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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李嗣音對這個新來的小公子無甚想法。
只因這小公子臭着一張臉,瞧着脾氣不太好,她不想和脾氣不好的人做朋友。
但她沒想到,她還不曾做些什麽,這小公子先看她不順眼了。
李嗣音因為性格與身份原因,在太學中頗受寵愛,往日裏夫子罰她抄書時,她只要說上那麽一兩句,總有人願意幫她抄。
這一日,夫子又罰了她抄書,李嗣音下意識地便将目光可憐兮兮地投向了她的前桌——王家伴讀王芝。王芝今年八歲,平日裏拿李嗣音當妹妹看待,往日遇上抄書這種事,只要李嗣音開口了,他就必定會幫她。
這回也不例外,王芝無奈地接過了李嗣音的抄書任務,小聲叮囑道:“公主,下回偷懶別再被夫子發現了。”
李嗣音甜甜地笑起來,正要說“王哥哥這不是還有你嘛”,卻被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王兄,你替她罰抄,是對她的縱容,亦是對其它學子的不公,你為何要這樣做?”
王芝和李嗣音雙雙一愣。
燕澄朝自後方緩步過來,巴掌大的臉上沒甚表情,烏黑的眸子裏透着股執拗。他睨了一眼李嗣音,又看回王芝道:“王兄,莫不是這公主拿身份壓你的?”
王芝解釋道:“澄朝兄,你誤會了,這……是我自願幫公主抄的。”
“是嗎?”
燕澄朝斜斜看李嗣音一眼。
在那一刻,李嗣音很确定地從他眼裏看見了濃濃的不信任和不喜,她被這一眼瞧得冒火,不高興道:“你管不着,王哥哥自願幫我抄與你何幹?你不過是羨慕本公主有人幫罷了。”
燕澄朝脫口而出:“本世子才不羨慕你,是看不慣你這副嬌氣的樣子。”他哼了一聲,不屑道:“連抄書都要別人抄的家夥。”
燕澄朝伸手将王芝懷裏的書冊拿了出來,放在了李嗣音桌上,“有本事,公主便自己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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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澄朝出現之前,李嗣音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也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和她對着幹,她拿起那本冊子,委屈地紅了眼眶,看向王芝,“王哥哥,你不幫永熙抄書了嗎?”
王芝慌了,連聲說:“抄抄抄,公主把冊子給我吧。”話落将冊子拿了過來。
可這冊子還沒在他手裏捂熱呢,燕澄朝就又迅速把它丢了回去,很是生氣的模樣,“公主,這書應該您自己抄!”
李嗣音生氣了,她道:“王哥哥願意幫我抄,與你何關!”她把冊子遞過去。
“你要自己抄,你不能這樣對王芝!”燕澄朝狠狠地把冊子擋回去。
推拉之間,李嗣音和燕澄朝争執的嗓音越來越大,甚至引來了老太傅。
老太傅氣得山羊胡子不斷抖動,“成何體統!今日學的文章,九公主和燕世子,通通給老夫罰抄十遍!直到想明白錯在何處為止。”
李嗣音簡直讨厭死這個新來的同窗了,不僅害她要抄書,還要多抄十遍!
她眼眶紅得不行,卻又不肯在“仇人”面前掉下淚來,于是幹脆低着頭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過去,拿起對方的手臂就是一口——
“嗷!”燕澄朝發出了慘烈的呼叫。
從那以後,兩人的同窗之誼有沒有想明白不知道,宿敵之恨倒是建立得越來越深厚了。
……
李嗣音想起這段回憶,心裏道:若是當年燕澄朝不來插那麽一手,她興許不會與他結怨,可按燕澄朝的性子,瞧見此等事必不可能視若無睹。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覺得自己有錯。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心想,她和燕澄朝還真是對天生的冤家。
次日清早。
朱砂推開門,照例來喚李嗣音起床洗漱。
她一眼就瞧見了桌上被丢棄的帶着尖刺的果殼,朱砂放下銅盆,疑惑地将果殼拿起,又使勁用鼻子嗅了嗅,果然聞到了賭爾焉的氣味。
朱砂擰眉,公主屋裏,怎麽會有這東西?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先将那果殼放到一邊,去喊李嗣音起床了。李嗣音被她喚醒,只覺身子有些疲乏,掙紮着掀被坐起
——“啊,”
朱砂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叫。
李嗣音順着朱砂驚愕的表情望向自己的床鋪,便瞥見了一小灘血跡。她腦袋裏還沒反應過來,想她床上怎麽會有血呢?
