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入蠱

入蠱

“她怎麽了?在湖裏看見了什麽?”

巫醫榭疑惑地看向湖面,平靜無痕的水面沒有映出任何奇怪的東西,趙岚苼卻在只往裏望了一眼後便失聲驚叫,險些一頭栽進水中,所幸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沿肆一把撈了回來。

之後,還是嬰兒樣子的趙岚苼鑽進沿肆懷裏一句話也不再說了,無論問她什麽都只留給衆人一個圓溜溜的後腦勺。

仲雲見狀吓得直往船裏縮,生怕被湖面不小心照到一點,嘴上不住哆嗦道:

“別吓我,這湖真有那麽神嗎...不會看到了什麽自己不得好死之類的吧?”

巫醫榭也十分納悶,“按理說不應該啊,這鏡湖脾性最是溫柔委婉的了,哪怕巫祝都要滅族了,也只是照不出我們的樣子,從來不會顯示出太露骨的畫面才對。”

“...這湖還有脾性的呢...還是快走吧...”眼看着巫醫榭越說越邪門,仲雲是一會都不想在這湖上呆了,接過船槳劃得十分帶勁,不出一會功夫就到了對岸。

下了船,又往“樹冠”的最深處走了不出半炷香的時辰,兩面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對峙而望,橫貫在幾人面前,遠遠望過去,峽口前還守了幾個巫使。

“到了,這就是嬰蠱所在的峽谷。”巫醫榭小聲提醒道。

仲雲自從進了巫木谷見什麽都新鮮,眼見着開辟了這麽高的一條峽谷來專門煉蠱,覺得十分奇特,“你們巫祝竟是在這些分出千百條的峽谷山川之間煉蠱的嗎?我還以為是用什麽瓦罐陶罐之類的。”

巫醫榭意味不明地笑笑,“煉蟲蠱可用器皿,煉人蠱,自然是以河山為皿。”

單只人蠱那兩個字,就把仲雲瘆得夠嗆,“...我就不該問。”

幾人上前,守谷的巫使見他們一行人懷裏抱着個鼓鼓囊囊的嬰兒,吩咐道:“怎麽又有新的送來?等會吧,上一批送進去的一會就出來了。”

巫使似乎才剛剛認出前來送新生兒的竟是巫醫榭,臉上立馬變了副嘴臉,“竟是你?向來最反對大巫煉制嬰蠱的不就是巫醫榭大人嗎?怎麽如今還上趕着送了?”

另一個巫使也附和道:“就是啊,還偏偏等大巫不在谷中的時候來送,巫醫榭大人,難不成放棄您那套天理人倫的大道理,也開始害怕與巫祝族一同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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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水的冷嘲熱諷,巫醫榭看上去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下來,“不錯,如若能有天理與存續兩全之法,我自然樂得成全。”

她回頭示意沿肆将趙岚苼抱上來,“這是醫樓裏下生的早産兒,本就是個時日無多的短命鬼,既是與巫祝族每個人都息息相關之事,想着給嬰蠱能增加些養料也是好的。我又與大巫許久未聯系,就不必讓她知道了吧。”

小巫使冷哼一聲,嘀咕了句,“算你懂事。”

狹窄的谷口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門洞,又加固了一道厚重的石門,若不是知道裏面養的是那邪門的嬰兒蠱,還以為層層看守防護的是什麽絕世秘寶。

崖間傳來悶雷似的隆隆響聲,石門開了,走出一個巫使,同他們剛進谷時遇到的一樣,抱着一個蒙了布的青黑色死嬰。

“嬰王的狀态怎麽樣?”門口守着的巫使問道。

“很活躍,你看我懷裏這個被吸得有多幹淨就知道了。應該快煉成了,再把這個扔進去估計就差不多了”

仲雲聽着幾個巫使之間的對話,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什麽吸幹淨...什麽嬰王...怎麽聽起來不像個嬰兒,更像是個怪物啊...

“處理幹淨,別再引出什麽疫病了。”抱着死嬰的巫使漸行漸遠,守門的巫使最後囑咐道。

原來苗疆的怪疫就是這些嬰蠱煉剩下的死嬰引出來的!

一下得知了太多消息的仲雲面上花紅柳綠的,心道這巫木谷也太邪門了吧?一個原本是護佑當地民衆,有吉祥意象的巫師群體,在面對自己族群生死存亡之際,就這麽不管平民百姓的死活了嗎?

苗人所崇尚恭敬的巫鳥,竟就是苗疆災難降下的始作俑者。

若是真相大白之際,該是何等的荒謬離譜?

守門的巫使重新将視線放在了他們帶來的孩子身上,“好了,把這個孩子送進去吧...等等,只是送一個嬰兒進去,沒必要這麽多人吧?”

