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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小滿啊,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聞溪聲音低沉沉,天際擦了一小抹幽幽的藍。
“我可能真的有點變态。”
“嗯?”
池小滿趴在他背上,腦袋眩暈不止,心口噗通亂撞,“喲,怎麽個變态了?”
“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在你頭大臉醜黑不溜秋還腦子不好使學習超級爛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聞溪,你有本事再說長一點嗎?”
他笑着嘆了口氣,雨水在兩人身上淅瀝瀝淌,“你可真是我的噩夢啊,跑了這麽多年都沒跑掉,最後還是栽在你手裏。”
“呵呵。”
時間倒回許多年前的那些無數個春夏秋冬。
狹小的房子裏有位老先生,老先生勾着背做飯,戴着老花鏡給他講題,閑暇了就搖着大蒲扇東拉西扯說故事,他甚至在某一天拿出一張照片獻寶一樣遞給他,“小溪你看,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那個小孫女。”
“真兇呀,叫什麽名字?”
“池小滿。”
聞溪始終清晰記得那張照片,年老失修的青磚瓦房前有一個小小的小姑娘,穿着嫩黃的小褂子捏着小拳頭,是在追打什麽的模樣,腳邊兩三只雞半飛半跑,不漂亮不可愛,但就是靈氣滿滿,猶如山澗裏不知名的一株小黃花,開得随便,野得肆意。
聞溪記得自己當時笑得前俯後仰,老先生卻氣的不行,揚起蒲扇就敲他的頭,“笑啥笑笑啥笑!我們家小滿追個雞有啥好笑的?!還笑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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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不笑不笑,等我考完了池老師帶我去玩吧,我也想跟池小滿一起追雞哈哈哈哈哈哈......”
再後來,聞溪寒窗苦讀終于得償所願,老先生含辛茹苦卻是與世長辭。
曾經許好的願,都因生命的截然而止只能深藏不提。
老先生下葬那天聞溪是過去了的,他跟在人群的最後頭一步一步送着棺木抵達山腳,一路上眼淚無聲無息流了個幹淨,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如蜿蜒的長布緩慢上山。
聞溪卻走不動了,他仰着頭,仰到脖子生疼,疼到胸腔空蕩蕩地轟鳴,然後他看見有人随着他心跳的巨響從山腰滾了下來。
披麻戴孝,滿眼寡白的池小滿,像一頭重創的小鹿,東磕西撞一路朝下,正巧摔落在前方。
聞溪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但他知道她就是她,那朵開在老照片裏的小黃花。
攀爬的人群驚動,像是長布中破了個洞,聞溪跑得心髒驟停,抱住女孩時臉上淚痕還未幹,懷裏瘦骨嶙峋,心中寸草不生,他輕聲喚她,“池小滿,池小滿,池小滿啊......”
彼時懷裏的小鹿是頭磕暈了腦袋的蠢鹿,看不清方向辨不清來人,九歲池小滿揪住了十九歲聞溪的衣領,意識朦胧間,只有牙齒磨得鈍響,“是不是你個狗/日的把老子推下來的......”
池小滿是真的瓷實得過分,那樣滾了一路石頭土塊,聞溪都以為她要死了,結果卻鎮上醫院都用不着去,衛生所的醫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屁事沒有!就剮了層皮!三天準好,不好我賠錢!”
于是衆人一哄而散繼續哭哭啼啼上山去了,聞溪像個小毛賊躲在衛生所的側門,瞄着池小滿嘎嘣嘎嘣啃完整根甘蔗才偷摸離開。
他印象中的嬌俏靈氣的小黃花怎麽會長成黑漆漆的大頭呢,聞溪一邊臉紅一邊困惑不解。
路越往村裏越好走,鞋履摩擦雨水随行,濃稠深夜裏,聞溪的聲音起起伏伏,低沉微啞,好聽得心頭綿軟。
“原來那個人是你啊,我那會兒問了好些人,他們都說是個不認識的哥哥。”池小滿說着說着聲音驀地小了下去。
“我從沒見過誰身上有那麽好聞的味道,就像,就像我家門口那棵樹......”
