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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天黑得粘稠。
池小滿站在天與地連成的茫茫雨霧中哭出聲來,“王八蛋,我在找你啊!”
“你在哪裏?”
聞溪捂着心口的手像是長出了藤蔓,一枝一葉都紮進了皮肉血脈,“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池小滿抽抽噎噎,鼻涕鼓出滑稽的泡泡。
“我在江灣口,現在在朝裏走,你往口子這邊過來,我打着你家畫着黑熊的黃傘,不跑不拖的速度,我們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能碰上......”
“不,你別動,找個地方撐着傘坐着也好站着也好,我過去找你,你不要動。”
“這樣不行的。”
池小滿站在堤上,不曉得是地勢還是旁的原因,雨色與風愈發激烈鏖戰,滾滾江水拍上堤岸。
“快要洩堤了,你走得快就快些走,我雖然走得慢,但再慢也是在朝你靠近,我們時間不多......我們都要離開這裏。”
“聞溪......”
“怪我,怪我不懂事,我不該來的,可是我已經來了......”
“我就是想,就是想......哪怕跟你站在一起呢,你明白的吧?我知道這是錯的,可是我就是想就是想和你......”
“小滿啊,我明白的。”聞溪輕聲打斷,雨水砸在他臉上,他不管不顧,輕聲細語像是哄着各自躁動不安的靈魂,“我不怪你,你別害怕,不要害怕。”
越往裏走堤壩上能走的道路越狹窄,扛着沙袋的消防戰士與莊稼漢子來來回回哈呼喘氣,時不時也有農村樸實的調笑,池小滿清清楚楚聽見一個聲音招呼年輕的消防武警,“小夥子成家了沒?眼界不高的話明兒上我家吃個飯哈,我大閨女長得可俊了......”,雖然夜黑風高雨霖霖,但那把鴨公嗓子池小滿從小聽到大,閉着眼都知道就是村東賣魚的建國叔,池小滿撇了撇嘴舉着傘側身閃過人群,誰不知道他家大閨女芳華年紀,膀大腰圓,橫看一百八豎看一百八一張臉就剩嘴勉強能張開,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明天你家竈還開得了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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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滿心裏烏七八糟的一團亂麻因為旁人幾句插科打诨的玩笑話消停了會兒,前路黑長,手電光明明滅滅,但她知道聞溪在那頭,朝自己走來,或許驚慌失措奔跑而來或許依舊溫文爾雅小心禮讓過來。
總之,他已經在朝她來的路上了。
池家踩得泥濘的堂屋,池媽抱着一只老母雞四處奔走,池老太太揀了一滿箱子衣物,片刻之後又一股腦都搬出來扔到了一邊,只留了早些年七十大壽池小滿從市裏給她帶回來的一套衣裳,加上常年不能斷的各種藥竟是換個小包袱就足足的了。
池小寒全身上下最要緊的就是背上那一書包書本和懷裏嗷嗷叫的二代小黃,“我收拾好了!”
“媽媽媽,雞給我!這帶不走,我都關樓頂去。”
“媽!鴨子也都趕樓上去啦!”
“那,那憑啥你可以帶狗?”池媽叉腰。
池老太太橫了眼舍不得這兒扔不得那兒的池媽,“眼皮子莫淺,人命要緊,小溪的車就那麽些位置,你揀要緊的就行,難不成還真讓人再來回幾趟給你拉家夥兒?”
“哦......”
池爸蹲在廊下盯着雨幕吧嗒吧嗒抽煙,“這要去小聞家,咱是不是得準備點啥啊?”
“咋?”池老太太疾走過去敲他腦袋,“你還想摘點水果帶兩瓶酒咋的?是去逃難還是去給你充門面的?”
池爸後腦勺火辣辣地疼,還沒來得及抱怨一旁池媽突然福至心靈,“娘,能吃的東西咱還是得帶些,小聞一個人住家裏肯定啥也沒有,這發大水的好些東西都買不着,而且就算買着了也不如咱家土生土長的好,咱能帶就帶些過去,我也好歹能多做些給小聞放冰箱裏......”
