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15
CH.15
《鹽味奶糖》
文/鄭三變
2018/07/09
第十五章
夜幕無雲,月色無邊,缥缈柔光灑在酒店的窗臺上。羅馬柱旁斜倚玫瑰,噴泉四濺水花,點滴攏在花瓣間隙。
他們并肩而立,身子前傾虛搭于栅欄。風乍起,吹起她一襲似火紅裙,裱花般的裙邊摩挲雙腿白皙的肌膚。鄢葭言的指尖微曲,輕輕勾住高腳杯,任香槟巍巍漾起漣漪,神情微醺而迷醉。迎着風,她喝下最後一口酒,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
四下無人,她遙望夜景,而柯拓則在凝視她。
鄢葭言的酒量極好,縱使酒精染臉,卻比平日還要清醒。已在衆人面前公開了‘情侶’身份,當下更他毫無顧忌地輕笑,用目光包裹她——她緋紅的臉,她瑩潤的眸,她柔軟的唇。
月光下的鄢葭言既桀骜不馴,又莫名挑逗,令他怎樣都看不夠。
“喝麽?”以為柯拓是想要自己手中的香槟,她大方将杯子遞去,可裏頭已滴酒不剩。咯咯笑了兩聲,鄢葭言歪頭咬唇:“可惜沒有了。”
柯拓順勢接過酒杯放到一旁,避免她繼續沉溺其中。他搖頭:“我不喝酒。”
手肘抵着栅欄,托起發燙的兩腮,她忽地不笑了:“我媽媽也不喝酒,她總說酒精傷身,喝多了傷心。”
柯拓伸手撩開她淩亂的劉海,柔聲道:“有道理。”
“我第一次喝酒是在媽媽去世後。”鄢葭言将目光放得悠長,右腳尖不安分地點着地面,“我偷偷溜進了酒窖,見到什麽喝什麽。總說喝酒能醉,醉了就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怕,可我怎麽喝都沒感覺,越喝越清醒。”正說着,眼眶泛紅,鼻尖酸澀。一滴淚滾下,她簇然瞪大了眼睛,假裝驚訝地擡手抹掉,試圖掩蓋過去:“我……”
他意會:“我知道,是迎風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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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皆展顏歡笑。真好,有你在。
“柯拓,你……”
話未完全出口,後頭響起叩叩兩聲。兩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個陌生男人站在窗臺門邊,雙手皆拿着高腳杯,盛有半杯香槟。來人微微一笑:“打擾了。”
“有事麽?”柯拓率先問道。
“我是來敬酒的。”男人朝鄢葭言的方向颔首,語氣十分恭敬,“鄢家對我有恩,加之今日是鄢二小姐的大喜日子,我理應向其家屬敬酒祝賀。”
鄢葭言蹙眉,打量他一眼,咬唇不作言語。
見她顯露不悅,柯拓走上前去打圓場:“葭言剛剛已經喝了不少,不如這杯就讓我這個男朋友代替罷?”
男人很明事理,遂将其中一杯酒遞予他。酒杯相碰,男人先昂頭一飲而盡。對方如此豪爽,柯拓也不甘示弱,亦一口全入喉。
敏感地嗅到空氣中的糜糜酒味,鄢葭言急喚:“柯拓!”
一下秒,酒勁反撲,柯拓已有些意識不清,還強撐幾秒轉頭看她:“葭……”話未完,猝然倒地。
“柯拓!”鄢葭言大驚失色,欲要沖過去,卻被人鎖住鎖骨。
那只手,毫不留情地硬掐着肩頭,疼得她咬牙切齒。鄢鐘意垂眸,冷冷瞥過地上的人:“一點混合酒罷了,真是個廢物。”寒意直襲背脊,他的呼吸噴在耳畔,鄢葭言只覺瞬間體溫盡褪,“葭言,玩夠了,是時候該回家了。”
*
鄢鐘意八歲那年,鄢葭言剛出生。雖只年長八歲,卻什麽事都明白,什麽事都記得。尤其是對兩個妹妹,他最為留心。鄢鐘情喜歡什麽,他一一記下。同樣的,鄢葭言最怕什麽,他也一清二楚。
從電梯裏出來,鄢葭言已是吓得渾身發顫,滿額冷汗。鄢鐘意反手緊扣她細弱的腕,毫不費力就能讓她乖乖聽話。
他什麽也不說,眉目清冷,抿着薄唇,只扯着她朝前走。
走廊的燈光刺眼,鄢葭言只覺得恍惚。手腕已起了一片淡淡的淤青,每一步拉扯都疼,疼得她不得不從恐懼中硬緩過來,抓住一絲理智:“柯拓呢?”
