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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電蚊香插着，沈游年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玩着手機，吃着雪糕。鑰匙在鎖孔裏轉動，賀俊海回來了。

沈游年一驚，連忙站起來，雪糕棍捏在手裏，整個人頗不自在。

賀俊海有些驚訝：“沈游年？”

“賀老師。”沈游年解釋，“我忘帶鑰匙了，我媽不接電話，賀铮哥讓我在這坐一會兒。”

從卧室出來的賀铮腳下頓了頓。

在他爸面前倒挺乖。

賀俊海點頭表示了解了，目光掠過沈游年手上的雪糕，指責賀铮：“就給人吃這個，去洗點水果。”

賀铮秒回：“沒水果。”

賀俊海手搭在門把手上：“我去買。”

“不用了賀老師，”沈游年趕緊阻止，“真不用，等會兒我媽回電話我就走了。”

話音剛落，手機震動。

沈游年如蒙大赦地接起，杜晴說她剛剛在忙，問沈游年什麽事。沈游年告訴她自己沒帶鑰匙，而且聯系不上大姨。

“壞了。你大姨和姨父，前兩天去c大看你路辰哥了。”

“啊？”沈游年傻眼，“那、那我怎麽辦？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啊？”

“他們還報了旅行團，說是要玩兩個星期……”停頓幾秒，杜晴語氣放軟，“年年……你去賀老師家住幾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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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這讓他怎麽說啊。沈游年為難地瞄了一眼賀俊海，壓低聲音說：“不太好吧，會不會不太方便。”

杜晴感到沈游年似乎沒那麽抗拒，商量着：“白天你要上學，也就是住三個晚上，我車票改簽，周三晚上就回來，你覺得呢。”

沈游年覺得不好。

可他找不出理由拒絕。

他家在海市的親戚只有大姨一家，他爸又不在國內。何況哪怕沒有杜晴和賀俊海這層關系，兩家是鄰居，賀俊海還是沈游年老師，沈游年在他家暫住也合情合理。

沈游年不說話，杜晴知道這代表默認，雖然不那麽情願。她問：“你現在在哪呢？你去賀老師家敲門吧，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我就在賀老師家。”

沈游年把快化掉的雪糕幾口吃完。賀俊海走到窗邊接電話，沈游年隐約聽到他說，“放心……沈游年很懂事。幾點的車……我去接你……”

窗外剛才還晴空萬裏，此時烏雲壓頂，大雨傾盆而至。

沈游年凄涼地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還能怎麽阻止。

更讓他難受的是，曾經他生病，帶他去醫院的只有杜晴。如今他遇到麻煩，收留他的是賀俊海，而不是沈鴻信。

賀俊海挂掉電話，坐在單人沙發上，對沈游年說：“你安心在這住，別拘束，就當在自己家。”

沈游年說好，麻煩賀老師了。

賀俊海問：“那你課本怎麽辦？”

沈游年說：“我可以和同桌一起看。不過作業……”

賀俊海笑了笑：“我幫你去和其他科老師說。”

沈游年說謝謝賀老師。

賀俊海說沒事。

不知怎麽，沈游年有種到了學校的錯覺，目光局促地投向電視。賀铮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房間了，客廳剩下一個中年，一個少年，陷入尴尬的沉默。

脫開師生關系，賀俊海對于和小孩相處缺乏經驗。他還有事要出門，賀铮是個話少的，賀俊海怕沈游年無聊，起身去卧室拿了本練習冊，紅筆圈出幾道題：“這部分你掌握得不好，這些題做一下，有不會的問賀铮。”

沈游年笑容僵硬地接過：“好的。”

賀俊海看看時間，把賀铮叫出來：“我帶你姥爺去醫院做檢查，你照顧好弟弟。”想起賀铮的前科，又低聲囑咐：“沈游年問你，你有點兒耐心。”

賀俊海走後，賀铮拿了套競賽題，和沈游年并肩坐在餐桌邊。

沈游年開始解第一題。讀了兩遍題幹，毫無思路，不着痕跡地看一眼賀铮，沈游年把書翻到最後。

好家夥，沒答案。

難解的題，陰沉的天氣，沉默寡言的賀铮。沈游年悲從中來。

寄人籬下，和兩個酷似冷面殺手的男人共處一室，其中一個還要給他布置額外作業，這樣的生活他要過三天。

而往常星期日的這個時候，他已經在愉快地玩耍了。

沈游年碰碰賀铮胳膊，眼裏滿是無助：“哥，這題我不會。”

