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莊承嗣很少生氣,大多數是他惹莊老爺生氣,他不理解為何爹總是要氣他這個廢物。兄長從小聰慧過人,七歲便進宮當了太子伴讀,十七高中探花,進了戶部當差。

有這樣的大哥,外人提到莊府多半不會記得還有個二公子。因此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對于莊府并無多大用處,如果氣老爺不算用處的話。

而他也沒資格與誰置氣,在外邊的狐朋狗友們也都個個是人精,不會專門沖他挑刺。

莊承嗣這般氣沖沖地回府,碰到兄長竟然在他院子前等他。

莊承嗣一秒換上笑容問兄長為何事而來。

“何人惹惱了你?”莊修遠先問道。

“無事,不過是想吃的鋪子沒開門罷了。”莊承嗣道。

“近些日待在府裏,莫要往外跑。”聽他說無事,莊修遠也不追問,直接道。

“是。”莊承嗣也不問緣由,只管應下。

莊修遠得了他的回答,也未想着進屋坐坐,直接就回去了。

他與兄長最多的交流便是這般,兄長吩咐,他應答。其實與府中其他人也是這般,四姑娘讓他幫忙,他應答。娘親叫他一同出門去,他應答。

除開這些需要,在其餘時候,并沒有人想到他,而他也從來沒有為莊府帶來過什麽。

由于莊修遠的吩咐,之後半月,他都沒有再去別院一趟。倒是日日有人給他遞來別院的消息,那人仍是沒有外出,每日除了與知曉下棋,便是在房中看書。

“主子已經半月不來了,阿旬真的一點也不急嗎?”知曉又輸了一局,邊撿棋子邊問。

阿旬少爺不喜她總是那樣稱呼,叫了好些回她才改了口。

“公子的心思,豈是我等能揣度的。”阿旬淡淡道。

“還有兩日便是初二,主子定會去同雙酒樓吃飯。”知曉忽然想起,便說道。

“為何告知我?”

“只是我剛好想起。”知曉說道。

“公子是什麽人?”他問。

知曉一臉茫然,“你不知主子的身份?”

“他從未與我提及。”阿旬也一臉茫然。

提起自家主子的身份,知曉可有得說了,想着主子對這位少爺的上心程度,她告知一下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知曉說得起勁,并未發現對面在聽到莊府二字時就微微變了的臉色。

“照你所言,不該稱呼公子為少爺?”待她說完,阿旬轉移話題問道。

“知曉并非莊府的人,乃是主子在外頭買下的,主子不願稱他為少爺。”

阿旬這才仔細看了看她,怪不得他頭一回見,以為這是公子夫人,這莊二公子還真是眼光獨到。

“那知曉可知,公子喜歡什麽?”阿旬又問。

“這可真是難為知曉了!”莊承嗣來別院的次數有限,知曉撓撓頭,恍然大悟:“主子對少爺有意啊!”

阿旬頭疼:“我不是說這個。”

到了初二這日,莊承嗣果真如知曉所言在同雙酒樓二樓的雅座吃飯,昨日的家宴吃得戰戰兢兢,第二日總要出來犒勞一下自己的。

莊承嗣這位置看外頭風光正好,喝着小酒,一位美人忽入視野,他定睛一看,起身在窗邊往下喚那人的名。

“阿旬,上來。”

半月不見,莊承嗣早氣消了,本就打算過兩日去別院的。今兒這人破天荒地出門,還是專門來尋自己,別提多高興。

想着上回沒給他帶成的菜,莊承嗣又讓小二添了兩道。

莊承嗣喂他喝酒,酒杯到了跟前,阿旬皺了皺眉頭,莊承嗣只當他是不勝酒力,便哄着人喝一杯就好。

豈料這人真是一杯倒,喝完之後就一只手托着腦袋勉強坐好在他旁邊,還問他為何這麽久不來。

“府中有些事,阿旬可是想我了?”莊承嗣笑着問道。

阿旬點點頭,又搖搖頭。

莊承嗣笑得更甚。

“不過阿旬今日就兩手空空而來?這可不符合城中禮節。”莊承嗣故意為難他。

人家都未必是城裏人,竟拿城中規矩來要求人家。

不過阿旬有些恍惚了,聽得他說什麽便是什麽,自己身無分文,确實不知要給莊二公子送點什麽。

“公子,你過來些。”阿旬朝他招招手。

“想耍什麽花招?”莊承嗣說着,還是靠過去了。

阿旬也往他這邊移了些,莊承嗣若有所感,偏頭要看他,湊上來的人就吻在了他的唇上。

靜靜地貼了一會兒之後,阿旬忽然往後撤,結巴道:“我……我親偏了!”

然後莊承嗣見他臉頰紅紅地站起來,居然直接就跑了。

那人匆匆離去,莊承嗣也沒追着回別院,他獨自又叫了兩壺酒,心中一直想着先前那個吻。

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說真是親歪了。

畢竟這意義可是大不相同。

他自然是高興占了九成,心心念念了一段時日的美人哄他,就算之前百般不快也都抛之腦後了。

回了莊府睡下前,莊承嗣還想着明日散值後到西市買兩盒桂花糕提去別院。

翌日他提着點心盒推開院門,見知曉慌張地迎出來,跪在他面前道:“主子,阿旬少爺他昨日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昨夜奴婢以為他與主子在一塊,便沒去問主子,可今日才知他不見了。”

莊承嗣叫她起來接着盒子,踱步進屋,“原來是已經打算好要走,才那般對我。”

“可先前阿旬少爺并未表現出想走,他的物件也一樣未帶。”知曉奉茶道。

“他要走,還要知會你一聲不成?”莊承嗣道,“再者,他兩袖清風地來,這兒有哪件東西真正是他的呢。”

