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2

番外2

“愛妃，狐族送來了一封給你的信。”這天，墨沉說道。

“嗷？有什麽事突然來信？”修雲很驚訝。

他接過來，展信看了一遍，擡起頭驚喜道：“狐族打聽到我爹娘出生的犬族部落的消息了！大王，我想回去看看！”

小狗妖期盼地搖起了尾巴，就像之前回狐族探親一樣，大王就許我幾天假嘛~

“嗯，我陪你去。”墨沉淡淡道。雖然他遞給修雲的書信并沒有什麽拆開的痕跡——但他其實早就動用手段偷看過了。

诶？修雲一愣，狗耳朵歡快地豎了起來：“好呀大王！”這次大王願意陪自己一起去嗎？

高興到一半，小狗妖又猛然想起了什麽：“對了大王，咱們不是乘坐戰車去吧？”

魔尊輕笑一聲：“不是。”

修雲看着他眉眼間不經意浮起的一絲溫和笑意，嗷，感覺大王比以前笑得多了呢。

說走就走。

半天後，兩人就坐在出行的馬車裏了。修雲不想再當一次顯眼包，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拉車的天馬從八匹削減到了兩匹，環繞着虹霓寶光的車身也換成了樸素簡單的樣式，瞧着不再是一輛奢華張揚的豪車了。

囤在車廂裏的零食點心，倒還是一樣不少。要不是為了準備這些吃的，他們還能再早走倆時辰。

小狗妖啃了一包雞爪，三塊醬排骨，又剝了顆蜜橘，吃了兩枚蛋黃酥。吃累以後就窩在大王懷裏，說起了犬族的事。

修雲自小在狐族長大，一直打算成年後就出門游歷，尋找父母故族的所在，要不是嫁到魔界打亂了計劃……所以他也打聽過不少有關犬族的消息。

“聽說犬族不像狐族那樣，青狐、赤狐、白狐、灰狐，不論毛色統統聚居在醉蝶花谷，犬族分成了很多個小部落散居各地，光我知道的就有黃金部族、暗鐵部族、白雲部族、黑土部族……”修雲掰着手指數道。

墨沉垂眸聽着他說閑話，眼簾中恰巧映着他鑽出發間的那一對毛紮紮雪白耳朵，心裏浮現出了一只毛發蓬松如雲的大白狗模樣，随口說道：“那麽，你來自白雲部族？”

“不對，大王猜錯啦！”修雲笑着搖頭，耳朵尖也随之抖動了兩下，“據說我族的老祖宗出生于冰天雪地的北境，年少時離家游歷，來到一處海邊時，因為喜歡那兒的燦爛陽光和溫暖海風，定居了下來。當地有很多椰子樹，所以叫做——椰子部落！”

……

數日後。

修雲從馬車裏探頭張望。下方不遠處，是一個坐落海濱的小漁村。

犬族們走在屋舍街巷間，有的完全是人類模樣，有的耳朵尾巴還沒能收起來。村口的酒館前，酒幡高高飄揚，上面畫着一根飽滿的肉骨頭。

幾條漁船停泊在碼頭，拖網裏滿載着漁獲。細白沙灘上，小白狗們拿椰子當球，撲來撲去地玩，甚至還有只小海豹，也混在其中一起玩耍。

不似狐族花谷那般繁榮，但也是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就是爹娘的出生地嗎？修雲睜大雙眼好奇地看着。

爹娘在外遇難的時候他還太小，幾乎什麽都不記得了，這個小漁村既讓他陌生，又覺得莫名熟悉……

馬車從天而降，停在村口。附近的犬族男女留意到了，紛紛迎上前來。

“各、各位好，我叫修雲，是回來認親的！”從馬車裏出來，修雲有點緊張地揪住自家大王的袖子，深吸一口氣，大聲開口道。

他露出一個最燦爛的微笑，雙眸彎彎如月。

對面的犬族們訝然地互看一眼，然後……全都熱情地湧上來，詢問他家世，和他攀親戚關系，唏噓他離世的父母，對他噓寒問暖。

單單是修雲亮出來的那對雪白狗耳朵和大白狗尾巴，就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了，這次認親自然沒有一點難度。

