唉聲嘆氣,池小滿卻覺得生活好像沒甚變化,除了那個可怕的乳膠桶她幾乎沒有留些什麽陰影。她天生沒幾兩良心善心,即便大堤上那些手電晃得有多恐懼,她也只是看了看,便忘了個幹淨。

可是現在,

她的心心念念糾纏不休了十年的愛慕正站在那座大堤上,聞溪在那裏,他扛着沙袋,打着手電,一如多年前那些被吞沒的人。

“求求你,聞溪在那裏。”池小滿牙齒打顫,雨水似是穿透了她整個人。

出租司機接過池小滿捏成一大團的錢無奈道,“上車吧,說好了就到江灣口。”

聞溪活了三十餘年,克己到受虐,慎行到慫包。行走人間全靠數理化外加長得人模狗樣兒,幸好很早以前就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為防老了獨自一人身體拖沓以及教師村長輩盛情難卻,便跟着在門口健身房辦了張卡,聞溪喜歡健身房的淋浴間,水壓比老樓裏榨汁似的噴頭舒爽多了,不然以他一身懶骨頭加上班主任事務繁瑣也不至于堅持那麽些年,萬幸堅持了,不然養出一身七老八十的骨頭,別說一袋一袋壘沙土防線,他可能連池小滿都抱不動幾步。

被武警拉到一邊時,聞溪終于抽空在運沙石的卡車踏腳上坐了下來,接過水,聞溪喘着氣朝他颔首,“謝謝武警同志。”

“你不是這邊的村民吧?”

“我是。”

“可是我看你不太像。”

灰頭土臉的武警看上去年紀不大,腦袋頂着有些歪的頭盔,走起路來軍靴嘎叽嘎叽響,他來回踱步裝成老練模樣觀察着聞溪,後者抵着額輕笑了兩聲,“可是我就是。”

聞溪坐在那裏,背挺直腿修長,挽起的袖子下露出半截胳膊,一半蒼白一半勁瘦,皮膚上好幾處刮擦的傷口被雨水沖得愈發泛白。周圍人聲雨聲江潮聲,沸反盈天,他卻安靜如江邊垂枝的樹,泥沙混水弄髒了他的衣服刮破了他的皮肉,卻分毫不損斯文書生氣。

年輕武警摸了摸手表又看向堤下奔騰江水,聲音在一片吵嚷中尤顯沉重。

“還有兩個小時,再不退潮所有人都得走,防線撐不過明天中午。”

“什麽?”

聞溪愕然,手指在塑料瓶上擠壓出幾個凹槽,“今天才發現的洪訊立馬就壘堤,目前二道堤不是也快完善了嗎?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快?”

“雨勢太大,江灣又是個水洞子,不但是這道堤,還有那頭那道堤,水高地矮,洪水一過呈包圍狀,是個死局,除非雨停,不然贏不了天。”

狹長環繞的大堤像一座年久失修的窄橋,承載着無數恐懼與慌亂,吱吱呀呀,搖搖欲墜,不斷有人逃離又不斷有人上來,這座窄橋是家園最後的防線。

“不好意思,我給家裏打個電話。”

聞溪繞過車頭,找了另一側堤沿邊站定,腳下半寸之處就是被雨幕砸出層層疊起的江水,他全身濕透,找不出半塊幹布去擦拭,只能象征地放在心口處抹了抹,萬幸屏幕仍是堅韌地亮了起來。

“坐在船上等洪水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您聽我一句,帶着小寒回去,收拾必要的東西,不着急,慢慢來,還有時間。我至多兩個小時就回去,然後我們一起去縣城也好去市裏也好,我都有辦法。”

“您聽我說,我們有退路,拿上必要的東西,人命最重要,我不想知道二十年前你們是怎麽逃過的,世事沒有第二次的僥幸,家裏有快八十的奶奶,有馬上要高考的小寒,請您不要這麽固執。”

“我答應過小滿,拜托......拜托您聽我的好嗎?”

你們,也都是我的家人啊。

聞溪握着聲音時遠時近的手機,風聲雨聲透過故障的話筒,呼呼聲響。

池爸拽着沒頭蒼蠅一樣的池小寒頓住了,堤壩就在眼前,他們能看見高喝着扛沙袋的大夥,也能看到車輛閃爍的警示燈,明明滅滅。

“怎麽了爹?!”

池小寒不解,扯着嗓子大喊,“咱上去找我姐夫啊!”

“不去了。”

池爸揪住池小寒衣領的大手像鐵鉗一樣,沒有溫度也不容置疑,“我們聽你姐夫的。”

江灣是個彎,從江灣口往左繞半圈再從右回半圈,圈出大堤下三個村子,白河村在最裏頭,名副其實的水洞子,洪水要吞人,第一批就是這些靠水吃水的人。

池小滿的雙腿剛沾地,出租車就一腳油門踩到底溜了。

從江灣口下去大堤有個三四丈長的下坡,早些年還沒鋪水泥的時候池小滿時常上堤玩耍,大多數風平浪靜的江還算喜人,養着一叢一叢水松,綠得養眼。

現在鋪上了水泥,路好走了許多,挖泥船摧毀了曾經一望無際的綠水松,而她卻好多年沒有再走過堤上這條路,白河村和鄰村家家動員多多少少捐了筆錢在兩個村子正中央修了條兩車道的水泥路,一為了上縣城更近更方便,二為了村中學上學的孩子好歹能沿着水泥路騎一段自行車。

池小滿上高中的時候那條路就落成了,大堤這條道上除了沙場水泥廠走運輸的卡車鮮少再有歸家或離家的車輛行人。她有一瞬間失去方向的迷茫,剛邁了幾步腳上運動鞋已經能碾出水來,身後有搶險救災的消防警車一輛接着一輛呼嘯而過,疾風刮過她的雨傘,繃斷了兩根傘骨,也繃斷了她最後一線僞裝的鎮靜。

然後,手機響了。恰好是那個一分鐘前恨不得剝皮拆骨吃進肚子裏的人。

“幹什麽?我打你那麽多電話不接!你現在找我幹什麽?!”池小滿故意大聲,眼淚滾滾掉出來。

聞溪張嘴剛要哄卻猛地聽見那頭喧嚣風雨,以及泥水濺起又落下的響動,他沉下聲,左手抑制不住顫抖捂住了胸口。

“池小滿,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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