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五

十五

她周身散發着殺氣，可她什麽都不說，使勁地把菜往嘴裏塞，随便吃了點，站起來就走。

走出餐廳，她又不知道她應該去哪裏，走着走着，就沿着彎彎曲曲的小路走進了竹林。

她伸腿狠狠地踹了粗壯的樹幹一腳，還不解恨似的，抓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對着電話大聲說道：“展輝，你說話不算話。”

吼完之後啪的一聲，狠狠地挂了電話。

“我怎麽說話不算話了，顧和和同學？”

展輝的聲音由遠及近，大步走來。

“我，我……”剛剛怒氣沖天，在見到展輝的那一刻，怒氣也消了大半。

她低着頭，腳在地上無意識地畫着圓圈：“我，我看到你和新聞系的系花蔣麗......在一起吃飯。”

展輝點點頭，認下這件事:“她在公司裏上班，到了吃飯的時間，就一起去了食堂。”

她有點憋屈的說：“可你說過，不和其他女孩子吃飯的，除了我以外。”

展輝仔細地想了想，好像自己真的說過這話。

她看着神游太空的展輝：“你該不會賴賬吧？你還說自己說話算數？”

展輝看着炸了毛的顧和和，笑了笑：“我不會賴的。”

說完眯着眼睛，歪了歪頭：“不過，你到底是怎麽瘦的啊？難道真的是不吃東西？”

她老臉一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總不能告訴他，是在他離開的那年受了他離開的刺激，奮發運動吧。

展輝看着她一臉糾結的樣子，哈哈的笑了起來。

展輝的笑自始至終都是內斂的，只有這一次，笑的如此的開懷。

她一臉茫然的看着展輝，她到底說什麽了，他怎麽突然這麽開心？

剛才的不快，誰都沒有再次提起，她應該相信展輝的。

“這麽好的天，我們走走吧。”

她已經有幾天沒有遇見展輝了，聽說他手裏有個項目去考察去了，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要好好的相處一番，最好能吃個飯，溝通一下感情。

她看着展輝點了點頭，開心的站在陽光底下笑。

那時她不知道，展輝到底會把她帶到哪裏，他去哪裏，她就去哪裏。

記憶裏，那時她和展輝走在塑膠跑道上，兩個人并排走在白色的線條。

她記得展輝接了個電話。

她自覺的落後在展輝的身後，和他有一段距離，她聽不到他說什麽，她遠遠的看着展輝。

那一瞬間，她覺得展輝離她，是那麽那麽的遠，如果不把握住現在，他就會消失在天際一樣。

等到展輝打完電話，他站在原地等他。

她小跑過去，顧不上旁人異樣的目光，拉着展輝的衣袖說：“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完也不管展輝的反應，拉住他的手就走。

展輝也沒有掙脫，展輝被她拉到了對面小公園裏。

小公園中心的一棵很古老的榕樹，這棵老榕樹歷史悠長，樹幹粗壯，她拉着展輝的手停在樹底下。

她沒有放開展輝的手，她張了張嘴，正好看到展輝漆黑的眼睛。

“我有幾句話想，當面跟你說。”

“我也有話要說！”顧和和打斷展輝的話：“讓我先說好不好？”

展輝點了點頭：“好，你先說。”

“我喜歡你。”

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安靜地尴尬着。

顧和和說完，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狂亂的心跳都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展輝的嘴角泛起笑：“這樣的事情，向來不都是由男人說的麽？顧和和，你太着急了。”

她傻傻地看着展輝，腦子裏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你的意思是…….”

“和和，當我女朋友吧。”

他感覺自己腳下輕浮地站在雲端一般，如果不是因為抱住了展輝，她真的以為這只是自己的想象。

她聽着展輝的平穩的心跳，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的他的心跳同步了起來。

那次她成為了展輝的女朋友。

展輝又帶着顧和和來到那棵老榕樹下，不過這棵老榕樹，在上個月的一場暴風雨中不在了。

物非人也非。

看着熟悉的景色，她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

偌大的校園裏，再也遇不到熟悉的同學，自己記憶中的教學樓，也從裏到外翻新。

如今，夢終于該醒了。

從B大回來，顧和和的話比以前更少了，她常常想起他們以前的事情，那時的展輝還沒有回到展家。

她認識展輝的時候，她才八歲，展輝十歲。

那一天，顧和和放學回家，就看到在外面打工的媽媽顧青在家。

她對媽媽的印象是，每次逢年過節時，她都會帶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只是這一次她帶回來的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