于是,在池媽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下,池家喂得膘肥肉厚的雞鴨遭遇了比死還殘忍的待遇,紮成捆疊巴疊巴塞進了桶裏,最上頭是池小寒說什麽也不肯扔下的小奶狗,小狗屁股被底下雞鴨叨得黃毛亂飛,池小寒卻為了證明它确實不占地方而死死摁着狗頭,“瞧,這不正好麽!”
“行了行了!”池爸叼着半截煙屁股大手一揮,“都別鬧了!趕緊些!一會兒小聞回來別讓人等!”
黑漆漆馬路上,車燈照出一條歪歪扭扭的路,黃皓開着村長家的破面包車挨家挨戶敲鑼大喊,“都收拾好東西啊!今晚上雨不停就都準備走!走不動的帶上吃的蓋的天一亮就往村東口去集合!消防武警說了!這回咱不上船!政府會派車來接!不上船!坐車!都聽見了沒?!”
已是深夜,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雨點噼啪,鑼聲轟鳴,雞飛狗跳。
池小寒盤腿坐在搖椅旁抱着奶奶一條胳膊,“奶,這次洪水真的會洩堤嗎?”
池小寒時年十八差還兩個月,這座南方小城年年夏雨難停,洪訊年年緊急,消防武警年年來了又走,堤壩上那條警戒線就像是誰家杵得低矮的曬衣杆子,江潮随随便便想摸就摸着了,往年人們笑笑呵呵相互吓唬吓唬就過去了,偏偏今年怎麽就都驚慌成了這樣,所有人連家都不能要了嗎?
池老太太喝了口茶水,另一只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後阖上了眼睛,半晌,池小寒都以為奶奶不會再回應他時,老邁的聲音竟是帶了些細微顫抖,像是雨夜樓頂那扇年久失修的窗子,嗚嗚地透着風。
“人啊,想活下去就得瞧好老天爺的意思走路。”
聞溪的手機報廢在他最後一次看時間,淩晨兩點二十六分。
雨勢不降不停,堤上人群的恐懼已經無法咽下喉嚨,聞溪順手扶了一把前頭踩空一腳踉跄了兩步的男人,“當心。”
再走起來只覺得心跳過速蹦得全身皮肉都有些發疼,于是再不顧忌別的大步跑了起來,夜風飒飒,聞溪耳邊響起哨聲,就像往日池小滿站在豔陽高照的田徑場捏着口哨吊着眉梢,聲聲急促。
他步子跨得極大,像一匹快馬,朝着那個黑洞洞的方向疾馳。
層層疊起的是埋怨是叫罵都與他無關,他的心化成身後的鞭子,不能回頭,不能停下,他的池小滿在那裏。
頭頂綿延電線的最那頭似是燒着大團黑雲,雨腳連成粗線,層層纏在身上,四肢百骸似乎早就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
池小滿的雨傘已經徹底歪成半扇完全遮不住人的破爛黃布,越往裏走人越多,堤壩沿江一側已經壘起大半人高的沙袋,地上全是散落的細沙,偶有絆腳的硬石塊,池小滿一只手将破黃傘舉得老高,一手環成半圈盡可能擋着來往人的碰撞,她的胳膊小腿早已累得酸軟,卻不敢放手,不敢停步。
黑得不透光的夜晚,只看得見眼前雨幕蒙蒙,黑影幢幢,池小滿走得吃力,意識搖擺間,身旁扛着沙袋的武警一個轉身,碩大的沙袋重重撞上池小滿的肩背,她的腳步跟不上身體的突然前撲,大滴雨水從鼻尖劃過,跟着黃傘齊齊落了地。
池小滿閉上眼默念,“我的親爺爺我的老祖宗!可千萬保佑這堆沙袋壘結實了啊!不然我只怕是要撲到江裏當水鬼了!媽呀!救命啊......”
