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松香沉屍墓(4)
松香沉屍墓(4)
“今天先跟你一起吧。”安初瑤道,“我們剛到這裏,對魔修的地盤還不熟悉,怕惹出禍端。”
封似月道:“也不全是魔修的地盤,只有黑粟山的那邊才是。”他示意陳釀等人禦劍,又安排兩個修為低的先蹭修為高的人的飛劍。
待兩把劍上了天,他邊飛邊傳音給他們解釋道:“這片土地的過往很是複雜,靡洲的靡原本不是這個靡,而是沙彌的彌,顧名思義,以前這裏住着的都是佛修。後來魔尊起事,第一站就是屠滅了彌洲的佛門,占了這風水寶地為大本營。所以靡洲有很多古剎遺跡,也有很多血淚史。我原本是想找些原住民來問,但靡洲的凡人流失得太嚴重了,至少黑粟山的山腳下是沒有的。”
他指向反方向的北邊天際,道:“在那邊倒是還有幾個部落,特別遠,我飛了兩天才找到些凡人,剩的也都是老弱病殘,我跟他們打聽到‘松香沉屍墓’,但他們全都沒有去過,對那詭異的喪葬禮儀也僅僅是有所耳聞。但他們告訴我,在南邊有一些佛剎,周圍還有村落,有凡人聚居,且居住歷史比他們悠久,或許會知道得多一些。”
安初瑤聽着聽着,突然道:“那臨走的時候你為什麽問我們要不要分頭?”
封似月像沒聽出她語氣裏的找茬意味,淡然地解釋道:“我畢竟是一個人一雙眼,有錯漏也屬正常,若分開行動,說不定有人機緣甚佳,可以找到我不能碰見的奇遇。”
安初瑤便不說話了。
陳釀站在封似月身後,揪着公子腰上的衣服,他與封似月那麽近,近得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封似月的心情,封似月是真的不介意安初瑤句句帶刺,連呼吸急促些都不曾有,心境平和得像長輩面對不懂事的小孩。
陳釀心想,若是有人這樣質疑他,他恐怕話都懶得說一句,拎着劍就走了。
公子真的好溫柔,好氣度不凡!
封似月哪裏想到,只是幾句言語,就又拔高了自己在陳釀心中的形象。他只是覺得,安初瑤畢竟是主角的後宮,對待好兄弟的妹子,他向來是寬和的。而且安初瑤警惕些也沒錯,他的出現是有些巧合了。
飛了很久,封似月終于開始減速、下降,他們已經飛出了黑粟山的範圍,靡洲經過戰亂,已是一片荒涼,百裏不見人煙,只有雜草與灌木,圍着稀稀拉拉的樹林分布在曠野之中。
封似月懸停在一條廢棄的古道邊,指着前方隐約的廢墟輪廓道:“這大概就是一座佛寺的遺址了。”
靡洲除了魔修之外就是凡人,封似月不願意用禦劍修士的形象去吓唬人,所以基本在可能有人煙的地方百裏之外,就已經開始貼地飛行,再近一些,就要用走的了。
安初瑤也放緩了速度,看着周圍的荒涼,她皺眉道:“這裏的百姓過的什麽日子啊?總覺得,植物長得還沒有黑粟山那邊好,這裏很幹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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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似月看了看地面灌木的種類,道:“恐怕是的,這裏的灌木都是根系發達的品種,而且土地雖未龜裂,土質卻很幹燥,風一吹就滿天亂飛。這裏的沙漠化恐怕也很嚴重。”
“以前的佛修們就待在這種地方啊?還真是苦修……”安初瑤喃喃道。
封似月卻搖頭:“不一定,若沒有魔門肆虐,這裏恐怕也是良田千頃的模樣,佛修多的地方供奉也不會少,這裏的人有錢供奉佛寺,怎會如此凄涼?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也不願意背井離鄉。”
安初瑤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陳釀也在封似月劍後道:“就連隐洲苦寒之地,也欣欣向榮,至少凡人的數量比靡洲的要多,隐洲還有很多修仙氏族。”
他只說了這一句,就閉口不言。封似月知他過去,也不多問,唯獨安初瑤還追問個不停:“你是隐洲的?哦,你姓陳,那你知道隐洲陳家?隐洲具體是什麽氣候啊,全年都冷嗎?夏天也冷嗎?”
陳釀卻始終沒再說話。
還是楚純柔聽不下去,輕輕扯了扯安初瑤的衣角:“你……別問了,阿酒很小就離開家了,估計隐洲的事他也不記得。”
“哦,好吧。”安初瑤惋惜道,“我還想抽空去隐洲玩,想着陳釀可以給我當個向導。”
封似月禦着劍,嘴角卻露出個微笑。等陳釀重塑了靈根仙骨,隐洲他們是一定會去的。安初瑤的計劃也并不一定成空。
果然主角的妹子都能心想事成,封似月心裏嘆道: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心想事成就好了。
他還差幾千個世界,才能脫離穿書局重新投胎轉世,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堅持自我到那一天。
古剎近在眼前,卻是無比的破敗凄涼。封似月從劍上躍下,又去扶安初瑤身後的楚純柔,衆人一同望向那斷壁殘垣,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封似月看向陳釀,陳釀望着遺跡眉頭緊皺,卻是邁出了第一步。
封似月緊随其後,終于找回一些“男主身後的追随者”意味。随着他們走進那古剎,安初瑤叽叽喳喳的嘴都閉上了,她望着四周,不安道:“這些痕跡……這裏遭遇過大火?”