一炷香後，社牛·修雲已經和這群同樣社牛的狗狗們歡聲笑語，打成一片，成功地被椰子部落所接納。

作為随行的道侶，墨沉始終安靜地站在一旁，偶爾在犬族們聊到自己時點頭回應。

在來之前，魔尊早就換了件繡雲紋的素色衣袍，仙光缭繞，氣質高華，全然是一副仙修模樣。

他不多說話，耳朵卻豎着，聽犬族們寒暄。原來椰子部落裏，個個都姓“椰”？墨沉看了一眼自家愛妃。小狗妖和他說過，被狐族撿回來時年紀還小，連姓什麽都說不清楚，只知道小名叫雲雲，就随了收養他的狐族夫婦的姓。

所以愛妃的本名，其實叫做——椰雲？聽上去似乎還挺好喝，帶着一股椰子水的清甜。

就像是愛妃本人的氣息一樣。

“雲雲啊，”認親成功的修雲的太爺爺，抓住修雲的手用力晃了晃，顫巍巍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在這兒多住一段日子，不要急着走！讓大家都來看看你，彼此多親近親近，嗷？”

“嗷，”修雲瞄了身旁的魔尊一眼，點點頭，“好呀。”

這天夜晚，為了歡迎歸鄉的修雲，椰子部落在沙灘上辦了個盛大的篝火會。

篝火上烤着大把大把的肉串和海魚、海蟹，還烤了一頭乳豬和一整條羊腿。一壇壇美酒摞成了堆，酒香四溢。若是不想喝酒，還有烏梅汁和現開殼的鮮椰子。

開飯在即，修雲卻沒有守在火堆邊，注視着第一滴油脂從逐漸烤得金黃微焦的肉串上滴落的美妙過程——他跟幾個犬族小夥伴待在海邊小屋裏，都變回了原形，有專人給他們梳毛。

修雲的左耳上，還用粉紅色的綢帶紮了只蝴蝶結。

大家都打扮好以後，就一同從小屋裏湧出來，在篝火邊站成一排。

在這群大白狗狗的對面，是他們一臉懵圈的道侶。不僅有“仙修”墨沉，還有兩個金棕色頭發和耳朵的犬族——大概來自于黃金部落，以及一個頭頂兔耳的姑娘。都是眼下待在椰子部落的外族客人。

接下來，就是考驗他們能否辨認出自家道侶的時刻了。這可是椰子部落裏盛行多年的一個傳統節目。

修雲扭頭朝旁邊的小夥伴們看去，大家都是一樣潔白蓬松的毛發，黑亮的豆豆眼，一張微笑臉，連他自己好像都不太分辨得出誰是誰……

他又往大王望去，就見墨沉的目光正從衆多大白狗中徐徐掃過。

嗷，他瞥向自己了！修雲心髒咚咚狂跳，尾巴也猛搖起來。結果墨沉的視線卻毫不停留地掠了過去，停在了一只戴着雛菊花環的大白狗身上。

修雲的尾巴尖一滞，僵在了空氣中。這時，他又見墨沉移回目光在看他，尾巴又歡快地搖了起來。然而只盯了他片刻，便重新轉向了隔壁那只脖子上系了一條瑩潤珠鏈的大白狗。

嘤，修雲的微笑臉不笑了，失落地垂下了尾巴，紮着蝴蝶結的耳朵也耷拉下來。待他回過神，墨沉已經走到他面前，眼底閃爍着笑意。

“早就認出你了。”

就算化為原形後與別的犬族再相像，墨沉也當然認得——将他從幾近神智泯滅的絕境中喚醒，他從屍山血海的幻覺中抱起來的那一只。

一只白到發亮、笑容甜美的雲朵團子。

“嗷！”大白狗站起來，一頭拱進了自家大王的懷裏。

篝火明亮，美食的香氣惹人垂涎。年輕的犬族男女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

修雲吃了幾塊烤肉，也加入其中。雖然他從沒跳過這支舞，但憑借在狐族學過的舞蹈技巧，跟上別人的節拍還不簡單~

大王來嘛，一起造作呀~

墨沉到底還是放不開，沒有下場去跳。犬族們都催他出個節目，盛情難卻之下，他從篝火裏抽出了一根頂端還在燃燒的細木棍，飛至半空，舞了一輪劍法。

以漆黑天空為幕布，棍尖燃着的那一點星火，上下翻飛，游走如龍，勾畫出了一條驚豔的軌跡。

就算犬族衆人都談不上什麽劍法造詣，看不出這套劍法有多精妙，也不妨礙他們高聲喝彩。

唔，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大王揮劍的身姿呢！修雲也把掌心拍紅了。他之前都沒見大王用過什麽兵刃，每次擡擡手指便将敵人打發了。

