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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他以前,為什麽沒有意識到九公主長得很好看?

李嗣音眼神逐漸不耐起來,“燕澄朝,你最好給本公主一個你夜闖閨房的正當理由,不然,”她頓了下,陰恻恻地笑起來,“我這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可不會放過你。”

倏然回神,燕澄朝眼神閃躲了一下。

他想起來今晚過來的正事,忙舉起手裏的物品道:“本世子、本世子是來賠禮道歉的!”

李嗣音表情空白了一瞬。

賠禮?道歉?燕澄朝?

這幾個字她李嗣音都認識,怎麽組合在一起就這麽奇怪呢?

她眼神落在燕澄朝舉起的物品上,神情別扭,“賠禮道歉?燕世子賠的哪門子禮,道的哪門子歉?”

燕澄朝面色漲紅,幸而濃重的夜色遮蔽了他的窘迫,他慢慢說道:“今日,是本世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般揣測你,是本世子不對。”

李嗣音越發地感到不自在,她動了動身形,似是要離燕澄朝遠些,腳步卻又沒挪開。這感覺太古怪了,燕澄朝在向她道歉……

李嗣音眼神盯着黑暗中的輪廓,語氣冷硬:“燕澄朝,你不是自诩最是率真潇灑麽,素來看不上旁人的谄媚之舉。怎麽,忽然意識到本公主的地位,也學着那些人般違心道歉讨好本公主了?”

燕澄朝愕然,她竟然以為自己是在讨好她……

一股不知名的憋屈感自他心中湧上來,他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李嗣音你想得美!小爺我才不會因為你是公主就來讨好你!”

等說完了,才驚覺自己的語氣又變得不好。

燕澄朝心裏懊悔,不是來道歉的麽?怎麽又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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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音卻因他這句話有些怔愣。

她那滿身的尖刺也不知不覺消融下去。過了片刻,才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睨了燕澄朝一眼,輕哼道:“想讨好本公主,還輪不到你呢。”

這熟悉的語氣令燕澄朝懸着的心卻放了下去。

他笑了一下,放軟了聲音,話裏有着顯而易見的別扭,“說賠禮道歉就是賠禮道歉,本世子可是認真的。喏,給你的。”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方才舉着的物品遞了過去。

李嗣音接了過來,手裏的物品用紙包着,觸感堅硬,輪廓似乎還帶着刺……

“這是什麽?”

李嗣音不解道。

“咳,”

燕澄朝微偏過頭,目光看向別處,“你打開看看。”

李嗣音懷揣着疑惑打開了那個紙包,待看清紙包內包的是何物時,她愕然出聲:“燕、燕澄朝,你給本公主帶的是,番果賭爾焉?”

鮮少有人知道,看起來殊麗貞靜的永熙公主李嗣音,其實很是喜歡一種名為“賭爾焉”的果子。此果乃外邦進貢的番果,氣味在常人聞來奇臭無比,難以接受,可等吃進嘴裏才能發覺它的果肉香甜軟糯,滋味甚妙。

但苦于賭爾焉的氣味,許多人對它敬而遠之,連帶着吃它的人也易招致異樣的目光,是以,李嗣音從不敢表露她對賭爾焉的喜愛。

這也是為何燕澄朝常說她“裝模作樣”的原因之一。

分明喜愛,卻不敢宣之于口。

李嗣音萬萬沒想到燕澄朝會給她帶這個,她分明記得,燕澄朝最是厭惡賭爾焉的那股氣味,哪怕只是聞到一點兒便恨不得沐浴焚身,熏它個三天三夜,把那股味道徹底覆蓋。眼下卻為了給她賠禮道歉,專門給她尋了個賭爾焉過來,或許還揣着它許久……

又想到燕澄朝拿着此物時嫌棄至極卻又不得不收入懷中時的那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笑,她心間湧起的複雜情緒也因此沖淡幾分。

燕澄朝的面色在李嗣音打開紙包後便一直有些怪異,他艱難出聲:“你喜歡便好。本世子是誠心的。”

李嗣音深深地看他一眼,将紙包重新掩好,問道:“宮門早已鎖了,夜又已深,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這番果?”

燕澄朝掩唇咳了咳,眼神避開她道:“九公主不需知道。”

一些匪夷所思的念頭逐漸浮上李嗣音心頭,她帶着些猶疑問道:“你,偷溜出宮了?”

四下寂靜,燕澄朝沒有回答。

李嗣音的話音逐漸不可思議,“皇宮守衛森嚴,況且最近因為巫族一事,守衛又比從前增加了一倍,過了落鑰的時間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你……出去又回來了一趟?”