知曉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莊承嗣喝了茶,起身往裏屋望了一眼,打道回府。

途中有秋葉落在他發上,莊承嗣才覺有些許涼意,這平陽城,又入秋了。

他的心,也如這忽如其來的秋意,涼了一片。

莊承嗣自嘲地笑了下,他這般二世祖,人家怎看得上呢。

回府已然晚了,正打算直接回自己院子時,迎面碰上大哥,大哥叫他到前廳一起用膳。

大哥的話自然要聽,莊承嗣就又随着大哥到前廳。

前廳席上是老夫人、莊老爺莊夫人,還有四姑娘。

莊承嗣一看這陣仗,便知飯後有要事商議,當然,他只是來聽的。

“權府二公子今日在朝上回禀聖上,權大公子昨日已經回府,但身體欠佳,正在權府調養生息。”大哥道。

莊幸春問道:“他真回來了?”

“在聖上面前說的,那還能有假?”莊承嗣道。

那六皇子都回來好些時日了,權大公子回來也不驚奇。

一聽是為這事,莊承嗣放松地讓人拿了碟瓜子來吃,叫莊幸春瞪了他好幾下。

“既然鶴兒回來了,那婚事也該提上日程,過幾日你們去權府看望一下,順道問問權府的意思。”老夫人發話道。

“春兒不是說不能嫁嗎?我已經有意中人了。”莊幸春再次明确道。

“不可胡鬧,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莊老爺生氣道。

“莫急,等這幾日大哥探完權府口風再議也不遲。”莊承嗣勸道。

“這幾日我抽不開身,二弟去罷。”大哥看向他,說道。

莊承嗣趕緊扔下瓜子,試圖婉拒這個苦差:“我與那二公子先前起過沖突。”

“那你四妹妹一個女兒家也去不了,承兒便去罷,你禮數周全,讓二公子挑不出毛病便是。”莊夫人道。

莊承嗣忽然多了份差事,心情更差,出門之後便快步回去,免得四姑娘又追上他來哭訴。

莊承嗣帶着莊夫人備好的補品去權府拜訪。

門口的守衛見他眼生,問了名還要進去通報二公子再出來引他進去。

權二公子淺出了前廳門口迎他,“稀客呀稀客,莊公子今日拜訪,所謂何事?”

權嘉容笑臉相迎,莊承嗣也禮數周全地回道:“聽聞大公子剛回府便卧病在床,祖母派我前來關心一下。”

“其次也是想與貴府商量一下,先前那婚約可還算做數?”莊承嗣開門見山地将要事一并說完,好早些回府交差。

權嘉容請他進屋,命人看茶,“這先人與貴府老夫人的誓約,晚輩不能不尊,只是我大哥回來之後頗為不振。這畢竟是他的婚約,不如二公子自去問一問他?也正好将帶來的東西親自交給他才好。”

莊承嗣心道權府如今不是你掌權,又何必叫我去叨擾那卧病在床的人。

可也只能心中發洩,權嘉容的話他挑不出毛病,只好随着侍女前去大公子的院中。

先前從未來過權府,府裏的景致甚好,可他如今無心觀賞,只跟着侍女去。走了許久未到,他遞了個眼神給晚闕。

晚闕問道:“姐姐,這大公子的院子還有多遠呀?”

“前邊就到了,大公子尚在病中,二公子怕擾了清靜,特意挑的院子。”侍女答道。

莊承嗣在後頭笑了下,只怕不是想讓他安心養病這麽簡單罷。

進了一處院子,帶路的侍女甚至沒說要先通報一聲,直直地便帶着莊承嗣去推主屋的門,莊承嗣随她進去,見屋中無人。

侍女轉身叫了院中一個丫頭問:“翠香,大少爺呢?”

“在書房。”翠香答。

侍女便又直接過去開了書房的門,“大少爺,莊府的二公子來看您了。”

莊承嗣看完她這通目中無主的行為,心中已是對這位大公子感慨萬分,等他再一擡頭瞧見書案邊的人,眼睛無意識地瞪大了些。

原來如此,他說怎如此巧合呢。

大公子見到他也是一愣,不過很快掩嘴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開口:“替客人擡張椅子來。”

侍女在屋內看了一圈,發現這話是對着她說的,不情不願地擡了椅子過來便立即退出書房。

“将東西交給外頭的翠香。”莊承嗣對晚闕道。

說罷晚闕也退了出去,還替他們帶上書房門,屋中便只剩他二人。

莊承嗣剛要開口,權鶴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隔牆有耳,莊承嗣看懂了他的動作,道:“大公子的病,大夫如何說?”

權鶴又咳了兩下,“多謝關心,這病已是拖了太久,一時半會是好不了。”

他說話時莊承嗣已走到他身旁,拿起一旁的毛筆在一張新紙上寫:先前可是真的治好了?

權鶴點頭。

知道這人是裝病,莊承嗣才放下心來。

見到他好端端的坐在這裏,先前不同他說身份與不道而別都有了緣由,可先前這病他是請人醫得差不多了,若是騙他的,那可真是浪費他的一片好意了。

寫字太慢,莊承嗣有再多問題,現在不是時候。

還有更加要緊的事情。

“先前權莊二府老夫人的約定,你可還記得?”

“自然。”權鶴道。

原來是為這事而來。

“二公子叫我來問你的意思。”莊承嗣道。

“既然有約在先,自是要遵循的。只是我如今身患重疾,大夫也說恐無時日,怕是要連累了莊府小姐。”權鶴說完,又道:“勞煩莊二公子回去與莊府協商一番,若不嫌,我同意這門親事。”

“好,我定會将公子所言如實轉告。”莊承嗣寫完那句便退遠幾步。

誇大一些轉告也無可厚非吧。

這樁郎無情妾無意的婚事,不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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