夜色中，墨沉繡着雲紋的白衣翻飛，依稀像是一個年少輕狂的仙門弟子。就如修雲的想象中，墨沉告訴他的過去裏，身為紫霄宗道子的模樣。

直到天明，大家才熄了篝火，盡興地在海濤聲裏散去。

……

當狂歡一夜的衆人回屋補眠之時，椰子部落的祠堂裏，突然響起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異動！鎮族之寶異動！”

迷離的七色虹光一瞬間從祠堂深處擴散而出，籠罩了整個椰子部落。

無聲無息間，某種異變在所有人的身上發生了。

正倚在大王懷裏酣睡的修雲，在不明力量的影響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他發現自己坐在一間奇怪的屋子裏。光線明亮，四壁雪白，正前方的牆面上貼着一塊很大的青黑色板子，背後的牆面上則貼着一行紅色大字标語：“拼搏創造奇跡，奮鬥書寫輝煌”。

一排排小方桌擺放整齊，每張桌後都坐着人，只有自己旁邊空着。

屋子裏吵吵鬧鬧，像有一百只鴨子在叫。每個人都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題，聽都聽不懂。

修雲眼露迷惑，片刻之後，許多似是而非的記憶碎片在他心頭湧現，就像有只無形的手把它們灌進了他的腦海中——這絲疑惑就像水滴融入水中，消失不見了。

女生們聊着近期爆火的電視劇和某人的感情八卦，男生們聊着球星和最近的電競賽事，夾雜着“yyds”“彩筆”“你行你上”等詞彙；還有幾個學霸正在對一道思考題的解法争執不休。

是司空見慣的情景。

直到老師進門，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裏驟然安靜。

戴着黑框眼鏡的女老師笑眯眯道：“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她轉頭，示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個男生，“他叫墨沉，是貓族來的交換生，希望大家好好相處。”

貓族的交換生？坐在下方的學生們小聲議論，好奇地打量着他。

教室裏人人都頂着一對雪白的狗耳朵，那個貓族交換生則與衆不同。只見他臉色冷峻，清爽的黑色短發間鑽出了一對三角形的漆黑貓耳，比狗耳朵要小上一號，幾乎與他的黑發融為一體，就像發間拱起的兩個尖尖。

修雲看了眼身旁——整個教室裏唯一的空位，就見那個交換生走了過來，在空位坐下，把書包放了下來。

嗷，是新同桌。

上完一節讓人犯困的數學課，總算熬到下課。

修雲站起來，叫他的新同桌：“要不要一起上廁所？”其實主要是想出去活動活動。

對方神色微愕地擡頭，好像在說，上個廁所也要一起？我們很熟嗎？

“去嘛~”修雲伸出手，把人拽起來就走。自來熟就是這樣的，當他露出笑臉，還從來沒有被人拒絕過呢。

穿過喧鬧的教室和走廊，修雲嘴上叭叭叭的說個不停，給新同桌介紹自己，打聽新同桌家裏的情況。

原來墨沉沒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獨子，父母是做生意的？聽說貓族裏最擅長做生意的一支是猞猁，不過看他的發色和耳朵，他好像不是。

唔，他不太愛說話，不要緊，我多說點就行了~

去一趟廁所回來，修雲感覺，自己已經和名為墨沉的新同桌混熟了。——應該算是吧？

雖然他神色淡淡，話也不多，可他也沒有抗拒自己的接觸。貓族嘛，聽說都挺慢熱的。

接下來又是三堂讓人昏昏欲睡的課。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鈴剛響起，所有人就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甚至變回原形，撒開四條腿往食堂方向狂奔。

修雲也嗷嗷地混在狗群裏飛奔。

進了食堂，趕在大部隊到來之前打了一份紅燒雞塊、茄子燒肉和紫菜蛋花湯，修雲找了個空座，坐下吃飯。

他邊吃邊在無意間張望四周。除了同班同學，他還看到了許多其他班的面孔，都是清一色的銀白頭發，頂着一對白色狗耳。零星有幾位與衆不同，比如一個頭發和耳朵都是金棕色的男生，還有個兔耳朵的女同學，大概也是交換生吧。