賀铮掃一眼便知道答案，想起賀俊海臨走時的要求，盡可能詳細地給沈游年講了一遍。

“懂了嗎？”

沈游年點頭說懂了。

沒過多久，賀铮的胳膊又被輕輕戳了。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被戳。

賀铮無語地看着沈游年。

“你一道都不會？”

沈游年臉一紅。

賀铮合上練習冊：“那你別寫了，去看會兒電視。”

沈游年愣住。

他覺得賀铮的舉動讓他有點受傷：“為什麽？你是不是不想給我講？”

賀铮說：“不是。”第四題和第一題一個套路，沈游年剛剛根本沒聽懂。基礎知識沒掌握，盲目做題沒用。

可沈游年哪能想得到這些，作勁兒一上來誰也攔不住，咄咄逼人道：“你為什麽不想給我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賀铮莫名其妙，并且忽然動搖。或許賀俊海再婚，真不是什麽好事。

無聲地對峙幾秒，賀铮繼續刷題。他不想浪費時間和小孩吵架。

想吵架都沒人搭理，沈游年一股火無處發洩，他騰地站起來，把練習冊拿到茶幾上，賭着氣和那幾道題作鬥争。

競賽卷子做完，賀铮接到電話，賀俊海說檢查明天做，今晚要先住院：“我晚上在醫院陪着，不回去了，你帶沈游年出去吃點。”

賀铮答應，擡眼望向客廳，沈游年趴在茶幾上一動不動。他起身走過去，看到沈游年閉着眼睛，睡得正香。

時鐘指向六點。

賀铮推推沈游年，沈游年睜開眼坐直：“怎麽啦。”他一臉茫然，臉上有壓出來的紅印。

賀铮說：“出去吃飯。”

沈游年醒過神，想起他在和賀铮生氣，很有骨氣地說不餓。

賀铮問：“真不餓？”

沈游年說：“嗯。”

賀铮沒再說什麽，拿着傘出門。沈游年摸摸肚子，其實有點餓。

他把賀俊海走之前買的草莓吃光，又去冰箱裏偷偷拿了根雪糕，勉強把肚子填飽。沈游年甚至幻想賀铮會不會不和他計較，給他帶點吃的。

然而幻想破滅，賀铮兩手空空地回來。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三小時過去，沈游年敲響賀铮的門。

“哥……我餓了。”

賀铮和沈游年對視片刻，敗下陣來。

這個時間附近的餐館已經打烊，他們父子的夥食幾乎都在學校食堂解決，家裏沒什麽食材。賀铮翻出一包方便面，沈游年在一旁小聲嘟囔：“只有泡面嗎？”

賀铮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不想吃？”

沈游年搖頭：“想吃。泡兩包可以嗎。”

賀铮用煮的，煮出來和沈游年想的不太一樣，加了青菜和培根，還有一個荷包蛋。

煮好賀铮去忙自己的，回來收碗時一看，連湯都喝幹淨了。

吃飽喝足，沈游年游手好閑一會兒，去洗澡。洗完穿着賀铮的睡衣出來，褲子長一截，他把褲腳挽上去。

賀铮的卧室讓給沈游年睡，床單和被罩換了新的。

沈游年環視一周，房間陳設簡單，書桌、床、書櫃和衣櫃，整潔得讓人感到舒服。他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問賀铮：“賀老師怎麽還沒回來？”

賀铮說：“他今天不回來，在醫院陪床。”

沈游年有點高興，賀俊海在他會拘束。想了想又問：“那你姥爺沒事吧？”

“還不知道，明天檢查。”

“噢。”沈游年點點頭。

雨停過一陣，此時又開始下。閃電劃過夜空，緊跟着一聲驚雷，沈游年一個激靈捂住耳朵。

雷聲停止，沈游年放下手，見賀铮在看他，難為情起來。

“睡吧。”賀铮拿起枕頭要出去，卻被沈游年抓住胳膊。沈游年問：“你去哪睡啊？”

賀铮回：“賀老師房間。”

沈游年說：“萬一賀老師明早回來補覺，不就把你吵醒了嗎？”

見對方只是看着他不說話，沈游年讪讪地收回手，小聲說：“我看你這床，挺大的啊。”

賀铮被他搞得沒脾氣。

時而胡攪蠻纏，時而慫得不行，沈游年是他沒見過的新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