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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燈關了,沈游年躺在被子裏,神采奕奕地睜着眼睛。本來就沒到睡覺時間,一天內又經歷了這樣的大起大落,更加睡意全無。

腦子裏回味着剛剛和賀铮的對話,沈游年發現有點不對勁。

既然賀铮早就看破他的不良居心,為什麽不早說?而且他表白的時候賀铮也完全沒有提起。

沈游年沒問,因為他覺得賀铮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他狼狽,要看他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個人太壞了,可他還是那麽喜歡。

“哥,”沈游年轉身面朝着賀铮,“之前我是有點沒安好心,可我早就不那麽想了。”

賀铮懶懶地應了一聲。

沈游年又說:“我都表白好幾次了,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賀铮不答,翻身背對着他,沈游年也不說話了,在心裏自問自答。

不說他也知道,肯定是喜歡。

安靜幾秒,被子裏傳出幾聲嘿嘿的笑聲,賀铮無語:“你睡不着?”

沈游年不好意思道:“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他身上散發着一種“我很亢奮”的信號,賀铮知道沈游年不睡自己也別想睡,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是在邀請他出去約會嗎,沈游年激動地坐起來,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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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夜裏沒什麽好看的。年輕人去市區打工,村子裏大部分是留守的兒童和老人,到了晚上一片漆黑。賀铮改變主意,帶沈游年從後門出去。

出了門,沈游年才知道這裏還有個後院。

賀铮關掉雨棚下的燈,說:“擡頭。”

沈游年聽話地仰起頭,看到滿天星鬥。

沒有霧霾,沒有光污染,這是城市裏見不到的景色。

他想起賀铮的微信頭像:“哥,你頭像的照片是在這裏拍的嗎?”

賀铮說嗯,去旁邊的雜物間找出一臺天文望遠鏡。因為很久不用,放在幹燥箱裏保存。

“哇,”沈游年驚喜,“姥姥家還有望遠鏡。”

賀铮拿出來裝好,立在後院,這裏視野寬闊,沒有遮擋,适合觀測。

望遠鏡口徑很大,賀铮媽媽生前愛好天文,是她留下來的,賀铮小時候在農村長大,經常用這臺望遠鏡看星星。

望遠鏡調試好,賀铮教沈游年怎麽看。

沈游年興致勃勃地看星雲,看土星環,看月亮上的坑坑窪窪。

他想象着賀铮小時候站在這裏看星星的樣子,發現有點想象不到。賀铮小時候也是這樣話少、沉穩嗎,有沒有像他這樣幼稚過?

剛認識時覺得賀铮好無聊一個人,現在卻讓他這麽着迷,每天都想要了解得更多一點。

不知不覺過去很久,沈游年耳朵尖凍得有點痛。他們收了望遠鏡回到房間裏,沈游年鑽進被窩,賀铮問:“還覺得冷嗎?”

“冷,要不……”沈游年扭扭捏捏地說,“我們蓋一條被子,另一條壓在上面。”

賀铮沒理會,去給他灌了個熱水袋。

沒能蓋成一條被子,沈游年有點失望,但折騰這一下是真的困了,很快便沉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時床上只有他一個人,賀铮躺的那頭空着,被子折得整整齊齊。沈游年也把被子疊好,掀開簾子下床。

洗漱完,到客廳喝姥姥煮的南瓜粥,沈游年問:“姥姥,怎麽沒看見我哥啊?”

姥姥說在外面。

沈游年快速吃完,穿上羽絨服出門,看到賀铮在院子裏喂雞。

他沒做過這些事,覺得新奇,要賀铮教他,喂完雞又去喂大黑。

大黑是一條威風凜凜的德牧,樣子像狼,看着就兇。沈游年不太敢靠近,但是又想摸,問賀铮:“它咬人嗎?我能摸嗎?”

賀铮說不咬人。

沈游年想了想:“哥,你把它抱住我再摸。”

倒是會支使人。賀铮說:“你可以直接摸。”

猶豫半天,找準角度,沈游年小心翼翼地上手。大黑已經不是昨天那個見到他就叫喚的大黑,誰給它吃飯它就跟誰好,沈游年摸它它就老老實實地蹲坐着,還不停地搖尾巴。

沈游年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眉開眼笑地撸狗。大黑很聰明,被訓練得聽得懂簡單的指令,沈游年驚奇地讓它“坐下”、“握手”,玩得不亦樂乎。

玩累了,賀铮帶他去山上溜達一圈,看到一只黃鼠狼一閃而過。下山後,去隔壁人家看鴿子,又去村裏養豬大戶家看剛出生的一窩豬崽。

吃過晚飯,他們要回去了。姥姥姥爺給他們拿上母雞今天剛下的雞蛋,還有老張家前兩天剛殺的豬肉。

這裏的一切對沈游年來說都是新奇的,他還沒玩夠,舍不得離開。

“哥,我喜歡這裏,以後你還能帶我來嗎?”

