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看得到嗎？

看得到嗎？

小提琴在A大調上用碎弓輕輕奏出震音，輕柔歡快的舞步随之而來，跟着一個個音符翩然落下。

左移，□□，旋轉。

這是哪裏？他在做什麽？工藤新一盯着穹頂發了一會兒呆，茫然又疑惑，像是不甚清醒的夢游者。腳上卻動作不停，和着節拍動作着：

靠近，遠離，旋轉。

他好像是在跳舞？工藤新一突然想起。他低下頭，看了一眼右手輕輕搭住的位置，很好，是搭在舞伴的肩胛骨下端沒錯。接着扭頭，對着左手握住的手掌沉思了一會兒，好像終于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似的——自己的舞伴是誰來着？

好像是怪盜基德。

哦。

等一下，所以他在和怪盜基德跳舞！？

偵探的理智徹底蘇醒。他回過神來，暗暗唾棄剛才的失神，可惡的怪盜基德，好好的跳什麽舞，害得自己都不能正常思考了！他一邊甩鍋，一邊飛速心算起來：結界阻隔了感知，不能準确判斷現在所處的位置。好在偵探即使發着呆，也下意識不遺漏任何細節：他記住了剛剛跳了多少步，轉了多少圈，和每次旋轉的幅度。這些信息彙聚在一起，構建出一副行進的地圖，工藤新一很快得出結論：

他們繞着舞池轉了兩圈，又回到了原地？

偵探蹙起眉，愈發摸不着頭腦。他堅信怪盜基德不是那麽無聊的人，任何一個看似簡單的舉動背後，都有可能隐藏着其他目的：比如突然的舞蹈邀請，又比如繞場兩圈的舞蹈路線……可惡，信息太少了，基德到底打着什麽算盤？

“名偵探，在想什麽？”

就在這時，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吸引了偵探的注意。工藤新一偏頭看去，看到了怪盜的手——手掌比一般女性略寬大，五指修長，但有點變形，指節第二關節突出，指縫張得很開。

這是屬于“艾琳娜”的，善于彈鋼琴的手。

和白襯衣，黑馬甲的“侍者”截然不同的一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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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新一突然産生了強烈的好奇：

“說起來，艾琳娜和侍者的手完全不同。不光是大小、指節和掌紋的區別，連手上不同位置的繭都薄厚不一。基德，你是怎麽僞裝的？仿真皮膚？不，細節太完美了，這個世界的技術不足以做到這一步。即使是仿真材料，在接縫處也會有些許瑕疵……”

偵探自顧自得出結論，下一秒又自顧自推翻，翻來覆去沒琢磨出個名堂，便擡眼看向怪盜，想聽聽當事人的回答。然而映入眼前的并不是艾琳娜的那張臉，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不只是眼睛、鼻子和嘴巴，怪盜基德的整張臉都在柔軟地移動，不斷地調整，變化，形成一張新的面容。每一秒的五官都與先前不同，仿佛有許多張不同的面孔，交替浮現在同一張臉上。

“！！！"

直面這種詭異的場景，偵探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一時間連舞步都停滞了。

“這……這是你的非凡能力？”

怪盜手上使力，拉着偵探跟上動作。不斷變化的面孔幾番浮動，最終定格在了艾琳娜的模樣。

“名偵探，你這是什麽表情。你不也是非凡的一員？”

怪盜打趣道。

“不這也太……"

工藤新一愣愣地張着嘴，努力組織語言，各種問題在唇間滾了幾遍，半晌後，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道：“太神奇了，沒想到，非凡能力居然能做到如此程度……”

偵探突然想到了什麽，雙眼亮晶晶地盯向怪盜，臉頰也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

“基德，這是哪個途徑的，序列幾的非凡能力？只是改變外表嗎？內部的生理結構呢？器官也能跟着改變嗎？改變的最小單位是什麽？能變化出不存在的結構嗎？能不能變成人類之外的物種？”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怕是要直接把人綁上實驗臺。不愧是富有求知欲的偵探……怪盜感嘆兩秒，剛想開口，下一個問題就緊随而至。

“基德，你現在…”偵探可疑地頓了頓：“不會變化成了真正的女性吧？”

“喂喂喂！”怪盜連忙打住：“名偵探，你在想什麽，變性倒也不至于！”

“真的？”

工藤新一懷疑地盯着怪盜打量了半晌，銳利的目光仔細地掃過每一處細節。怪盜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只好伸手揉揉太陽穴，坦誠道：“只是表面的變化，不牽涉實質。”

怪盜只回答了一個問題，偵探不死心地繼續追問：“窺秘人，還是占蔔家？”

怪盜笑吟吟地彎起眼睛：“嗯？”

“別想糊弄過去，基德。你假扮侍者時彈金幣的動作，是在占蔔吧？這兩個途徑的初始序列都擅長占蔔，你是哪一個？”

怪盜不答反問：“名偵探覺得呢？”

“是我在問你，基德。什麽叫我覺得？”

怪盜依舊笑着：“名偵探，你希望聽到什麽樣的回答？”

“……”

我希望聽到什麽樣的回答？像是一盆冷水驟然潑下，淋得興奮的頭腦瞬間冷靜下來。工藤新一回想着剛剛的對話，忍不住問他自己：希望聽到什麽樣的回答？

很多時候，了解一位非凡者的途徑和序列，也在一定程度上等于掌握了對方的能力與弱點。說到底，就算此刻得知怪盜基德的序列，下一步該做什麽？馬上制定針對他的策略？可現在他們是合作者，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扒去那層過分精妙的僞裝，對當下有什麽意義？

該死，怎麽一遇上這個小偷，自己就容易激動過頭。偵探壓下懊悔的思緒，幹巴巴道:“抱歉，是我過界了。”

“……”

怪盜基德沒有回答，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舞步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停了，兩人卻還保持着原先的姿勢。怪盜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只睜着那雙大大的貓兒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看我幹嘛？”

就算他急于探究怪盜的秘密，也不至于要這樣盯着人猛瞧吧？偵探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他感到喉嚨幹澀，想趕緊別開臉，可目光像是被這雙眼睛吸住了，怎麽也無法挪開。

周圍的光線似乎也像是被這雙眼睛吸走了，冷靜的、專注的、堅定的火苗在這人的眼底緩緩燃燒，看起來明亮異常。

偵探怎麽也無法挪開視線。

他的心髒砰砰跳動着，越跳越快，連帶着胸腔都跟着顫動。偵探聽得煩了，很想按一按胸口，讓心髒服從指揮；或者半真半假地抱怨幾句，催促怪盜收回視線。可他哪個也顧不上，除了直勾勾地盯着怪盜，偵探再無其他動作。

等一下？

不對勁！

工藤新一的額頭和後背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嘗試着轉動眼珠，失敗。彎曲手指，失敗。震動聲帶，還是失敗！這身軀似乎在一瞬間更換了主人，不再屬于他，而屬于另一個人。

“名偵探，”

就在此時，面前的怪盜突然開口:“看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