池小滿一長串念完都沒能撞上沙袋或沉進江水,她被大力拽進了一個濕漉漉懷抱,撞上胸膛那一刻,她的腦子砰地震了一下,頭頂是急速的喘氣聲,耳邊是來人轟鳴的心跳。
得救了。老祖宗保佑。
聞溪抱着池小滿緩緩滑下去,直到兩人都坐到了泥濘的地上池小滿才看到他被雨水沖刷得無比蒼白的臉。
他良久沒有說話,只顧着喘氣,雙手死死扣着她的肩膀,臉頰下巴刮擦的傷裂着發白的口子,池小滿湊過臉在他脖子上輕輕蹭了蹭。
“沒事了,聞溪。你找到我了,沒事了。”
天黑得快要塌下來,聞溪半拉半抱帶着池小滿下堤。堤下積水已經漫到腳腕,他沉着臉不言不語将她背到了背上。
池小滿抱着他的脖子不敢說話,陰沉沉走過十七八幢房屋,涉水的腿邁過了誰家門前一座小拱橋,踩上濕黏的泥土聞溪才終于開了口。
“池小滿你為什麽這麽不聽話?我那麽跟你說不許你過來,你膽子是有天大嗎?”
“出租車司機要是個壞人怎麽辦?”
“要是沒碰上把你丢了怎麽辦?”
“剛剛......剛剛要是真摔下去了怎麽辦?我上哪兒找你去?我怎麽辦?”
聞溪的嗓子一路過來已經喊得沙啞,此時聲線更是顫抖,“怪我,不知道提醒你走下面......怪我怪我,我太笨了......”
池小滿趴在他背上愣怔了一會兒後十分恬不知恥地笑了,她伸出手在他眼前來回晃,“瞧,好看不?”
進了村子不比堤上只有零零散散的手電光,前頭屋舍挂在檐上的燈照過來,聞溪被池小滿的手閃了下眼睛,一明一滅逼的他瞳孔發酸,口幹舌燥。
那枚戒指,他挑挑揀揀了兩個月。不華麗不浮誇也不簡單,就像他捧在心尖上的姑娘。
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
“池小狗......我真的要被你氣死了。”
池小滿将手舉到兩人頭頂,手指白皙修長,戒指襯得骨節分明。
雨絲劃過,夜黑風高,聞溪擡頭,抵着背上池小滿的下巴,“好看。”
“诶?我說聞溪。”
池小滿驀地在他耳朵尖尖輕咬了一口,“你這算跟我求婚了不?”
雨還在下,聞溪背着池小滿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濕滑粘膩的土地上,野草搖頭擺尾将水漬抹上他的褲腳,身後大堤上人聲嘈嘈,堤下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前路是家。
池小滿的笑聲輕靈,唇齒餘溫還在耳尖殘留,聞溪臉頰一片熱紅,喉頭不自覺吞咽,過了許久才在一顆玉蘭樹旁停步,細微聲小地應了句。
“嗯,是。”
身旁玉蘭開得灼灼,花托碩大如玉,雨滴墜落綠葉白花間,池小滿站在樹下,聞溪伸出手指去觸她笑容盛放的頰,“所以你願意嗎?”
“這個嘛......”
“原意是願意。”
池小滿變臉變得快,上一秒還眉目多情似詩畫下一秒就雙手叉腰如小母雞般伸着脖子去撞他的胸膛,“你得先交代什麽時候怎麽喜歡我的,不然我不幹!”
“戒指也不還!”
“快說!說漂亮了我就勉強答應你!”
聞溪被一下一下撞得心口發麻,腦子裏猛地蹦出一句詩,“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于是便笑了,那一笑盛滿了暴雨與洪流,溫柔與愛意。
“來,我告訴你。”
他俯下身示意池小滿爬上背脊,“我都告訴你。”
洪水再無情也要抽個空談戀愛的啦是不
“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一斛珠·曉妝初過 李煜(好喜歡這句!無敵嬌俏池大頭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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