唔……修雲不禁想起了他的新同桌。轉頭看看，沒找到人。

聽說貓族都是喜歡安靜、獨來獨往的性子，所以不願意來食堂吃飯嗎？

雖然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但修雲不知道為何，心裏有點在意。

幾口扒完飯，他回到了教學樓。站在走廊上隔着窗戶往裏看了一眼，人不在教室裏，轉頭就從樓梯上了天臺。

還真在。

他一眼就看見墨沉獨自站在天臺邊，俯瞰着下方，黑發和衣擺在風中拂動。

修雲走過去時，依稀聽見他的低喃：“不對勁……”

“你果然在這裏呀！看來貓族喜歡待在高處這個說法是真的呢。”修雲笑着說。

對方轉過臉來，微皺的眉頭松開，沉默着沒有說什麽。

修雲擡起一只手，亮出拎着的紙袋，他剛剛在快餐窗口買的：“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帶了漢堡。”

“不用。”墨沉拒絕了。

“別客氣，咱們是同桌嘛。下午還有課，你現在不吃，再過會兒就要餓死了！食堂要晚上六點才開門呢。”修雲硬塞過去。

吃飽飯是最重要的。狗不能不吃飯，貓也不能！

“……謝了。”

墨沉吃漢堡的時候，他們一起倚在天臺邊的欄杆上，看着教學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流。

“你剛才說，什麽東西不對勁啊？”修雲倒還沒有忘記問。

“沒什麽。”墨沉似乎不願意多說。

“唔，你要是有什麽不習慣的，記得找我！有什麽問題也可以來問我。只要我能幫的，我肯定會幫你。”

“嗯。”墨沉依然是一副清冷模樣，“謝謝。”

——修雲突然無來由地想，假如用貓語來說，墨沉是不是剛才叫了聲“喵喵”？

下午，平平無奇的三堂主課過後，最後一節是體育課。

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修雲就和班上的男生們打籃球去了。剛好另一個班也在上體育課，兩個班級就約了一場友誼賽。

籃球場邊，修雲脫了校服外套，露出穿在裏面的球衣。他不經意間回頭，目光撞上了站在不遠處的新同桌。墨沉神情淡漠地往球場裏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了，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果然貓族就是性子很獨，不愛集體活動呀。

修雲也沒多想，很快就投入到了酣暢淋漓的比賽之中，在場邊女生的歡呼聲裏，肆意揮灑汗水。

中場休息時間，他走到場邊，發現他的新同桌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站在人群外的一隅。

“诶？你也在觀賽？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修雲走過去，笑着說。

“沒在觀賽，路過罷了。”對方說着，遞給他一瓶沒開蓋的運動飲料。

不等修雲問“是特意給我買的嗎”，就補充道，“這是還你的漢堡”。

“嗷。”修雲樂呵呵地接過來，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正好他也渴了。

不一會兒，下半場開始了。修雲在傳球的間隙裏走了神。他也不知自己在找什麽，就下意識地往四周望去。

他的新同桌不在場邊，早就離開了。修雲的目光往更遠處延伸，在籃球場外圍，隔着塑膠跑道，空空曠曠的看臺上，墨沉獨自坐在高處，隔着那麽遠的距離，視線卻似乎朝着自己的方向。

好像在看自己。

修雲猛然回過神來，接球，抛出，如有神助一般，投出了一個完美的三分球。他在喝彩聲中再次往看臺望去，招了招手，就見對方偏過臉，移開了視線。

喂，你現在假裝沒看我，不是更明顯地暴露出來，你本來在看我的嗎？

修雲愉快地搖了搖尾巴。接下來的比賽，更是發揮出色，拿下了當之無愧的MVP。

打完球，看臺上的墨沉也不見了。修雲和狐朋狗友們回到宿舍樓，沖了個澡，然後去吃晚飯。

吃完飯，接着去上晚自習。

日光燈下的靜谧教室裏，修雲做了一會兒作業，被一道難題卡住了。

轉頭去看同桌，見墨沉埋頭唰唰地寫，很少有停下來思考的時候。難道他還是個學霸？

修雲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句話，推過去。

“數學作業倒數第二題的最後一問怎麽做，教教我吧qwq”