“乖一點就帶你來。”

沈游年信誓旦旦地保證:“我肯定乖。不乖不是人。”

坐上返程的大巴,沈游年打開視頻播放器,找緩存好的電影。

裏面有一部恐怖片,是之前體活課鄧志寬借他的手機看的,他一直沒删。

當時鄧志寬和另外一個男生一起看,沈游年也想參與,可惜不敢,現在有賀铮在身邊,他心思活絡起來。

“哥,咱倆一起看電影啊?”

賀铮瞧了一眼片名,說行。

他們一人戴一只耳機,一路上,沈游年時而捂住眼睛,時而低聲驚呼,自始至終緊緊抓着賀铮胳膊。

“怕就別看了。”賀铮說。

怕是怕,可已經被劇情勾住,根本停不下來,沈游年嘴硬:“沒怕……都怪這配樂太突然了。”

賀铮被他掐了一路,大巴到終點,換乘出租車,到小區門口時,電影還沒看完。

北方的天黑得早,此時天色已經黑透,沈游年關掉屏幕,幫賀铮從後備箱裏把東西拿出來。往小區裏走時他一聲不吭,還沉浸在剛才那個驚悚的鏡頭裏,眼神有些戒備,像只受到驚吓的小動物。

賀铮對他說:“你回自己家,晚上別來我家了。”

“為什麽啊,”沈游年不肯,“我想去你家把電影看完。”

“可以,”賀铮說,“如果你不怕賀老師察覺的話。”

沈游年腳步頓了頓,反應過來賀铮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會故意當着賀俊海的面露出端倪,可現在他管不了那麽多,只想快點長大,和賀铮在一起。

既然賀老師不同意賀铮搞同性戀,那他的确要和賀铮避嫌,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樣明目張膽地親密,等以後上了大學,再慢慢向杜晴和賀俊海透露這件事。

“我知道了,哥。”沈游年乖乖答應,甚至覺得這樣好像偷情,有點刺激,“可是電影怎麽辦,我不敢一個人看。”

“你可以明天去學校看。”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看。”除了賀铮,誰肯讓他抓着胳膊,沈游年說,“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計劃得很周密,可是電影裏的情節懸而未決,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沈游年想,就看五分鐘,把那一段看完就關掉,然而點開視頻便停不下來,縮在被窩裏把剩下的三十分鐘都看完了。

好奇心得到滿足,恐懼值拉滿,電影裏最後的場景過于瘆人,沈游年後悔不疊,怎麽就沒忍住好奇心。

他艱難跳下床,飛快地洗澡,總覺得背後有什麽東西盯着他似的。

從衛生間出來,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眼前,沈游年嗷地一聲跳得老高。

杜晴被他吓得直拍胸脯:“喊什麽呀?面膜都被你吓掉了。”

“媽,你以後能不能白天敷面膜?”

驚魂未定地回到房間,沈游年連水都不敢多喝,怕半夜要起來上廁所。

他把被子拉到嘴巴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床頭燈和書桌上的臺燈都開着,然而就算這樣,還是不敢閉上眼。

一閉上眼就是各種驚悚畫面滾動播放。

這樣下去不行。得用其他東西把那些恐怖血腥的畫面從腦子裏驅逐出去。

他捧着手機刷了好久沙雕視頻,然後放下手機,雙手置于胸前平躺。

一閉上眼……

沈游年快要抓狂,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兒,拿過枕頭邊的手機,給賀铮發消息:[哥,我不敢睡]

賀铮很快回複:[起來學會兒習?]

[可是都十二點多了。哥,我想去你房間睡,好不好]

他可憐兮兮地撒嬌,後面還跟了個哭哭表情包。

賀铮沒回複。他盯着手機等,很快,賀铮撥了語音通話過來。

“哥?”

賀铮應了一聲,沈游年問:“行嗎,我現在去你家,你給我開門,不會吵醒賀老師的。”

對面很幹脆地說不行,沈游年瞬間委屈:“為什麽不行?”

賀铮說:“怕你耍流氓。”

沈游年臉紅:“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停頓兩秒忿忿地補充:“不是說好把那事忘了嗎?”

賀铮聲音裏含着笑意,問:“什麽事?”

沈游年:“……”

他發現了,玩心眼兒他玩不過賀铮,只能強行轉移話題:“我睡不着,哥,你失眠的時候會怎麽辦?”

這問題賀铮答不出。他極少失眠,最近一次是過完生日的那個晚上。

那天他一夜沒睡,所以沒什麽經驗可以傳授給沈游年。

對面一直不說話,沈游年緊張道:“哥,你去哪了?你說話啊,你別挂,我害怕。”

賀铮說:“不挂。”

沈游年安下心:“你睡覺也行,但是別挂電話,就這樣睡,行嗎?”

那頭沒回答,沈游年聽到話筒裏傳來一點響動,像是翻書的聲音。

随後賀铮說:“我給你念課文吧。”

沈游年彎起眼睛笑了:“嗯。”

賀铮念的是逍遙游。晦澀難懂的文言文由低沉悅耳的嗓音讀出來,順着聽筒鑽進耳朵,沈游年的神經漸漸放松,眼皮也變得沉重。

順着讀完幾篇《莊子》選讀,電話另一端的呼吸變得平穩綿長,賀铮輕聲叫沈游年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

他合上書,又安靜地等了幾分鐘,才挂斷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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