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

四十

展輝第一次像一個孩子一樣狠狠砸着門：“和和，我知道你沒有睡，你開門，你要不開門，我就一直敲下去……”

顧和和是沒有休息，她打開門，看到喝醉了的展輝皺了下眉，“展輝，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展輝揮開她的手：“我沒醉，和和，你怎麽不給我留一盞燈啊，你以前不這樣的啊……”

顧和和一愣，她想起來以前展輝也會很晚才回來，那時候她想多陪他，就經常窩在沙發上等他回來，結果常常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再後來她的身體精力，都不允許她熬夜等他，她就給給他留一盞燈。

等顧和和愣過神的時候，展輝已經抱着她，她開始掙紮，感覺到顧和和的掙紮，展輝積聚了一晚上的怒氣終于找到了發洩口。

他終于悲哀的發現，顧和和不再是以前的顧和和了，現在的顧和和已經不屬于他了。

展輝無力的将頭靠在顧和和的肩頭：“對不起……”

這一晚，失眠了兩個人，展輝靠在床頭，他一夜吸了很多根煙，最後他被自己一屋子的煙嗆住了。

他打開窗戶，外面涼爽的空氣，一下子湧了進來，東方旭日東升，原來天亮了啊。

“我要走了。”

他料想的一點都沒有錯，“如果是因為昨晚我失态的行為的話，你沒有必要走的，以後我保證，只要我喝酒了，我就不過來了……”

“不是的，我之前就想好了，只不過昨天的事，讓我真正看清了自己。”

“看清了什麽？”展輝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可是他仍然希望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自己死心，也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呢！

“原來我不愛你了……”

顧和和還沒有說完，展輝就打斷了她的話，“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你現在……你需要人好好照顧你……”

“不用了。”

展輝看着她，他想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見顧和和了，一轉眼，那個跟在自己後面的小姑娘，以後都不在了。

顧和和沒有想到她還會再見到龔鄭。

“你要離開？”

“……”

顧和和看着龔鄭的眼睛，“你說過，我和龔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會徹底消失。”

“不過，我有個條件。”顧和和忽然開口說道。

“什麽條件。”

“我想再見龔程一面，想當面向他道別。”

龔程再見到顧和和的時候，是在龔鄭的辦公室裏。

“顧和和？真的是你麽？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一下子問了這麽多的問題，我從哪一個回答你。”

“你真的是顧和和？”龔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站在他面前的顧和和是真的，他沒有做夢。

“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那你今天見我，是要和我道別的麽？”

“還想和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你什麽時候回來？”龔程聲音低沉的問。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回來，也許一年，也許五年，也許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那我怎麽辦？”

“終有一天你會找到那個陪你一生人。”

“我已經找到了，可是她說她要離開。”

低着頭的龔程突然擡起頭，“那你走吧，我放你走，不過我願意等你回來。”這是龔程留給顧和和的最後一句話。

顧和和笑了笑，也許這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展輝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顧和和，在外人看來，他還是那個為了展家不擇手段的掌權人，但是他自己知道，回到家中，會在空蕩蕩的房間內出神。

顧和和離開了，但是在展輝的心中，總是期盼着他們再一次重逢，就像這一次一樣。

龔程再一次遇見蔣麗，是在三年後的一場宴會上，龔程最不耐煩的就是應付這些人。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見到龔程要從側門離開，她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龔程将自己的衣袖從她的手裏毫不動神色的拉出來。

“呵，”她笑了一聲，“記得我，一晚上一句話也不說。”

蔣麗頓了一下，“你還在……等她？”

龔程的目光一下子銳利起來，“你聽誰說的！”

肖穎別開目光，“還用聽別人說嗎，我自己有眼睛，自然能看到。”

“在德國的時候，就是這樣，現在人家都走了，你還是這樣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你這個樣子，她知道嗎！”

“說完了？”龔程低頭擺弄着袖口，“說完那我就走了。”說完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龔程，可不可以看看其他人，為什麽不看看其他人？”

“……”龔程停住腳步，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她有那麽好嗎？我也見過她，那麽普通的一個人，值得你這麽做麽？我……”

“……也許吧。”說完不再留戀，快步走了出來。

車子開着開着就到了B大，龔程突然有些煩躁，他降下車窗，點燃一支煙，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她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這時莊毅走過車旁，然後又退回去：“原來真的是你啊，龔程。”

龔程看着眼前有一絲絲熟悉的人：“你是......”

“莊毅啊，你不記得了，我說你們兩兄弟都是什麽記性啊，”莊毅吐槽道：“當年我們在德國有過幾面，當時顧和和還活着，唉......”

