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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十一月下旬，天氣轉涼，北方室內開始供暖。沈游年穿着薄睡衣在房間裏畫畫，放下鉛筆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半。

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腕，起身拉開窗戶，剛打開一條縫，冷風呼呼地直往裏灌，他冷得縮了回去。

扯過一條圍巾圍上，重新開窗，探出頭去看隔壁的窗。

燈亮着，說明賀铮還沒睡。

無法遏制深夜躁動的心，沈游年拿起手機騷擾一牆之隔的人。

他挑了張表情包，是一個騷氣側躺着的小人，圖上配文：“一起睡覺覺嘛？”

圖片發過去，正要放下手機，有新消息進來。賀铮回他：[怎麽還不睡]

沈游年瞪圓了眼睛。

印象裏這是賀铮第一次秒回他的微信，他吃驚、甜蜜，飛快打字：[在畫畫，你不是也沒睡]

賀铮說：[這就睡了]

沈游年說晚安，還頗有心機地發了個晚安表情，上面有一個顆大愛心的那種。就是不知道賀铮能不能讀懂他的意思。

他洗幹淨手躺進被窩，捧着手機等，等了半天沒有下文，委屈地打字：[你就不能回我一句再睡麽]

說完自行反思，好像又無理取鬧了。

正想撤回，賀铮發來一句：[晚安]

沈游年心花怒放，立刻截圖保存，并備注“第一次互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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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愛情的人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一句晚安就讓他快樂得無以複加，一直到睡着的時候嘴角都帶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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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拉開窗簾，入目一片雪白。這已經是這座北方城市的第二場雪，初雪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一場則是大雪，雪花潔白厚實地堆在地面上。

雪後溫度驟降，早餐店裏，豆漿冒着熱騰騰的霧氣，沈游年坐在桌邊昏昏欲睡，不停打哈欠，一副精神不佳的樣子。

賀铮問：“最近怎麽睡那麽晚？”

沈游年不算用功，以往在賀铮家做完作業就回家睡覺，能堅持到十一點半已經是極限，最近卻時常十二點多還在給他發微信。

咽下一口豆漿，沈游年說：“我在做練習。”

高三才藝考，時間綽綽有餘，賀铮問他急什麽。沈游年說起這個不困了：“因為我想快點進步。你寫代碼，我可以幫你搞設計。”

賀铮略微有些驚訝，又聽沈游年接着說道：“到時候咱們倆，就像油條和豆漿，薯條和番茄醬。”

頓了頓，補充倆字：“絕配。”

說完沈游年十分羞澀，等着對方給點回應。

然而賀铮無動于衷，問他：“吃完了麽？走了。”

沈游年眼神失去光彩。賀铮的反應令他受傷，他懷疑賀铮是不是覺得他特傻，一點也不喜歡他，否則他都這麽直白了，總不至于如此毫無反應。

雪大路滑，騎車危險，公交車又擠又慢，他們走路上學。

賀铮走在前面，沈游年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眼前走馬燈似地，閃過和賀铮自相識以來的一幕幕。

第一次見面，他發表幼稚言論，收獲賀铮嘲諷的眼神；

第一次在賀铮家住，又嬌氣又作，還偷聽人牆角；

後來說要追賀铮，信誓旦旦地說好好學習，結果跟鬧着玩似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成績不行還怪賀铮瞧不起他；

再後來，學美術非要拿賀铮當模特，把人畫得那麽醜；

還有好幾次不分青紅皂白地和賀铮鬧別扭，最後還是賀铮先來和他道歉……

這麽一回想，好像就沒給人留下過什麽好印象。沈游年絕望地望一眼賀铮的背影，越想越覺得賀铮會喜歡他才怪。

他以前怎麽就那麽肆無忌憚，現在要怎麽才能挽回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啊。

悶悶不樂地兩節課過去，廣播通知課間操暫停，因為學校裏的雪沒清完。剛好遂了學生們的意，全都跑到操場上撒歡。

沈游年初嘗愛情的苦，本來沒心情出去鬧，被鄧志寬和另一個男生一左一右架出去。

他心思不知飛到何處，扔雪球的力道軟綿綿，反應還慢半拍，穿着白色面包服站在那，被人當靶子揍。

一個大雪球直直飛來，他就跟沒看見似的，也不知道躲。

忽然有人攬住他肩膀，用力将他往旁邊一帶，雪球擦身而過，落在地上摔成幾瓣。

沈游年微微仰頭，呆呆地看着賀铮。

賀铮放開他，擡手拂掉他頭發上的雪：“你傻麽，怎麽不躲？”

沈游年發花癡似的瞧着賀铮，答非所問地說：“不疼。”

操場人聲鼎沸，他們靠得很近，仿佛自成一個小世界。沈游年臉蛋被凍得泛紅，掩蓋住他的羞澀：“你心疼我啊？”