她目光在幾人之間一掃,最終指了指抱着嬰兒的沿肆,“你自己進去就夠了。”

顯然,這幾個巫使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巫醫榭,而只是将一個嬰兒送入嬰蠱,确實沒有其餘人陪同的必要。哪怕仲雲還想再出言反駁些什麽,也被巫醫榭暗暗摁住,只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主人只身抱着趙岚苼進了峽谷。

厚重的石門在身後緩緩關閉,等在他們眼前的是又一條狹長且充斥着白霧看不到盡頭的路。

眼下周遭再沒有什麽不相幹的外人,沿肆也懶得再演下去什麽。而趙岚苼始終縮在沿肆懷裏,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動不動,似乎仗着自己現在變成了嬰兒的樣子為所欲為。

“喂,你到底要縮到什麽時候?”沿肆現在用的是趙岚苼的臉,擺了個十分嫌棄的表情對着她道。

趙岚苼沒回答,往他懷裏鑽得更深了點。反正現在沿肆變成的是自己的身子,哪怕她現在臉就貼在沿肆的胸上,也不算是占便宜。

無論是鏡湖的畫面,還是那句陰魂不散如同詛咒的“殺了沿肆,不得好死。”無不在向趙岚苼昭示着沿肆會死在自己手中,然而以沿肆時至今日在朝中的權位,如若知曉,難保不會直接殺了她。

趙岚苼下意識地抓緊了沿肆領口的衣服,就着他懷裏的空氣甕聲甕氣地問了句,“如果說我在湖中看到了別人的死亡,你相信嗎?”

“既然不是你自己的,何至于吓成這樣?”沿肆滿不在乎道。

“因為...”趙岚苼活像只鑽地洞的耗子,又往沿肆的臂彎裏鑽了鑽,雖然變成的是趙岚苼自己的樣子,但沿肆身上的味道還是他自己的,熟悉又好聞的松竹木香。

“因為是我珍重之人。”趙岚苼憋了半天,終于是說了出來。

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個包袱,說完這句話,趙岚苼也暗下了一個決心,無論苗疆之行的結果如何,巫木谷這一遭結束,她就離開沿肆,從此與他離得越遠越好。

許是因為用了趙岚苼那張顧盼生姿的臉,細微的情感波動都會牽扯到面容。趙岚苼自始至終都埋在沿肆的懷裏,并沒有看到他此時的表情——欲言又止的驚慌失措了一瞬,這樣的神情幾乎從不會在沿肆的臉上出現。

再長的路也有盡時,很快,一枚碩大的卵形奇石橫在了整個峽谷之間,周遭竟還從山崖上垂下了萬千條臍帶一樣的東西連結着這枚巨卵。而整個卵并不完全是岩石結成,細看卵身之上還有血肉之色透明的薄膜,隐隐約約顯現出內裏的東西,如同一個真正孕育着嬰兒的子宮。

“這應該就是嬰蠱了。”

聞言趙岚苼終于肯把頭露了出來,卻也在看清這枚巨卵之後皺起了壓根不存在的眉。

這個東西...怎麽散發出的如此強烈的屍氣...而且這屍氣還有些莫名的熟悉。

“這東西,和皇帝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是一樣的。”雖說是她自己下的結論,但趙岚苼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兩個東西能有什麽關系。

可這怎麽可能?

他們一個是大梁的天子,高坐于廟堂之上,遠在北境皇城之中。一個是根本不能被稱作是活物的嬰蠱嬰王,他們歪打正着探出來的巫祝族大巫延續種族的秘密,兩者之間本該毫無關系才對!

不對,有什麽東西被忽略了。

趙岚苼強迫自己忘記鏡湖之中出現的畫面,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圍繞着這枚所嬰蠱展開的一切。

一定有什麽東西,是連巫醫榭都沒能察覺到的,巫醫榭本質上更傾向于巫醫而非巫祝,因此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大巫究竟具體是通過什麽方法,用嬰蠱來延續巫祝的命數。

所有人都知道嬰蠱是延續巫祝族命脈的關鍵,但趙岚苼是知曉天命運轉的,天理天命不為任何人的意志所轉移,亦不會因為任何凡人之力而改變。

嬰蠱的煉制,憑什麽就能延續巫祝族的命運?

她在宮中就見過了那位行屍走肉一般的皇帝,那時趙岚苼便覺得詭異。一國之君身負龍氣,絕對是最難以被邪祟近身的存在,結果他的身上卻散發出了濃重的屍氣,連符水都沒能驗出什麽蹊跷。

那他身上的龍氣去哪了呢?

而九五至尊的龍氣,延續一個即将滅亡人口稀少的冷門種族,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趙岚苼心中大震,她抓緊了沿肆,“糟了,我們可能中計了!”

幾乎是言出法随般,面前的嬰蠱突然動了起來,所有臍帶般的系帶變成了長長的觸角,朝着沿肆與趙岚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岚苼從那近乎透明的肉膜之中,看着裏面一個青黑色的嬰兒,睜開了血紅的雙目,死死地盯住了他們。

發了三天燒,快不行了...趕榜強撐着寫的,可能腦子不太清醒...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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