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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沈游年緩慢眨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剛剛緊張到出汗，此刻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熱情被澆熄，冷空氣從四面八方将他包圍，掌心變得潮濕冰涼。

他不傻，再拐彎抹角也聽得懂，賀铮的意思是把他當弟弟。

可是怎麽會這樣？賀铮不喜歡他嗎？

不喜歡他為什麽鬧別扭時主動來道歉，為什麽在他失落時哄他開心？

又為什麽在他睡着時幫他擦手，在零食筐裏裝滿他愛吃的零食，縱容他像條尾巴一樣跟在身後，給他這麽多希望。

沈游年不甘心地追問：“你、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賀铮沒有回答，只是說：“回家吧。”

來時興高采烈，回去的路上只餘沉默。

回到家，沈游年躺在床上茫然地睜着眼。這次他沒有哭，可感情得不到回應的滋味，比上次看到賀铮和江秋意站在一起更讓他難受。

不是被背叛的憤怒，而是求而不得的酸楚，像用鈍刀子割肉，帶來綿延不絕的疼。

第二天一早，打開門看到沈游年時，賀铮愣了一下。

沈游年說：“早。我來收拾兔籠。”

賀铮讓他進門，沈游年像往常一樣，打掃籠子，給甜筒的食盆裏填上幹草。

然後他們一起下樓，一起去吃早飯，賀铮騎車帶沈游年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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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昨晚的對話不曾發生，一切都和之前沒有兩樣。

可沈游年沒辦法自欺欺人。說出的話收不回，他能感覺到賀铮客氣背後的疏離。

表白被拒絕是窘迫的，被拒絕之後假裝無事發生，厚着臉皮繼續貼上去是沒有尊嚴的。沈游年想過像以前那樣，直接不理賀铮了，這次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他擔心他的任性讓賀铮更加不喜歡，而且賀铮就要走了，他舍不得和賀铮冷戰。

喜歡讓他變得不像自己。

周六美術課下課，沈游年去賀铮家寫作業。

他們坐在一張桌上學習，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賀铮起身走開，沈游年轉頭，看到行李箱在地上攤開，賀铮在收拾行李。

冬令營星期一開始，明天先去指定的酒店報到。

沈游年用力握着手上的筆，已經處于發作邊緣。

他想說，杜晴和賀老師八字還沒一撇，誰是你弟弟？

他還想說，你到底為什麽不喜歡我，要怎麽樣才可以喜歡我？

賀铮蓋上行李箱，沈游年拎着書包站起來。

顧及賀铮馬上要考試，他咽下諸多委屈，強忍着沒有發作：“哥，我走了，你休息吧。競賽加油。”

星期天一早，沈游年站在窗邊，看到賀铮上了賀俊海的車。

忍到晚上，他給賀铮發消息：[哥，那邊住得好嗎？]

賀铮過了很久才回，還好。

沈游年猶豫半晌，沒有繼續打擾。他知道前兩天是開幕式，周三才考試，等到周三傍晚，問賀铮考得怎麽樣，賀铮說還行。

沈游年不想結束對話：[哥，出成績了記得告訴我]

他一直等着，但賀铮沒再回複。

其實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大部分也是這樣，他發的消息賀铮要麽不回，要麽過很久才回。但如今心境不同，怎麽看怎麽覺得那簡短的文字裏透着冷漠。

讓沈游年的心都涼透了。

放學後失望沮喪地去隔壁打掃兔籠，甜筒永遠是那副呆呆的傻樣，沈游年看到它都會覺得難過。

曾經以為甜筒是愛情的象征，現在想想，不過是賀铮用來哄小孩的。

收拾籠子的時候，和賀俊海聊了幾句最近數學課學的內容，收拾完沈游年便喪喪地回家。

杜晴問：“怎麽了這是？”

沈游年做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沒什麽。”

杜晴眉宇間隐隐擔憂。

她猜測是因為賀铮不在沈游年才這麽蔫，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倆孩子是不是感情好得有點過頭了。