除了進門那一眼，他擡起頭看她，他就再也沒有擡起頭看她。

她媽媽問她：“你想不想要一個哥哥？”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是外面的那個小哥哥麽？”

她媽媽摸了摸她的腦袋：“恩，和和喜不喜歡？有了哥哥，就沒有小朋友敢欺負和和了。”

她又記起了剛剛那個男孩子：“那他的爸爸媽媽呢？”

她媽媽露出一絲難過的表情，顧和和問道：“是不是他的爸爸媽媽離婚了都不要他了。”

顧青被自己女兒的話吓了一跳：“你怎麽知道的？”

“電視裏不都是這麽演的麽！”

她媽媽搖搖頭：“他的爸爸媽媽怎麽會不要他呢？他只是太小了，等他長大了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

她那時其實是不懂的，因為她也很小啊，她就有媽媽。

她覺得他不會和自己搶媽媽，雖然後面的事實證明了，這是一個無比錯誤的結論。

她的媽媽對他比對自己好的多。

顧青怕剛剛轉學過來的展輝，不适應這裏的生活，就讓他低了兩級和她一個班。

在學校裏，她見到了展輝，他是被老師帶過來的。

老師說，“這是我們的新同學，他叫展輝。你們要多多關心新同學，讓新同學早點融入這個新的班級。”

展輝那一次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在之後的幾天，他都沒有說話。

顧和和從小就有兩大愛好，一個就是吃，另一個就是睡，見過她的人都誇她是個乖寶寶，不挑食，好養活。

由于顧和和比較能吃，身體發育的要比一般的同學早，個子在班裏也比較高，坐在教室裏的最後一排。

班裏的人數原本是單數，她就有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同桌。

對于她來說，這簡直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要知道她是多麽希望有一個同桌，每次看到老師讓同桌之間對話時，她只能對着一堵牆說。

每次自己昏昏欲睡時，被老師冷不丁的叫起來回答問題，她連個打小報告的人都沒有。

展輝的到來，無疑結束了這個悲慘的世界，她看展輝是怎麽看怎麽順眼，雖然他的個子都沒有她的高，面黃肌瘦，整日裏拉這個臉，從來都沒有和別人說過話。

她從來都知道她的同桌不是啞巴，不管別人在背後裏怎麽傳展輝，她總是纏着展輝。

和展輝接觸的少有日子裏，發現他飯量真的很少，而且還挑食。

這可犯了她的大忌，要知道她會背的第一首詩就是：

鋤禾日當午，

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

她開始教育展輝，要珍惜糧食，展輝看了她一眼之後，接着把盤子裏不愛吃全都給了她。

她和展輝在一個屋檐下的同桌生涯一直都沒有進展，直到那天放學後。

一同學攔住了展輝，頗有挑戰意味說：“你真的不會說話啊，都來了那麽久了，都沒有聽你說句話。”

她一聽急了：“誰說的，他只是不愛說話。”

那是唯一一次她和男生打架，而且還被她打贏了。

她揉着亂糟糟的頭發，傻呵呵地對着展輝笑。

他們只在小學一年級一個班，顧青看到展輝已經完全适應了這裏的生活，就給他跳了級。

她在一旁急的直跳腳，一個勁的磨她的媽媽也讓她跳級。

她媽媽打擊她從來都不遺餘力：“你那成績能跳級，上一次考試剛剛及格，上上一次考試都沒有及格，你怎麽能和展哥哥比，他上一次錯了一道題，這一次全對。”

她不管這些，只知道她再也不能和展輝一起放學回家，不能抄他的作業了，她不開心，她非常的不開心。

展輝知道她整天嘴上都能挂油瓶的原因後，有點哭笑不得：“我跳了兩級，也還和你一個學校啊，你讀二年級，我讀五年級。”

“雖然在不同的年級裏，可是是一座教學樓啊，我們可以在校門口一起回家。”

展輝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好，在升學的時候，進了初中的實驗班。

她的腦子就像一頭豬似得，展輝怎麽輔導她都會很茫然地看着他，然後輕輕地搖搖頭。

有一次，展輝在給她講在兩列車都在運動的這個問題，顧和和一臉糾結地看着他。

“剛剛不是要把兩個速度相減麽，現在為什麽又要加起來呢？”

展輝耐着僅有的性子解釋道：“剛剛是兩輛速度不同的車，從同一起點，同向出發，現在是，兩輛速度不同的車，從同一起點，向相反的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