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岩篇（一）

白岩篇（一）

從咖啡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看着坐在身邊毫無生氣的林岚，我只能默默地開着車，卻說不出什麽。

從大學時我就喜歡林岚了，但是我從來不敢對她說什麽，在她眼裏我太渺小了。總是在蘇午陽的光芒下活着的我，有什麽樣的資格可以和午陽去争奪林岚呢？

大學畢業後，我知道他們同居了，他們搬家的那天我不出意料的被他們邀請過去作為他們的第一位客人。他們的小屋不大，從午陽的父親去世後，他們蘇家就開始了敗落，此刻的午陽在經濟上已經沒有了什麽後盾。看到我進門，林岚很高興地迎了上來，她總是那麽高興，總是那樣的幸福。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她那麽滿足地對着我說：“白岩，這是我們的小屋，我們的！”時，我想，就這樣吧，她能幸福就行，就算她永遠不知道除了蘇午陽外還有一個叫白岩的人在默默地關注着她，愛着她！

愛是一種付出，而不是一種索求，很多時候我都是這樣安慰着自己那顆在不甘、嫉妒邊緣徘徊的心。

車子無聲的行駛着，路兩旁有很多霓虹燈，很美，卻也把我的眼睛晃花了。兩旁的燈光從車外射進來，從臉上掃過，就像寂寞掃在臉上。一路上我們都沉默無語。

“林岚，明天就搬過來吧？”就要到小屋時我終于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

林岚頭靠在玻璃上看着車外，車外的霓虹還在不斷地閃着，她的眼裏一片斑斓。她沒有出聲，只是沉默着點點頭，我知道這一刻她在想蘇午陽。

車子到家的時候我卻久久沒有想下車的意思，就那樣無聲地坐着，車內一片黑暗，想要下車卻怎麽也擡不起腳。

對蘇午陽我終究還是嫉妒了，那顆只能默默注視着林岚的心終究是不甘于就這樣沉默，它渴望着一次爆發，哪怕有一天會使他連默默注視的權利都沒有。這是我第一次對林岚撒謊，我沒有告訴她蘇午陽并沒有抛棄她，只是他失憶了。

第二天我沒有去公司，也沒有照母親的安排去見夢棋的父母，而是一個人站在窗前，靜靜地，只是靜靜地看着樓下流動的車輛。那麽一站，竟是過了一個上午。

開車去小屋的路上，我繞道去了一下花店，九朵百合，九朵，天長地久。即使是自私的愛，我也希望它能得到祝福。

到門口的時候我不敢直接敲門，我怕林岚站在我面前突然對我說她後悔了，即使這樣了她還是想和午陽在一起。我想我一直是個膽小、懦弱的人。

電話通了，未等林岚開口我就急着先說了，電話那邊林岚的沉默讓我一下陷入了恐慌中，我聽不到她的聲音，我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她此刻的心情，我怕自己的擔心終成了現實。

門開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地将花遞了過去，林岚無聲地接過花，那一刻我從她眼裏看到了感動，但僅僅是感動。我想她一直知道，我知道她只愛百合。

當我把戒指遞到她面前時她抿着嘴，皺了下眉，她說：“白岩，我不... ...”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我就急着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我經不起她的那句：“白岩，我不要行嗎？”我知道只要她一出口我就絕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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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區門口時，林岚故意放低了聲音将鑰匙交給門衛，但是我還是聽見了，她還是在等午陽回來。有時候我很恨我自己，明知道那些會傷害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想看到想聽到。明明看到了，傷到了，還是要在她面前當作自己什麽也不知道，把自己最陽光，最溫柔的一面展現在她的面前。就像我把自己所有陰暗的一面掩藏了一樣。

在我提到紅楓林的時候，林岚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我再一次在心裏鄙視自己。知道這樣會讓她傷心，讓她為難，可是，我卻還是說了出來，我幻想着也許答案會和我想的不一樣。只是聽到她的那一句想吃中餐時，我知道自己還是輸了，我只能緊緊的握住方向盤，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無論怎樣，我只能讓她看到我溫柔的一面。

婚禮，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牽着林岚的手走在教堂裏，對着牧師莊嚴地宣誓：“我白岩願意娶林岚為妻，願意一生一世照顧她，和她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我希望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刻她林岚的美麗是因為我白岩，她的笑容是因為我白岩，我想給她蘇午陽不能給他的。只是，那永遠只是一個希望而已。她的一句：結婚只是兩個人的事。将我所有想要說的話都打了回來。