墨沉擡眼看到那張紙，在紙上寫了什麽。當草稿紙再推回來時，已經寫上了解題步驟，思路清晰，一看就懂。就連字跡都是幹淨漂亮的。

他還真是個學霸！

修雲看完，在草稿紙的背面寫下“謝啦”，還畫了一只露出笑臉的小狗，再推過去。

這回，他的同桌看到草稿紙時似乎一愣，拿筆在那只小狗旁邊添了幾筆，推了回來。

可愛的微笑小狗的右側，是塗成一團的黑圈圈，旁邊寫着“不用謝”三個字。似乎本來想畫一只貓咪頭，卻又嫌棄畫得不好，就塗掉了。

修雲忍不住笑了。

沒關系呀，不是每個人都有繪畫天分，醜醜的也很可愛嘛~

……

每天準時上學、放學，在學校食堂用三餐。

規律而又平淡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這天清晨，修雲進教室時，發現墨沉已經來了。似乎也沒早來多久，人站着，書包還背在身後，手裏拿着一封粉紅色的信。

見修雲走過來，他面不改色地把信封揣進桌肚裏，書包壓在上面。

“那是什麽呀？”修雲笑着問道。狗鼻子嗅了嗅，敏銳地聞見了一點淡淡的柑橘和薰衣草的香味。

“沒什麽。”墨沉道。

見他不想多說的樣子，修雲也沒再追問。嚯，你這家夥還挺有女生緣，仗着臉長得好，這麽快就收到情書啦？

真想知道是誰寫的，不過，估計他也不會告訴自己。

早讀結束後，有十分鐘休息時間。修雲看了同桌墨沉一眼，不一會兒，又看一眼。

他那個總是冷着一張俊臉的同桌覺察到了，問道：“有事嗎？你要上廁所？”

修雲搖搖頭，心想，我還想問，你怎麽不去上廁所呢！

下一節物理課，老師點名讓墨沉上去畫電路圖。修雲總算等到了機會，瞄了一眼隔壁桌肚，偷偷地伸出了手。

他真的很好奇。

指尖觸到了微涼的紙面，他一把捏住，抽了出來。在看清信封上字跡的一瞬間，修雲瞪大了眼。

“致修雲”，以秀麗的花體字書寫。這封情書竟然是……寫給自己的。

他又飛快地抽出信紙，掃了一眼落款。是班上的女生，自己跟她說過兩句話，印象不是很深。

別人寫給我的情書，墨沉為什麽要塞進他的桌肚裏？

修雲懵了，腦子裏有點混亂。擡頭瞥見黑板前的墨沉已經畫完電路圖，轉過身來，趕忙把那封情書恢複原樣，塞回了墨沉書包底下。

不對呀，我、我在慌什麽！

中午放學，一直到奔赴食堂的大軍溜得不見蹤影，墨沉才慢悠悠地出了教室。修雲也沒有急着去吃飯，假裝順路，跟在了墨沉背後。

墨沉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兩人走到教學樓下的花壇附近時，周圍已經沒什麽人了。修雲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藏我的情書？”

“嗯？”墨沉站住，神色疑惑，一臉“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模樣。

竟然裝傻。

“我都看見了！明明是寫給我的情書！”

被當場揭穿，墨沉倒還異常鎮定：“早戀影響學習。”

“……我不管！”修雲笑眯眯的，上身突然湊近，給對方一個超級放大的笑臉，“再過兩周就是七夕情人節了。你藏了我的情書，我就要在過節那天打光棍了，這不行，你得賠我一個！”

“怎麽賠？”墨沉不動聲色地問。

“好辦！就拿你自己來賠——”

話還沒說完，就聽墨沉道：“好。”

“哎？”修雲本來是說着玩的，毫無防備地瞪大了雙眼。

他竟然一口就答應了！貓、貓族和人交往這麽随便的嗎？

“想反悔？”墨沉輕笑一聲，嗓音清冷。

“不、不反悔！行吧，從今天起到七夕節，你就是我的臨時男朋友了。”

“嗯，一言為定。”

“嗷，一言為定。”

于是兩個人肩并肩，到校外吃午飯去了。找了個口碑好的館子，點了四菜一湯和一份甜品，慶祝“脫單”。

從這天起，他們的短期交往開始了。

因為路過校門口的蛋餅攤子時，修雲随口說了一句聞着好香，每天早上他都能收到墨沉帶來的熱騰騰雞蛋餅和一杯豆漿當早飯。

體育課上，籃球場邊，墨沉也不像之前那樣，連遞瓶水都要找個“還你的漢堡”的借口。他會在旁人的起哄聲裏，就跟別的男女朋友一樣給修雲送水。一開始還有點窘迫，黑色貓耳會在響亮的起哄聲中耷成飛機耳，次數多了就大大方方了。