那廂,朱砂已趕緊從李嗣音的衣櫥裏翻出了月事帶,擔憂地說道:“公主,您來月事了。”
哦,原來今天是她來月事的日子……
李嗣音倏地睜大眼睛,她來月事了?那……豈不是又要疼好幾天?說曹操曹操到,她這念頭剛閃過,小腹處就傳來一陣熟悉的抽痛。
同一時刻。
燕澄朝還在陷在黑沉的夢鄉中熟睡,卻忽地察覺到腹部傳來痛意,那痛意隔着濃重的睡意傳至他的大腦,已削弱了許多,卻仍令他不自覺地皺眉。
他昨夜睡得遲,又跑了那一趟,精力消耗,睡得更是沉,故而到了平日裏他起床的點也還未醒。可這莫名其妙的痛意卻像是非要擾他清夢一般,不住地泛上來,惹得他在睡夢中掙紮起來。
半刻鐘後。
燕澄朝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
李嗣音虛弱地靠坐在床上,唇色淺白。被子裏已放了個朱砂備好的湯婆子,被她捂在腹部,可即便這樣,也還是無法阻擋那一陣陣泛上來的抽痛。
說起來,她這一來月事便疼痛的毛病也有好幾年了,太醫只說她身體底子差,可補了好些年也還是痛。
朱砂端着熬好的紅糖水進來,在床畔坐下。
她心疼地瞧着李嗣音憔悴的面色,端起紅糖水一勺一勺喂給她,“公主,喝些紅糖水罷,興許能緩解緩解。”
李嗣音沒力氣回話,只張開嘴巴,含住了朱砂遞來的那一勺紅糖水。甜甜的熱水下肚,令她的腹部泛起小小的暖意,那陣抽痛好似當真減少了幾分。
等一碗紅糖水喂得差不多了,李嗣音的房門忽得被敲響,朱砂将碗放下,這才繞過屏風跑去開門。
燕澄朝站在門外,眉毛皺着,面上的神情亦十分奇怪,見開門的人是朱砂,問道:“九公主……身體可是有恙?”
朱砂有些微疑惑,燕世子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她們公主了?但女子月事之事畢竟不好告知男子,便道;“回世子,公主今日身體确實抱恙。”
燕澄朝面上閃過幾分糾結,背在身後的左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些,他道:“公主可是腹痛?”
朱砂詫異,燕世子怎麽知道?莫非太醫将公主的事告知燕世子了?可……按理說太醫應當沒那麽大膽子……
“世子,”
朱砂道:“恕奴婢不能告訴您,您還是請回吧。”語罷,便要阖門。
燕澄朝本想伸手去攔,但他腦中此時亂糟糟的,一時沒理出個頭緒來,反倒慢了幾拍。等反應過來,朱砂早已将門阖上了。他站在門外嘆了口氣,片刻還是腳步一轉去尋了太醫。
李嗣音……該不會是吃了他昨晚送來的果子,才腹痛的吧?
燕澄朝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事兒辦得糟糕,本是去賠禮道歉的,如今可好,倒惹得李嗣音病了。他忍痛的能力向來不錯,可如今自腹部傳上來的痛意也不得不令他頭疼,這痛意似附骨之疽般,不像尋常腹痛,只感覺有把刀子在那裏面攪扯,直把人的神經都要扯斷。
他且如此,不敢相信李嗣音如何。
“趙太醫!”
燕澄朝一跨進醫署就瞧見了正坐在案旁看醫書的趙院首,這位太醫負責解開他們二人身上的蠱,日常調理他們的身體,那李嗣音病了的事趙院首定知曉詳情。
“趙太醫,”
燕澄朝行至趙院首身旁,問道:“九公主她今日是怎麽了?”
趙闵正翻着醫術鑽研方子,見燕澄朝問起,面露為難,九公主的情況怎好告知男子?“這……世子,微臣不好透露公主情況。”
燕澄朝追問:“九公主可是腹痛?”
“世子您怎知……”趙闵稍顯愕然。
燕澄朝抿唇,“因那蠱的原因,公主若是病痛纏身,本世子亦能感同身受。今日一早醒來,我……我便察覺腹中異痛……”他說着,話音漸漸消下去,已是扛不住心中別扭。
趙闵又聽見一個關于那蠱的新症狀,連連稱奇,忙從桌上拿起自己的紙筆将燕澄朝所說一一記了下來。燕澄朝問道:“那趙太醫能将公主的情況告知于我了麽?”
話落,趙闵停了筆,面露糾結。
燕澄朝試探道:“可是九公主吃了什麽東西的緣故?”
“燕世子,當真想知道?”
趙闵擡眼,手中還拿着本薄薄的冊子。燕澄朝點了點頭。
“九公主腹痛……乃是女子月事爾。”趙太醫嘆道,似乎他也覺得這話對着燕澄朝有些不妥,剛說完就沉默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燕世子……可要老夫開點藥?”
趙闵還記着燕澄朝說他也腹痛的事。
可燕澄朝聽完李嗣音腹痛的真相,卻呆愣了好一會兒,掩在發梢後的耳朵早已燒得通紅。他窘迫地擺手,“不、不必了……”竟是落荒而逃。
他想起女子月事似是每月都會來,一來便是幾日,燕澄朝心中五味雜陳,李嗣音,每月便都這般痛麽?可為何,他從未見過這人在他面前虛弱的模樣。
懷竹見自家世子一臉郁悶地從醫暑回了自己廂房。
把自己關在裏面好一陣子,又打開了門,這回竟罕見地帶上了紙和筆。燕世子似在小聲嘟囔着什麽,可懷竹聽不清,他看着這陣仗問道:“世子,您這是要做什麽?”
燕澄朝擡頭瞪他一眼,“多嘴!”
複又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神變得複雜。
懷竹默默閉緊了嘴巴。
如今他家世子是越來越喜怒無常了,男人心,海底針。
“咳,懷竹,”
燕澄朝語氣忽然有些忸怩,“你家,可有姊妹?”
世子這是什麽意思?怎的忽然問起他家中情況?懷竹驚疑不定,莫非……世子是想納通房?“禀世子,小人家中确有兩位妹妹,”他頓了頓,“一位今年已十四,一位不過十歲。”
“哦,”
燕澄朝眼神飄忽,絲毫沒想到懷竹已把思緒歪到了什麽地方,問道:“那你……對女子月事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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