參加冬令營的學生周五晚上返程，他們還在高鐵上，競賽成績已經在學校論壇傳遍了。

貼子被頂成hot，開頭兩個字是喜報，賀铮和江秋意的名字并排出現在标題裏。

他們都進了集訓隊，是傳奇般的全國前六十。

跟帖的都在說大佬牛逼，沈游年想的卻是，賀铮和江秋意住在一個房間了嗎？

他們是不是保送到同一所學校了，以後會在同一個專業嗎？會不會分到同一間宿舍……

還有，他對賀铮說，出成績了告訴他，可是賀铮沒有。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學習，卻忍不住關注着樓下的動靜。

終于，賀老師的車駛進小區，賀铮下了車。沈游年緊緊盯着賀铮的身影，恍惚間有種過了很久的錯覺。

他跑到門口等，适時打開門，等賀铮看向他時說：“哥，恭喜你。”

賀铮淡淡地笑了一下：“謝謝。”

賀老師就在旁邊，沈游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又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

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第二天一早還沒到八點，沈游年便心懷忐忑，敲開隔壁的門。開門的是賀铮，問他：“今天不上美術課嗎？”

沈游年答：“老師有事不在。這兩天不上課。”

賀铮沒說什麽，神色如常地讓他進來。

沈游年跟進卧室，關上門：“哥，你沒在休息吧？”

賀铮說沒有。沈游年坐下，翻開本子，裝模作樣對着窗外的杉樹畫速寫，沒話找話道：“有個繪畫比賽我想報名，三等獎都有一千塊錢獎金，要是能得獎，我就買一塊數位板。”

賀铮說嗯，我覺得你能行。

沈游年筆尖停頓，沉默片刻，說：“哥，能不能幫我削幾支鉛筆。”

賀铮拿起小刀，二話不說幫他削鉛筆。

沈游年徹底畫不下去了。

他說什麽賀铮都附和，他提什麽要求賀铮都滿足，順從中處處透着不走心的敷衍。

這讓沈游年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那時賀铮面對他也是這樣，抛開作為兄長的自覺，更多的是不耐煩，是懶得同他争辯的漠然。

沈游年想，怎麽會有賀铮這樣的人？

能做到這樣絕情，這樣傷他的心。

明明他們曾經那麽開心過，他們一起看電影，一起養兔子，一起看書學習，賀铮也曾真心實意地對他好。

他一顆心都挂在賀铮身上了，可是為什麽賀铮可以輕而易舉地後退，自如地同他做回陌生人？

沈游年傷心欲絕，眼淚都在眼裏打轉。

微信接連響了幾聲，拿起手機，三條消息都是方朔發的。

花襯衫：[年年，為了你，我跟我爸出櫃了]

花襯衫：[圖片]

花襯衫：[你看我爸給我打的]

看縮略圖，大概是一面青青紫紫的後背。沈游年最怕看到受重傷的場面，恐怖片都不敢看，根本不想點開大圖。

方朔的話他也壓根不信。

他回道：[我知道你以前就談過男朋友。出櫃就出櫃，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不背鍋]

方朔說：[真是為了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白月光，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讓我有這種勇氣和魄力]

沈游年眼淚都被無語回去了。真肉麻，臉皮真厚，他又沒答應，出的哪門子櫃。

随後他忽然想到：[你喜歡我什麽？]

方朔回：[單純活潑，陽光可愛，長得還好看]

沈游年算看明白了，重點是長得好看。

要說好看，江秋意也不錯，而且人家不止好看，還聰明有內涵，哪像他呢，除了長得還行之外一無是處，就會賴叽，換作他是賀铮他也知道該怎麽選。

沈游年越想越難受，連日積攢的委屈一并爆發，頭腦一熱，喊了聲“哥”。

賀铮問怎麽了。

沈游年說：“我爸說，讓我大學去國外念，你覺得在國內好，還是出國好？”

賀铮臉上的驚訝稍縱即逝，他說：“各有利弊。你可以聽你爸的。”

沈游年眼眶紅了，手指卷起畫紙一角，繼續口不擇言：“有個在英國的學長說喜歡我——就是上次商場裏你見過的那個。他剛才說為了我和他爸出櫃了，被打得遍體鱗傷。你說我要不要答應他？”

賀铮仍是漠不關心的語氣：“你自己決定。”

沈游年咬住下唇，畫紙快被他揉爛。他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從賀铮家跑了出去。

賀铮維持着剛剛的姿勢沒動，呆坐幾秒，拿過沈游年的本子，将被揉皺的那一頁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