賀铮盯着他看了兩秒，說：“我心疼杜阿姨，生了個傻兒子。”

被說傻，沈游年也不生氣，反倒品出一絲甜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說話間，賀铮後背被砸中，他回頭，周放在洋洋得意地笑。

“哥，我幫你報仇。”沈游年彎下腰，捧起一大把雪捏緊捏實，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打他可以，打賀铮不行。

周放被他追着打，向賀铮求助：“你倒是管管你弟啊！”

賀铮不管，站在一邊袖手旁觀。直到沈游年氣喘籲籲，過去把人拉住：“別跑了，回去休息。”

沈游年乖巧地答應，和賀铮約定中午一起吃飯。回到教室小鹿亂撞地想，賀铮也許還是有點喜歡他的吧，不然怎麽會舍不得他被砸。

可是喜歡他為什麽不說呢，他明明都暗示得那麽明顯了。

沈游年患得患失，趴在桌上嘆氣。

愛情可真是折磨人，讓人痛苦，又讓人快樂，心情仿佛在坐過山車。

冬天沒有鮮花可以讓他數花瓣，午飯時沈游年點一份黃瓜丁，吃一顆，他喜歡我，再吃一顆，他不喜歡我……

賀铮吃完，抱着胳膊看沈游年不知又在犯什麽病。

數到最後，剩下一顆“不喜歡”。沈游年不高興地夾起來，扔到賀铮的餐盤裏。

賀铮端起盤子：“吃完了麽？走了。”

想起早上的對話，沈游年不滿地嘟囔：“你是就會說這一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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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游年在賀铮家寫作業，寫完畫一會兒人體。畫着畫着，不知怎麽就躺到床上去了。

連着幾天睡眠不足，實在無法抗拒床對他的吸引力。

賀铮把他叫醒：“回家去睡。”

沈游年目光困倦，颠三倒四地祈求：“我想睡覺，哥，我洗過澡了。求你了。”

說完又閉上眼，一副世界末日都不能阻止他睡覺的架勢。

他穿着米色的珊瑚絨睡衣，毫無防備地躺在賀铮床上。

床旁邊的書桌上，擺着他的筆筒、速寫本、皮卡丘圖案的水杯，書桌旁放着一只大號零食筐，裝滿了沈游年愛吃的零食。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賀铮的房間逐漸被沈游年入侵。

賀铮沒有再叫沈游年，起身去洗了一條熱毛巾，幫他擦手上的鉛筆灰。沈游年被驚動，茫然地睜開眼，見是賀铮，又安心地睡過去。

擦完，賀铮抱起被子和枕頭走出卧室，輕輕帶上門，一轉身，和在客廳倒水的賀俊海對上視線。

賀俊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卻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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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十幾天就是數學競賽，進決賽的學生下午停課，上專門的競賽輔導。

課間休息時，江秋意走到賀铮旁邊坐下。讨論完題目，他問：“為什麽不在我哥那做了？”

賀铮說：“沒那麽多精力。”

遲疑片刻，江秋意追問：“競賽結束之後呢？到時候應該會輕松很多。”

賀铮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笑了笑：“還是以學業為重吧。”

江秋意沉默兩秒，笑着說：“也是。我哥舍不得放走你，非要讓我來勸，我這也算完成任務了，你可得幫我作證。”

賀铮點頭，江秋意起身離開，斂去笑容。

精力不足學業為重明顯是托詞，真正的原因，怕不是那個天真活潑的高一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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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老師熱衷于拖堂，往往下課時食堂只剩下些殘羹冷炙。

天真活潑的高一小朋友沈游年會提前幫賀铮打好飯，坐在食堂裏等他。

這天破天荒地下課早，賀铮難得和周放他們同一時間去食堂，進去就看見沈游年坐在固定的位置向他招手。

周放調侃：“又給你哥打飯呢，跟個小媳婦似的。”把沈游年的臉一下子給說紅了。

賀铮阻止：“小孩臉皮薄，別開他玩笑。”

沈游年趕緊說：“我不介意。”這種玩笑最好多來點。

賀铮打開飯盒，沈游年看着他吃完，忽然哎呀一聲，拉開外套拉鏈，從裏面摸出個什麽東西。

“這什麽。”賀铮嫌棄地問。

沈游年苦着臉：“烤地瓜……”

他看到二樓有賣，想和賀铮分着吃，買完怕冷掉就包嚴實了放懷裏捂着，一不小心壓扁了，樣子慘不忍睹。

沒法吃了，沈游年沮喪，一擡頭，看見賀铮在笑。

可能是性格原因，賀铮的笑總是很淡，漫不經心似的，很少像現在這麽開懷。

沈游年看呆，忽然對那些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的帝王感同身受。

如果這樣就可以讓賀铮對他笑，他願意每天壓扁一個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