陳釀蹲在倒塌的梁柱前,輕輕撥開了骷髅眼洞中生長出的雜草,道:“不止。”
封似月眯着眼睛,撫摸石牆上已經風化發黑的血跡,道:“這裏發生過屠殺。”
安初瑤迅速站直了,并自動和走在她身邊的楚純柔貼在一起。
陳釀也跟去牆邊,看着草叢裏風化得只剩堅硬部分的白骨,道:“這些屍骨都是身首分離的,他們是被砍頭了嗎?”
封似月盯着那些白骨定定看了一會兒,道:“古籍上說,尋仙大陸上曾經存在過一批……不修仙的修士。”
陳釀擡頭:“什麽意思?”
封似月道:“有一批佛門弟子,他們從來不曾修仙鍛體,只是四處宣講佛法,試圖普度衆生。”
安初瑤在後頭道:“我,我聽說過這種佛修,他們講究‘立地成佛’,所以不修武學,不練仙法,只一味度化世人。但仙魔大戰之後……”
封似月聽出她停頓的意思,接着道:“他們都消失了。是的,就是彌洲的佛修,他們應該是被魔修滅門了。”
陳釀的手握成了拳頭。
封似月道:“仙魔大戰時,魔修占據富饒豐茂的彌洲,本來是以為這裏靈氣充裕,能幫他們制霸天下——很顯然不是,所以,他們輸了,而且被困在黑粟山後,永遠與這片土地上的罪惡難以分割。”
說完,封似月又笑了一聲:“你們猜,他們夜來無夢,會懼怕這些手無寸鐵的和尚,化身阿修羅來索他們的命嗎?”
陳釀起身,将長劍出鞘,在地上挖坑。
封似月也取出長劍開始幫他。
楚純柔與安初瑤對視一眼,兩個愛幹淨的姑娘擦掉眼淚,開始由內向外收殓所有能見到的骨殖。
忙活了一上午,封似月與陳釀挖出一個巨大的坑,沙土地挖坑不易成型,但勝在土質松軟省力。楚純柔和安初瑤共清理出二十一具屍骨,他們無一不是身首分離,而且手腕與腳腕都呈被綁起的姿勢。
因為實在不知道頭和身體各是誰的,他們也只能将之全部放在一起。除了一具最小的白骨,他看起來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骨頭比旁人都細一圈,頭也沒和身子分家。陳釀細細看過,他身上沒有致命傷,問了楚純柔,楚純柔說是在一個破了洞的水缸裏發現的。
陳釀便說,可能是掉進缸裏淹死的,也可能是躲在缸裏,被佛寺大火的煙熏暈了,跑不掉,就死了。
楚純柔看着那小小骷髅,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這麽小就死在這裏。
陳釀與封似月沉默着将他們掩埋。
安初瑤在旁邊看着,突然覺得胸口有一腔熱血在搏動着,她擡頭仰望碧空,突然很想問問頭頂的蒼穹——
蒼天若無情,應叫白骨成沙,愛恨各自天涯,為何讓他們看見這凄厲的景象?
蒼天若有情,留存這般慘痛的歷史,白骨橫陳,夜夜悲歌,為何世人視而不見,只在尋仙藏書樓裏才記載只言片語?為何大陸的史書都對其語焉不詳?
沒有人能回答她。
斂葬了屍骨,陳釀跪地三拜,然後起身堅定地走向古剎的內院。
方才楚純柔與安初瑤收斂屍骨的時候已經來過內院一次,這裏的佛像已經腐朽了,屋頂也都漏了,蛛網到處都是,毫無靈力波動,也實在看不出哪裏會有什麽秘境。
陳釀與封似月又找了一遍,也沒找到什麽,一行人于是離開這遺跡,朝它後面的村落走去。
挨着佛寺的村落基本都荒廢了,但他們在村裏沒看到什麽屍骨,想來是有活人來收殓過。他們又沿着古道走了好遠一段路,走到日上三竿,終于看到了一個有人的村子。
村子看起來齊齊整整,四周有田地,陳釀等人踏進村路後,甚至看到幾方水塘,茂密的樹叢,還背靠一座小禿山,總算帶了那麽一絲山清水秀的味道。
村頭聊閑的大嬸們看到外來的人都很驚訝,幾乎是在陳釀一行人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已經全都站起來了,各家的院子裏還走出一些壯漢,手裏無一例外拿着鐵鍁和釘耙等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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