從民政局出來時看着手中的紅本子，那裏寫着兩個名字：白岩、林岚。這是這一個本子，卻宣告了一個人将歸另一個人所有了，在未來的日子裏要與她風雨與共。我小心地撫摸着它，雖然在現在的都市，它是那麽輕易就可以丢掉，但是，我還是想感受它在我手中的所帶來的觸覺，那是蘇午陽給不了她的，而我白岩卻做到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什麽事也不讓她做，也許我代替不了午陽給她一個婚禮，但是，我要做只有我白岩才會為她林岚而做的事。從廚房出來看着她陷入沉思的臉，我想我又開始不甘心了，我又開始奢望也許事實不是我想的那樣的，只是，事實證明，那只是我的又一次自欺欺人而已。

她說她想起來那年我們相識的情景，我知道她不是在想我們，而是在想蘇午陽。我臉色一黯，但只是一瞬，随即我就換上了我一貫的笑容，我想她并沒有察覺到。她林岚心裏的白岩就應該是這樣的，只會溫柔帶笑地看着她。

我想我是真的的興奮了，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我煮的菜，對我微笑着點頭，看着她因我而展現的笑容，只為我白岩而展的笑容，這一刻我是滿足的，我是幸福的。

很多時候我都想，幸福也許很簡單，一個笑容中就足夠了，不過那始終只是也許。

那天晚上開門回家的時候我想我是真的感動了，當林岚無聲地擁抱着我的時候，我想這一刻在她眼裏我就是白岩，而不是蘇午陽的替代品，不管是感動也好，至少這一刻，她心裏想着的是我白岩而不是蘇午陽，這樣就足夠了。

“白先生，林小姐，你們可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啊！”張嫂的話在耳邊響起。令人羨慕的一對，是的，也許現在還不是，但是總有一天它會是的，我這麽想着。

那天張嫂有事先走了，聽到她從廚房裏傳出來的“歡迎回家”，看到她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我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她只埋頭手中的菜，輕輕問了一句：“今天怎麽回來晚了？”

我沒有告訴她，其實今天我去見母親了，我也沒有告訴她母親很反對我們的婚事，我沒告訴她夢棋因為我而傷心地去了國外，更沒有告訴她母親同意我們的事所開出來的要求。

她的孩子，其實我并不想接受他，只要一想到那是她和蘇午陽的孩子，我心裏就有幾百個聲音在說：“不要留下他，不要留下他！”我在心裏掙紮着，直到那天母親又來找我，給了我一包藥。她說那是她求來的獨門偏方，她說既然我不想讓林岚放棄那個孩子，她也無可奈何。既然是要作為白家的孩子出生，她希望他是健康的，所以她求了一包民間快失傳的保胎藥。

我知道，其實那是母親拿來騙我的，那其實是一包堕胎藥。我不知道那時的自己是怎麽了？也許是我想起了那天林岚哭着對我喊出一聲“午陽”，也許是我害怕有一天午陽回來了，抱着孩子對我說：“白岩，這是我和林岚的孩子，是你搶走了林岚和我的孩子！”然後我居然接受了母親的藥，我居然愚蠢的将它放在了我親手為她準備的稀粥裏，那是用我的愛而做的粥，那一刻卻成了我犯罪的工具。愛，有時候是可以犯罪的。但是，我沒有想到這會成為日後我失去林岚所有的開始，我想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當看到林岚躺在床上沒有了氣色的臉，當聽着醫生對我說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孩子時，我深深後悔、自責了。雙手抱頭蹲在林岚的病房前，我卻不知道該怎麽進去，該以怎樣的面孔去見她。是我對不起她，是我親口答應她，只要她想要的我白岩都願意給她，卻也是我親手把她最想要的東西一手扼殺了，那是一個生命，也許，我扼殺的還有将來的生命，那是我和她的孩子。

我跪在了病房門口，雙手拉扯着自己的頭發，我想減輕自己的罪惡，但是，那雙手卻還是沾滿了鮮血。林岚身上的血留在我的手上，紅紅的一片，它在告訴着我，我扼殺了一個生命，剝脫了一個女人做母親的權力。那一刻，我深深的厭惡着自己。愛是一種付出，而不是一種索求。何時，我的愛已經變得這麽自私了？

後來的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不那麽做了，是不是後來我和林岚就不會經歷那麽多的事了，是不是她也就不會心碎着離開我而去了北方，是不是連後來夢棋的無奈和悲傷也就不會有了？只是這都是如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