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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洲的文明只存在短短三千兩百年的時間,然而在這短暫的時間之中,大西洲的人們卻利用他們所知的極少的知識,将那片奇跡般的土地上的資源利用到了極致,使得文明以極快的速度瘋狂發展。
如此驚人的高速是一種病毒,它會使得人們沉溺于享樂物質的瘋狂,而乎視了對精神的追求。大西洲人的生活極其奢華,上層社會的人們的享樂并不亞于一級文明的一等公民,甚至更甚之。因為他們并不知道克制與節省為何物,不光是極度的享樂,還有嚴重的浪費。他們沉溺于肉欲,絲毫不知對精神的建樹。
就連清修的僧侶,也從無苦行之說,只是被放在堆積如山的財富之中。擁有高等精神力的人更是被這個社會寵壞,與一級文明相反的是,他們不但不幾乎不主動為社會提供自己的能力,反而要求別人獻上財富,以供他們無度的消遣。
文明程度在短時間之內的極速提高是一種病變,病态的文明中的公民逐日被富裕的物質生活所麻痹,然後慢慢地不再有追求,安于現狀。文明在瘋狂的發展到極點之後,便是驟然的停止。
然而最可怕的是,這種極度明顯的停止竟并不為人們所覺察。人們在極點之上繼續以社會所不能承受的速度消耗着資源,造成更多的浪費,同時也浪費着文明最後的生命之火。
所幸的是,大西洲的人們不用迎來文明死亡的那一天會給他們帶來的絕望,因為另一個更大的絕望将會在那之前,将這個處于極點的文明毀滅在那個頂點上。
大西洲的人們是極不幸的,卻又是極幸運的。他們的不幸在于在享受着一切的時候突然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在那一刻到來的時候,他們的不幸值将達到最高點,讓他們的死亡變得萬分精彩。各種負面情緒與人性的醜惡将在一瞬間紛至沓來,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包括他們最愛與最愛他們的人面前。在那一瞬間,愛情變為憎惡,歡喜變為醜陋,無畏變成懦弱,高尚變成低賤。而罪惡卻成次方值增長,永遠纏繞着他們哀怨的靈魂。
然而,他們的幸運卻是能夠毀滅在文明的極點之上,而不必眼睜睜地看着高度發達的文明驟然衰落,然後在漫長的垂死掙紮的時光中倍受煎熬。那是比對毀滅的絕望更加巨大的地獄,就連一級文明的公民們,也不敢擅自想象。
——摘自《蠻荒文明漫游手劄》第10972號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羅蘭伽洛斯緋 著,科依斯特拉艾德 編。
在那片荒原上,有許許多多奇異的被風化的石頭。常年徘徊在荒原上的大風将那裏的岩石刻成各種各樣奇異的形态,讓人不禁感嘆自然的鬼斧神工。
這些風化的石頭中,有一處最為引人注目的景觀。那是一塊被利風削成柱狀的岩石,像一個瘦高的巨人站在荒原之上,雙手合在胸前。曾經一位神官路過這裏時,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那是一位屹立于荒原之上的悲憫的神明,為了這片土地的安寧而将自己暴露在風中,神形皆損。
從此之後,這座岩石便被當地的人們稱為“風之神像”,因為它犧牲了自己——或者說是被迫犧牲了自己,永遠地站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之上,為了人們渺茫的希望而永無休止地祈禱。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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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琴,漫不經心地回答着。
“該不會又耍我吧,”波奇亞斯狐疑地問,“又像上次那樣先把結局給講了吧?”
“沒有。”
“真的沒?”
“這首歌本就很短,是當地的民謠,随便找個當地人都可以唱給你聽,而且絕對只有一個版本。”
“可是,”波奇亞斯望着那塊高大的岩石說,“這片荒原之上的土地和岩石都是金黃色的,為什麽只有這個‘風之神像’是深褐色的?”
沒有人回答,只能聽見風在呼呼地掠過荒原。波奇亞斯帶着不好了的表情抖了一下,然後又不屑地“切”了一聲。
“又在吓人了吧?哼,你們倆也是,居然也想和這個惡劣的詩人一起整我是吧?”
說着,不服氣的波奇亞斯便站起來向黃金荒原之上的那座自然神像走去。
“我說你啊……”
“你最好還是不要碰它的比較好哦,”打斷我的是一直沉默着的菲利克斯。
“咦咦?”波奇亞斯詫異地回過頭來,“什麽啊,連小神官也這麽說啊!”
沒有像以往那樣漲紅着臉因一句“小神官”的稱呼而變得沒頭服地和波奇亞斯大吵特吵,年輕的神官卻是以少見的奇妙眼神看着那座自然的神像對勇士說道:“可不會有什麽好事呢……”
都說到這份上了,就算是波奇亞斯也該懂得放棄了。然而說不定正是菲利克斯不同尋常的态度從什麽地方刺激到了屠龍的勇士的自尊心,波奇亞斯回了我們一個爽朗的笑容,然後孩子氣地宣布:“我就不信這個邪!”