球場上打着比賽的時候，墨沉總是避開喧鬧人群，一個人遠遠地坐在看臺上，到了中場休息才過來。但修雲每次轉頭望向他，他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傍晚放學到晚自修前的那段時間，他們會去校外的美食小吃街上逛逛，手中的紙杯裏插着烤腸和炸串。

這天他們坐在一家面館裏，等待着後廚剛下鍋的刀削面。店裏的電視正在播放不知道放過多少遍的西游記，玉面狐貍嬌滴滴的，對牛魔王一口一個“大王”。

嗷，這倆字聽着莫名有點耳熟。

修雲皮了一把，跟着學道：“大王~有只毛臉雷公嘴的猴子，險些把我打死~”

坐在對面的墨沉忽然說：“我想聽你叫大王，你再叫一遍？”

“诶，原來你喜歡聽這個？”修雲又笑吟吟地叫了幾聲，“大王~大王~你餓不餓呀大王，你渴不渴呀大王~”

叫得要多甜有多甜。

墨沉愣了片刻神，表情有些奇怪：“嗯，愛妃何事？”

修雲噗嗤笑出聲來：“喂，你怎麽還入戲了！”他眼珠一轉，又心血來潮道：“過兩天我們去玩劇本殺吧，給你拿個暴君角色，我再拿個妖妃角色，多叫幾聲大王給你聽。”

墨沉也淺淡地笑了笑：“好。”

……

班上的學生大部分住校，少部分走讀，墨沉則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小公寓。

——修雲猜想他作為一只喜靜的貓族，要是住在人來人往的嘈雜宿舍裏，會抑郁到掉毛吧。

七夕節前的那個周末，他們一起去菜市場，挑了最新鮮的肉和蔬菜。在回來的路上，又去便利店買了幾袋薯片和大瓶裝的可樂。

進了墨沉租的公寓，雖然小，但廚衛齊全，也很整潔。

修雲還是第一次來，轉着圈把房子看了一遍，感嘆在這兒洗澡真方便，宿舍樓裏的公共浴室要排隊呢。

大家都是一身白毛毛，容易髒，要洗半天。

“以後你可以過來洗。”

“嗷，好呀。”

拎着剛買的菜和肉進了廚房，讓墨沉打下手給自己洗菜切菜，修雲撸起袖子，大展身手。

他超會做飯的！

做了一大桌子菜，還點了根香薰蠟燭——不知道墨沉幾時偷偷去買的，藏在他家裏，到了飯前才拿出來。他們在燭光裏吃了飯，收拾完碗筷，就窩在客廳沙發上聯機打游戲。

修雲操縱的小人頭戴花環，采采花，摘摘果子，挖挖礦，砍砍樹，像一只忙碌的囤鼠，走到哪就采集到哪兒，不放過路上遇到的任何資源；墨沉的小人戴着頂牛角帽子，拿着一根長矛，伴随在修雲身邊，一路上殺蜘蛛、殺牦牛、殺魚人、殺觸手，走位靈活下手果斷，走到哪就殺到哪兒，在保護修雲的同時也撿了不少掉落物。

他們準備從零開始建造一個大基地。

當天晚上，修雲自然而然地留宿。

他忘記帶換洗衣物，墨沉就拿了一套全新未拆的給他。洗完澡，修雲擦着頭發從浴室出來，睡衣有點肥大，下擺空懸，晃晃蕩蕩。

雖然他是比自己高啦……修雲心裏嘀咕着，瞄了墨沉一眼。但他看起來明明不胖，甚至稱得上清瘦，怎麽能大上這麽多？

可惡的體型差。

修雲坐上床，玩了一會兒手機。不久，墨沉也洗完澡回來了，坐到修雲身旁，身上帶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味兒。