“是嗎?”
聞溪抿嘴偷偷笑了笑正色道,“這麽好聞你還往我衣服上抹鼻涕?”
“別打岔!然後呢?接着說!”
“唔,然後啊......”
然後時間便無聲無息走到了十年前。
那天聞溪站在書聲琅琅的走廊,陽光落在屋檐又潑灑進廊下一排郁郁蔥蔥的杜鵑叢,很是好看,而聞溪卻蹙着眉有些不高興。
“哎呀,小聞老師啊......”
姜主任手裏那張紙甩得嘩啦啦直響,“這也是沒辦法啦,今年學生實在太多,其它班教室都擠不下了,就小聞老師班上寬松些......”
“是嗎?”
“哈哈,是啊是啊,剛通過電話,應該一會兒就到,遲是遲了些,反正是個擇校的,不在乎這些,小聞老師盡職就行也不需要太多費心......”
當那張紙終于被慢吞吞接走後,姜主任放佛扔了顆燙手山芋,忙不疊捧着肚子跑出老遠,只餘一聲“那就辛苦小聞老師了。”
聞溪看着他哐當哐當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不動聲色的嗤笑了一聲才展開來看,嘴角笑意還未全褪,只消粗略一眼,聞溪就僵住了。
他低着頭站了許久,直到單薄紙張上的字串成一只手,穿過皮肉,伸進心裏一點一點拽出好多年不再被提及的往事,聞溪似乎目睹了整個灰塵抖落的過程,最終,一幀一畫,似乎還是昨日。
他開始無邊無際地回憶那位因為味覺退化做飯十分難吃的老先生,陳舊照片上靈動活力的小黃花以及六年前一口半截甘蔗的大頭小姑娘。
聞溪固執地要親自去校門口等她,可當道路那輛電三輪噠噠噠駛到跟前時,他又有些想逃。
那個大頭小黑妞蹬着電三輪的扶欄輕輕一躍,細瘦的身體,黑漆漆的眼睛,聞溪捂着心口告訴自己,“那是池小滿,那是命。”
他想要将所有一切好的東西都送給她。他私心将她劃為這世界上僅剩的唯一的秘藏的不為人知的,親人。
“什麽?親人?!”
池小滿猛地尖聲大叫,驚起了旁邊屋舍陣陣狗吠,“聞溪你是不是太土了點?誰要當你親人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全世界就剩下你了啊,我也不知道這樣說合不合适,但是......”
聞溪的腳步頓了頓,似乎有些困惑,“你明白嗎?就像一個靠流浪為生的人,餓不死凍不死,偏偏什麽都沒有。”
“哦,這樣啊。”
池小滿愣了兩秒,然後裝作不經意撓了撓眼角,“那好吧,接着說接着說,然後呢?怎麽發現喜歡我的?”
“然後你高考前幾天堵在我辦公室門口,你問我要不要跟你談個戀愛......”
“然後你個王八蛋毫不留情幹死了我的青春!”池小滿大着舌頭搶答,勒住他脖子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氣。
“小滿啊,對我來說,反倒是你橫沖直撞揭開了我的遮羞布。”
“你讓我發現我也喜歡你,像個變态。”
聞溪嘆氣,悠悠長長。
“那三年,我自覺做得漂亮,做得不負衆望,到那兒是最最好,你卻偏要在最後一刻說喜歡我......”
那是一個盛夏的傍晚,寂寞小道纏着夢,樹叢深處草蟲鳴,聞溪一頭栽進狀元橋底下的淺水池子。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你不是明明也喜歡我嗎......”
池小滿被聞溪微微發顫的聲音影響,死死壓着哭腔問道,“你個慫包你到底在怕什麽?還一怕就怕了這多年?”