鄢鐘意陰測測道:“死了。”
并非辨不清真假,而是她心知眼前這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一時驚慌:“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你該回家。”鄢鐘意面色如常,可手勁卻暗中加重不少,連手背的青筋都凸出,只差一擰就能将她的手腕折斷,“而不是繼續流落在外,給鄢家丢臉。”
比起現下的疼痛,鄢葭言更擔心柯拓的安危。她咬唇,生生咽下哭腔,跪在地上無力地哀求:“我認輸!只要你讓他安全回去,我什麽都聽你的。”
鄢鐘意駐足,眼中有凜然殺意。
“哥!”身後的電梯叮一聲開,有人遙遙喚道。随腳步靠近,鄢鐘情逐漸看清他身側顫抖抽噎的人:“葭言?”
鄢葭言應聲擡頭,早已滿面淚水,哽咽道:“姐。”
也不予兩人姐妹重聚的機會,鄢鐘意跨開大步,用手拖着尚還雙膝跪地的鄢葭言,徑直朝走廊深處走去。撕心裂肺尖叫聲穿透整條走廊,一道血痕由翹起的暗釘為始,在粗糙的木制地板上長長拖去。
“哥,你放手!”鄢鐘情撲到縮成一團的妹妹身上,試圖掰開鄢鐘意死鎖的手,“你快放手啊!”
“起來。”他毫無心軟,只簡潔地命令道,語氣不容違抗,“我不想傷了你和孩子。”
看到鄢葭言滲血的膝蓋,她摟住瑟瑟發抖的人兒,忍不住朝哥哥吼道:“你瘋了麽?!葭言也是你妹妹啊!”
“是麽?”他表示懷疑,擡手扯了扯領結,眼神冰冷。複而蹲下,手指掃過鄢葭言的側臉,似是撫摸,實則在用指甲刮出一道痕:“鐘情,如果你想看着她回去找那個男人,那好——我馬上松手。”
鄢葭言猛一抖,卻什麽都不敢說,只緊抓着鄢鐘情不放。可後者竟被說服,開始動搖:“葭言,我……”
頓時感到不妥,她欲擡頭向鄢鐘情求助,然則護在身上的手卻漸漸松開,心涼透:“姐?”
“對不起。”
“走吧,妹妹。”鄢鐘意滿意地勾唇,手使勁一收,将再無力反抗的鄢葭言拖進走廊盡頭。
沒有燈,沒有光。
眼前即是黑暗,什麽都看不清。
門嘭一聲合上,落上鎖。只有她抱膝蜷縮成一團,靠牆失聲痛哭。
*
腦袋裏有電流在響,帶着連串的噪音直往後頸鑽。四肢關節酸痛,像是去給人當了一場練手的人肉沙包,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疼得他睜不開眼,明明就很是疲憊卻又睡不着。
柯拓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一杯混合酒,味道很淡,但酒勁卻很大,才入口就覺得頭暈目眩,他就是喝了這杯酒才醉倒的。
“葭言。”他迷迷糊糊地呢喃,耳畔還能幻聽見她在哭喊自己的名字。驀然神志清醒,柯拓猛地起身:“葭言——!”
身下是柔軟潔白的大床,周遭的裝飾與擺設都很普遍,一看就知道是在某間酒店裏。
用手焦急在身邊摸索,又下床掀開整張被子,從枕頭夾縫中找到手機,他毫不含糊地解鎖,撥通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
“嘟——嘟——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柯拓心一沉,失魂落魄地垂下手。在房內躊躇不到一秒,他仍不死心,沖進廁所裏随便地接水洗了把臉,急匆匆出門。
她一定是在家裏等他,肯定是這樣!
計程車剛在園林區的大榕樹旁停住,柯拓便立即下車。
掏出鑰匙開鎖,他推開門後第一句便是:“葭言!”
無人回應,只有高加索笨重的腳步聲從二樓飛奔而上,歡喜地奔到主人身旁,嗷嗷叫起來。
“她沒回來麽?”柯拓甚至都沒有蹲下來摸摸大狗,而是失望地走到懶人沙發旁,頹然坐下。
柯拓從未如此失态過。
不論是什麽時候,他都是最守禮儀的那一個。出門一定要打理好儀容,身上的衣服一定穿得最正式,最講究。可今天呢,他卻将這些抛諸腦後,一心只念着她回來了沒有。
掌心的電話一震,柯拓連看都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葭言!”
對面的大叔一口東北腔:“小哥,你連車錢都還沒給呢!一天到晚慌慌張張的,幹啥去啊?”
幹咳兩聲,他一面起身,一面頭疼地揉眉心:“抱歉,我這就出去。”
結清車費,大叔手搭在車窗上咧嘴笑:“咋地,難不成女朋友跟人跑了?”
柯拓沒應,只苦笑。
“要是還惦記着人家,你就打電話過去。要是打不通,就打給親朋好友,只要有心總能勸回頭的。”大叔頭頭是道地指點,甚是恨鐵不成鋼,“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事兒,叔和你嫂子當年可是……”
‘親朋好友’四字點醒了柯拓,再掏出一張五十塊塞大叔懷裏,他終于舒眉:“謝謝。”
大叔一臉懵地看着柯拓跑回去,抖抖五十塊人民幣:“謝啥啊,還帶給錢的?”
五分鐘後。
他坐在沙發上焦急等待。
手機忽亮,滴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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