熄燈睡覺。

躺在“臨時男友”的身邊，修雲突然感覺這張床有點兒擠，有點兒熱。他挨着墨沉的那條胳膊，不一會兒就開始發燙。

是墨沉渡過來的體溫，還是自己的身體在發熱，已經分不清了。

心裏也如有貓抓，酥酥癢癢。

不妙啊，這樣下去要生米煮成熟飯……不對，是假戲真做了。

“床上有點擠，咱們變回原形睡吧！”修雲開口道。

話音未落，他就主動變成了雲團一般的大白狗。唔，等墨沉變回一只小小黑貓的原形，我爪子一伸，就能給他抱懷裏……

哎？！小、小黑貓？

圓溜溜的狗眼睜大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頭比他還要大上一圈的黑豹，緞子般閃亮的皮毛，猶如血紅寶石的瞳孔正盯着自己。

黑豹伏在他身上，似是狩獵到了一只獵物，有力的豹爪将他按在下方，長鞭一般的豹尾輕輕勾住了大白狗的腰。

“睡吧。”黑豹口吐人聲。

“嗷。”大白狗很乖地應聲，合上眼睛。

可惡的體型差！

察覺到黑豹挨住他躺了下來，修雲偷偷舔了一口那具覆在皮毛下的溫熱健碩的□□，就睡了過去。

睡得無比安心。

一片昏暗中，白毛毛與黑毛毛泾渭分明，又親密無間地咬合在了一起。

……

七夕節過去了，他們倆之間仍然一切照舊——也就是說，從早到晚都膩在一起。

一天傍晚，他們在河濱公園的長凳上排排坐吃卷餅，看路人遛狗，看小孩們玩滑板。恰有同班同學路過，瞥見他倆，笑着打趣：“喲，小情侶又在約會啊？”

他們沒有遮遮掩掩，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他們在交往。就連現在上課的時候，老師點墨沉的名字，其他人都會看向修雲；老師點修雲答題，其他人都要看墨沉一眼。

“怎麽，你個單身狗羨慕啦？”修雲道。

“行行行，你有男票你了不起。”

等同學走後，修雲看向身邊人：“七夕節過了，我們那個‘臨時男朋友’的約定已經結束了。”

墨沉本來剛剛拿起一罐冰可樂，正要幫他拉開拉環，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這句話，還沒開口，易拉罐先被捏爆了，可樂溢了滿手。他若無其事地把可樂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裏，用紙巾把手擦幹淨：“再買一罐吧。”

“呃，我是說，要不要從今天開始正式交往？”

片刻寂靜之後，墨沉望進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好。”

……

晃眼間就是一年過去了。暑假的最後一天，他們是在游樂場度過的。

夜間的花車巡游表演前，圍欄邊人山人海。他們倆來遲一步，被堵在了外面。修雲抓緊墨沉的手，努力往人群裏擠，想找個好位置。

“雲雲。”喧嚷人聲裏，修雲聽見墨沉在叫他。

“嗷？”修雲回過頭。

他看見墨沉對他笑了笑，輕聲說了句“你看”，然後擡起一只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一扣，打了個響指。

世界驟然寂靜。

不止是聲響消失了，所有的動靜都在頃刻間停滞。人們的笑容仍在臉上，說話的嘴巴還張着，手裏開了攝像頭的手機還舉着，動作卻定格在了那個瞬間。

整個世界裏只剩下修雲和墨沉，其他的一切都成了無聲背景。

墨沉牽着他的手，從一動不動的人群中穿過，走到最前面。

“這是異能嗎？你什麽時候覺醒的？是不是綁定了系統、外挂什麽的！”在短暫的錯愕過後，修雲興奮地問道。

神級技能·時間停止，也太厲害了吧！雖然挺不可思議的，但……如果這個人是墨沉，好像又合理了起來。

他就是有這麽厲害。修雲沒來由地這麽覺得。

“沒有系統，也沒有外挂，你少看點網文。”墨沉失笑。

“那是怎麽回事？三年之期已到，你要龍王歸位了嗎？”少看是不可能少看的，修雲就喜歡看些美食文和龍傲天文。

“差不多吧。”

“嗷，這樣啊。……啊？？”你還真要龍王歸位嗎？！

他們并肩站在隔着巡游花車的圍欄邊，一輛流光溢彩的水晶南瓜車剛剛從起點駛出來。遠處的金色童話城堡的塔尖上，幾朵綻放的煙花定格在那裏，就像誰用熒光筆畫在夜空中的。

宛如夢境。

“這是一場試煉。”沉默了片刻，墨沉說道，“要麽無知無覺地沉淪，要麽找到破解的‘關竅’，讓所有人醒過來。”