龔程心有不耐的應承着，忽然在“還活着”頓住了，他一字一頓的問道：“顧和和怎麽了？”

莊毅看着瞬間眼眶通紅的龔程：“你不知道麽？上個月她不在了。”

龔程喃喃的重複道：“不在了，不在了......”

“你要去看望嗎？顧南......”

龔程卻搖搖頭：“......不用了......”

龔程趴在方向盤上，臉上早已經淚流滿面，原來他是等不到了，連同那句他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再也說不出來了。

龔鄭看着門外失魂落魄的龔程：“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這樣一副模樣？”

龔程撲向龔鄭的懷裏：“等不到了。”

龔鄭奇怪的問道：“什麽？”

龔程帶着哭音回答道：“顧和和，她不在了......”

龔鄭一怔，又想到最後送顧和和離開時，他問她：“你的身體沒事嗎？”

她當時平靜的回答：“沒事。”

是不是當時的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行了，才會走得如此決絕。

龔鄭不知道向誰道：“謝謝。”

這一聲道謝，輕若蚊蠅，無人可知，無人可答。

五年後。

B大的禮堂裏裏外外站滿了人，一幅巨大的海報立在禮堂的門口。

海報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西裝革履，海報上的他，微垂着頭正在工作，微蹙着眉頭。

裏面的演講已經開始了，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小跑着往這邊趕。

他們臉上洋溢着壓抑不住的興奮，今天來做報告的這個人，在他們看來是一個傳奇，一手創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那個叫展輝的企業家，站在演講臺上，從容地講述着這幾年來發展變化。

他的聲音并不高，可是坐在下面的聽衆，卻聽得熱血澎湃。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個環節又一個環節地走完後，最終到了問答的環節。

雖然在開始時，主持人一再強調，不要問過于私人的問題。

可是作為一位無論從外形，還是從內涵上，都滿足萬千少女的玻璃心的帥哥，坐在下面的人，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沒有一個人，是從正面問這個問題，對于他剛剛的演說裏，提到的那個難忘的人，也沒有人提起，直到話筒傳給一個男人。

他問：“你難忘的那個人是誰？”

原本哄鬧的禮堂靜了下來，大家都回過頭來看向這個男人，是的，是男人，而不是男生。

他穿着休閑的衣服，可是他的身上，散發着成熟的氣息。

有同學立馬認出了他—B大建築系最帥的男老師顧南。

有同學起哄道：“老師，你犯規了啊，這個問題太私人了啊！”

顧南也沒有氣惱，略微歪了一下頭，笑着說：“是麽？我還以為，問出了你們的心聲了呢？！”

下面又是一陣哄鬧，慢慢地大家的目光，又回到了站在演講臺上的那個人身上。

展輝低聲地重複地回複了一遍，微微地笑了一下：“十年前，有人曾經也問我同樣的問題。”

展輝沒有正面給出答案，他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太極。

其實對于他的回答大家也算是滿意，難忘之人不外乎就是那幾個人，可是顧南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他接着問道：“那你為什麽對她難忘？是愧疚麽？”

展輝看着他，似乎能感覺到他臉上的挂着的那抹嘲諷的笑，他能夠感覺到來自這個人身上的濃濃的敵意。

接着展輝點了點頭：“是的，我忘不了她，是因為我的愧疚。”

下面哄鬧聲更大了，兩個男人都沒有再開口。

他們隔着遠遠的距離看着彼此，最後顧南笑了一下，轉身走出了禮堂。

外面強烈的日光，晃的他有些睜不開眼，他用左手做了個遮陽的動作，微眯着眼擡起頭，“顧和和……”

其實展輝并不想來B大做這次演講，可是他又不知道，除了這裏還能去哪裏感受她曾經的氣息。

坐進車裏，展輝扯了扯領帶，他問是不是因為愧疚，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就說明自己絕不是什麽良善之人，有時候也做過趕盡殺絕的事情。

但是展輝隐約覺得，這個人知道一些事情，于是吩咐阿進道：“你去查查那個男人。”

坐在前面的阿進沒有回頭。

幾天後，展輝和顧南在一家會所見面。

顧南來的有點晚，進來的時候展輝已經在了。

聽到聲音，展輝從文件裏擡起頭，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他把文件交給阿進，揮揮手讓他到外面去。

顧南拉開離他最近的椅子，坐下後，把玩着放在他面前的茶杯。

他們誰都沒有開口，對于聰明人來說，他約他，他赴約，那他們之間就已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顧南放下一個盒子就走了，沒有再說一句話。

展輝在他走了很長時間後，才顫抖地打開了這個盒子。

沒過多久，守在外面的阿進，聽到了裏面傳來壓抑的哭泣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