燕澄朝默默轉臉,沒有出聲。

李嗣音一時神情複雜。

不知該感嘆燕澄朝這些年來學的功夫還真是不錯,還是佩服他如此有精力折騰大半夜。

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

手指觸到那包着賭爾焉的紙包,心間泛起漣漪。再開口,李嗣音的嗓音仿佛也柔和了很多,她緩緩道:“燕澄朝,多謝。”

這一聲道謝裏含着李嗣音太多情緒,燕澄朝聽得有些耳熱,他聽不得李嗣音這樣正經與他說話。

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燕澄朝擡頭道:“既然九公主喜歡這份禮,那本世子便先走了。”話落,他欲要跳窗。

李嗣音一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燕澄朝身形踉跄了下,沒能跳得出去。他面紅耳赤地轉頭,微惱道:“九公主又怎麽了?”手臂卻是飛快地躲到了身後。

李嗣音讪讪一笑,她只是想攔住他,沒想到這人這麽大反應。

“燕世子,”

隔着紙包,李嗣音手撫着賭爾焉,眼眸微轉,“你素來不信這番果好吃,如今我們中了蠱味覺相通,不如本公主嘗給你看看,你便知道這果子與它的氣味是截然不同。”

燕澄朝後退一步,眉頭已狠狠皺了起來,“九公主,哪有你這般恩将仇報的?本世子今晚可是特地來給你賠禮道歉的!”

李嗣音緩緩道:“真不試試?左右是本公主吃,又不是你吃。”

“再說,燕世子送了本公主此物,本公主終究是要吃的,屆時燕世子不一樣能嘗到它的味道?”

燕澄朝猶豫片刻,“可這番果打開後的味道極其熏人……”

“實在不行,”

李嗣音自桌案上拿起自己的一條手帕,遞給燕澄朝,“你便先用這帕子捂住口鼻罷。”

手帕攤開在李嗣音的手掌上,是煙霧紫的顏色,右下角繡了個“音”字,散發着淡淡的馨香。燕澄朝難得有些結巴,“你、你怎可随意将帕子交給旁人,這這這可是女子的私密之物!”

李嗣音乜斜他一眼,淡淡道:“想什麽呢,這帕子本公主早已不用許久了,況且,借你遮擋下氣味而已,可不是讓你帶走。要不要?不要我收回了。”

眼看那一方素帕便要被收回,燕澄朝腦子發懵,鬼使神差道:“要。”

等說完他便有些懊惱,怎的就要了?所幸李嗣音沒說什麽,只将帕子遞給了他,燕澄朝只好面色通紅地拿了過來。

帕子捂在口鼻處,離得這般近,那股淺淡的馨香也越發濃烈起來。是很好聞的蘭花香氣,燕澄朝腦子有些暈乎乎的,臉也燙起來,總覺着是李嗣音這帕子太香了。

後來李嗣音拿小刀打開了桌案上的番果,燕澄朝心不在焉,腦子裏浮動着的不是那番果的氣味,全是鼻尖那帕子上的馨香。

李嗣音見他出神,沒說什麽,只當他是被這氣味熏得受不了了。

她用手指拿起一小塊賭爾焉金黃色的果肉,看了一眼燕澄朝,見其仍是眼神游移的模樣,喚了他一聲,而後便将那果肉送進了嘴裏。

濃郁醇厚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還帶着淡淡的杏仁香,李嗣音咽了下去,片刻啓唇問燕澄朝:“怎樣?”

燕澄朝定定瞧着她嫣紅的唇瓣,口腔中泛起果子香甜軟糯的滋味,垂眼道:“嗯……挺好吃的。”

-

燕澄朝回去了。

黑暗裏已沒了方才少年的身影。

阖上木窗,清瑩的月光被盡數阻隔,只透過窗紙映出些微光影。

李嗣音解下外衣,複又爬上榻重新躺好,閉着眼睛試着入睡。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事讓她的心緒有所波動,睡夢中,她竟想起了她與燕澄朝初相識的時候。其實,她與燕澄朝,也不是生來就是死對頭的,若要說起兩人的淵源,大抵還要追溯到小時候的那件事。

……

日光朗朗,風輕雲淡,七歲的李嗣音被太傅牽着走進了太學的學堂。

“這位是永熙公主,日後便在太學和諸位一同上學,同窗之誼彌足珍貴,望諸位和善友愛,共同勤勉向學。”老太傅有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笑起來很像慈眉善目的仙人,“永熙公主,你便自去擇個位置坐下罷。”

小小的李嗣音生得玉雪可愛。

她葡萄似的圓眼睛看了一圈臺下坐着的小男孩兒小女孩兒們,彎出一個甜甜的酒窩,“諸位好,我是永熙公主,姓李,名嗣音。”

李嗣音說完這句話,便走了下來,瞧見女席有個靠窗的位置很不錯,便選了它坐下了。

甫一下課,她身邊就圍上來了好幾個女娃,腼腆笑着與她搭話。李嗣音是個愛交朋友的人,不僅長得可愛,性格亦甚是活潑,她看着這些同樣漂亮的小姑娘們,贊美的話張口就來。

“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哇你還會繡花,好厲害!”

“你好聰明呀。”

……

太學裏的男娃們,一半是皇子,一半是貴族子弟,皇子們的年齡都比她大,再加上知曉她是夏元帝最寵愛的公主,也樂意讓着她。貴族子弟們則因為李嗣音可愛的外表和天真活潑的性格,忍不住與她搭話。

很快,李嗣音就融入了太學的氛圍,甚至她更上一層樓,混成了太學裏的團寵。

脾氣也養得越發嬌氣。

那一日,太傅又領了個眉眼桀骜的紅衣小公子進來。

“諸位學子,這是鎮遠侯家的小公子燕澄朝,日後,就與我們一同上學了,”太傅笑眯眯道:“澄朝,去選個座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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