“你是說……”修雲迷糊了。

“你我都身陷在一個龐大的夢境裏，”墨沉接着說，“我已找到了那個‘關竅’，尋回了部分力量，但我……”

他輕輕說道：“舍不得醒來。”

“為什麽？”修雲奇怪，“是夢就總會醒的。”

“我的腦子裏只有一些虛假的記憶，想不起自己是誰，也不知你是誰。這夢境中并非所有人都是真實的，我怕你——”墨沉轉頭望向他，語聲低低的，“只是個夢中人。”

他的瞳孔裏映着明亮的煙火，也湧動着幽暗的潛流。

修雲忽然明白過來，這些日子裏墨沉看向他時偶爾露出的眼神，意味着什麽。

他怕醒來之後，我就會消失，他怕我是夢境ol裏的一個npc！

安靜了片刻，修雲笑了，毛茸茸的雪白耳朵靈巧地抖了一抖。

“說出這種話來可不像你呀！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很熟悉，很想和你親近，我猜你也有同樣的感受。我們的緣分絕對不會僅此而已。就算夢醒了，我也不會消失，你還會再找到我的，對不對？”

小狗妖的笑臉，比夜幕中的煙花還要絢爛：“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夢醒以後，一定還有我們再次相遇的機會。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認我！”

被他的笑意感染，墨沉的眉宇間一點點變得柔和。

“嗯，還會有重逢之時。”

喧嚣入耳，風重新開始流動，夜空中的煙花消逝了。

在陷入靜止的世界恢複正常的時候，某種遽變也在同時發生。虛假的天穹破碎了，星辰的殘片化作流星雨墜落地面。迷離的七色虹光從地平線上升起，如浪潮般鼓蕩開來……

修雲醒了過來。

他剛睜開眼，就拱進了身邊人的懷裏。

“大王，不用找啦，我就在這裏！”

夢境消散之時，大大咧咧的小狗妖心裏并沒有多少擔心，他們說好了的，或早或遲，一定還會重逢。

他許下的單純願望從未落空，他與大王會永遠在一起。

“嗯。”

他的身體被緊緊抱住了，魔尊扣在他腰際的指尖甚至還有一絲極細微的顫抖。墨沉垂眸，掩住了在患得患失中驟然浮起的驚喜之色。

好在他沒有失去。

就算他有幾分确信，修雲在夢醒以後不會化為泡影，這于他也是一場豪賭。如果他真的賭輸了，他必定會傾盡全力，化假為真——哪怕代價是以三界為薪柴。

“大王，我們怎麽會同時做那個奇怪的夢？夢裏，椰子部落裏的大家似乎也都在。”修雲慢慢地回過味來，“如果是一場試煉，是誰把我們拉進去的呀，連個招呼都不打！”

墨沉沉吟道：“那夢境似幻似真，并不簡單。恐怕真的有那麽一個小千世界存在。”他說着，擡眸望了一眼某個方向。

一股奇異的靈力波動被他捕捉到了，他神識所見，是一件浸潤香火、年代久遠的秘寶，供奉在祠堂香案上，之前似乎曾經失控過。幾名椰子部落的長老也趕到了那裏，正在查看秘寶的狀況。

有點意思。看來某位犬族先祖是異界來客這回事，并非空穴來風。若不是親眼見過，很難編織出如此龐大而真實的夢境。

“另一個小千世界？”修雲眼睛一亮，“那我們是不是以後還能去那裏逛逛？”

“能。”墨沉道。

“太好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地方的小說呀、電視劇呀、手游呀，都很有趣！”小狗妖搖着尾巴，“對啦，明早就吃墨西哥卷餅吧！我還記得該怎麽做！”

雖然在靈界并沒有什麽叫做“墨西哥”的國家……但美食就是美食，這不重要！

“好。”

“我再煮一鍋奶茶，烤一爐蛋撻。唔，不知道能不能用靈材把雪碧和可樂調制出來？”修雲又突發奇想道。

他就喜歡搗鼓好吃好喝的。這次在夢境裏，又開了眼界。一項項複刻的話，能研究上好一陣子了。

“可以一試。你要用什麽，我派人采購。”魔尊對他的小妖妃總是萬分縱容。

“嗷。如果我調出來，第一個就給你試喝！”

至于後來，魔宮中儲藏的海量靈草靈藥有了新的用處，被糟踐了不少，但也誕生了一種風靡三界的全新飲品——那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