“怕我傷害你,因為我不懂得喜歡。”
聞溪兀自低下頭輕笑,笑聲沉沉,如雲水蒼茫,“怕你傷害我,因為你什麽都有,我卻只有記憶中的你。”
蹲在花壇中十八歲的池小滿,躺在病床上二十二歲的池小滿,砸了辦公桌二十五歲的池小滿。
“所以不要我,就不怕了嗎?”
“也怕,但是不那麽怕,那樣起碼我一開始就準備好的結局。”
聞溪握着最後一線刺骨的畏懼,整整禁锢了自己十年。
“那......”
“那你現在又是為什麽?懂了?不害怕了?開竅了?決定牡丹花下死了?”
“其實不知道算不算懂......”
天際像是有一只大手,撥開濃重的烏雲層,然後熹微日光連着霧蒙蒙灑下來,山遠近,路橫斜,大雨不休不止。
“但是我是愛你的。”
“除了怕你不要我的愛,其餘都随它吧。”
“你說得對,牡丹花也好,食人花也好,都是死,總之我愛你。”
池小滿這一天像是被摁開了身體裏某個開關,眼淚撲簌撲簌,鼻涕哧溜哧溜。
抽抽噎噎哭了許久許久,聞溪沒有說話,默不作聲背着她走着,一幢幢房屋在身側劃過,燈一盞盞陸續熄滅了,天一點點擦亮了。
“你你你知道嗎?”池小滿甕聲甕氣。
“去年那次,你在我爺爺墳前說的話......真的氣死了!氣到爆炸!我恨不得......我恨不得再也不要你了。”
“我知道。”聞溪輕聲答。
“你說那麽混賬的話,你就像個無欲無求的假人,心心念念只想要漂亮的字眼,好讓你帶着一身閃閃發光的贊譽孤身一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樣很好玩嗎?很有意思嗎?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能有今天,因為......你真的好奇怪,好可憐,好混賬。”
“我不明白,真的,我以為你并不喜歡我,我以為這些時間都是我強搶來的......”
池小滿使勁蹬腿掙紮着從他背上滑下來,“我想不明白,那會兒我怎麽那麽容易就原諒你了,現在我曉得了。”
“因為......”
“因為你也愛我啊,小滿。”
聞溪擡手去觸碰她的臉,顫抖的指尖染上的淚水溫熱雨水清涼,可憐兮兮,凄凄楚楚。
“所以你發誓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池小滿愣了,一個哭嗝卡在嗓子眼,她覺得有哪裏不對,但被一路深深遠遠的長情剖白沖擊得腦子一鍋混沌,于是她聽話地豎起三根手指,莊嚴肅穆又癡呆傻笨。
“哦,好。我發誓永遠不離開你。”
十來步開外,因為聞溪的音訊全無,池家父子焦急如焚四處尋人,堤上堤下找了兩個來回,天微亮的時候第三次出門才偶遇了繞小道回來的兩人,正巧就撞上聞溪诓了傻大頭發誓那一段。
池小寒的下巴掉到地上怎麽也撿不回來,“爹......剛剛是我聽錯了嗎?”
“不,你沒聽錯。”
“不是,我姐夫就這麽求娶的?”
“嗯......”池爸已經習慣性圈起胳膊抱了抱自己,“等下回去記得提醒我跟你奶告狀。”
“哦......”
池小寒不自然地點頭,躊躇了會兒才扯着嗓子大喊,“诶?!姐!姐夫!咱們這會兒到底是先逃難還是先辦酒啊?”
聞溪窘然,退開了兩步低下頭,池小滿不聞不問,小鳥依人地湊過來拉他的手,溫柔柔道,“不怕不怕,不羞不羞,一會兒我揍死他。”
最後一個拐彎,黃皓那輛破面包車又出現了在馬路上,破鑼響遍一座挨着一座死寂無眠的紅磚青瓦舍。
“锵——”
“都出來都出來!準備走了!锵——”
“锵——”
“要走了啊!”
身後大堤上大片人潮黑壓壓湧下來,恐懼像擦亮的天際,一點點籠罩上空。
雨沒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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