我們三人驚訝地看着他快步地向自然雕出的神像義無返顧地走去,然後圍着神像轉着圈看,又用手在岩石之上拍拍打打,那副樣子,活像在牲口市場挑牛挑馬,要是讓當地人看見了他對神像進行的“大不敬”的行為,誰會管他到底是不是什麽值得尊敬的勇者,說不定就得做點會見血的活動了呢。
勇者在鑒定完了傳說中的神像之後,才滿足地走回來,得意地對我們說,“就是個石頭嘛!”
沉默再一次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一陣風刮過,卷起塵沙輕輕帶走。
“波奇亞斯……”過了好半天,阿爾法多才開口道,“你手上是什麽?”
波奇亞斯奇怪地低頭看自己的雙手,那雙因要與他的整體體型配套而長得同樣巨大的手上滿是因拍打岩石而沾上的塵土,從石像上脫落到手上之後,深褐色變得稍微淺了一點,現出土層中原本的礦物質的顏色。這其實應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過波奇亞斯的臉色卻漸漸地變得不那麽好看。
大概能猜到其中的緣由,因為那些沾在他雙手之上的顏色變淺了些的深褐色塵土現在看起來,像是幹涸凝固之後的血液一樣……
“被詛咒了哦,”壞心眼的阿爾法多挂着純良的微笑向他說着,“觸犯了神明的下場……唉……快點去以死謝罪吧,不然連累到同行的我們就不好了。”
“你別吓他了,”菲利克斯有點看不過去,“不至于像他說的那麽慘啦,頂多就是死無全屍而已。”
波奇亞斯大大地抖了一下,然後用難得一見的求救般的眼光看向我。我對他詭诘地一笑,重新将包裹好的七弦琴拿出來,随意撥了下琴弦調音,然後對他們說道:
“你們想知道,為什麽在這片黃金荒原之上,唯有這座‘風之神像’是深褐色的嗎?”
黃金荒原并不像它的名字那麽富裕,與之相反的卻是因其荒蕪而連帶着的貧瘠。狂風,烈日,沙塵,荒漠,風化的岩石,偶爾的幹枯的棘刺,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但人們依然稱它為黃金荒原,即使貧瘠,即使無望,人們依然被一種叫作“留戀”的東西死死地綁在這片金黃的土地之上。他們住在從岩壁之中鑿出的房子裏,每半年派出一支由青壯年組成的駱駝隊伍,用女人們以自己的辛勞與才藝織出的毛氈和枯藤織物,匠人們精心雕琢出的器皿,還有因上天的憐憫而特地賜予這片荒原的少量珍惜的蒼鷹,去換得部落半年的淡水與食物。
世世代代,黃金荒原的人們就這樣不停地在這片土地上穿梭來住,永遠地為生計而苦惱。但他們仍然感謝上蒼,為他們留存了這片駐足之地。他們從靈魂裏愛着這片土地,無數代人埋葬在這裏,無數代人在這裏出生。黃金荒原上沒有一個人曾經哪怕只有一瞬間想到過要離開這片土地,就算是見識過外面世界的繁華與美麗的商隊的人,也只會笑着說:“外面的人從未見識過真正的黃金。”
黃金荒原的商隊有一個習慣,在每半年的旅途之中,他們都會路過不知從什麽時候便屹立在荒原之上的那座高大的神像,并在那裏停留祈禱。這是從祖先那裏流傳下來的習俗,他們稱那座因風化而變得好似一個雙手在胸前合十的巨人的岩石為“風之神像”。
吉瑪是黃金荒原上最漂亮的姑娘。她有着像燦爛的沙漠一般的金黃色的肌膚,比最昂貴的黑寶石還要閃亮的眼睛,粗大黝黑的辮子總是在身後活潑地甩動。她像一只快樂的雲雀,響亮的歌喉永遠是荒原之上最靓麗的景致。荒原上的人們都說,她能唱出風的聲音。
漂亮的吉瑪如果在外面的世界,本應擁有着無數的追求者,鮮花與寶石将把她捧到雲端,然後她會挑其中最英俊富有的小夥子,與那個幸運兒一同生活。
然而在黃金荒原之上,吉瑪卻是孤單的,也是最受人同情、最讓人遺憾的一個。因為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便為她訂下了婚約,而她的婚約者,卻是荒原之上最醜的男人。
吉瑪小時候長得并不好看,因家庭的貧窮而得不到擁有充足份量與營養的食物,所以小時候的吉瑪只是一個幹幹瘦瘦,毫不出彩的小丫頭。孩子們都笑她是沙漠裏的枯棘刺,連駱駝也不會看她一眼。
吉瑪的父親因為事故而摔斷了腿,從此只能在床上渡過半生。全部家計都壓在了眼睛不好的母親身上,靠着女人的辛勞與鄰舍的接濟而勉強渡日。懂事早的吉瑪也學會了編織的技藝,為家裏幫忙幹活。本來這樣日子也能過下去的,吉瑪也能在長大後,與一個她喜歡着與喜歡着她的小夥子在一起,像父母那樣過一輩子。然而意外,卻從來都是每個故意中,最華麗的噱頭。
那一年,吉瑪的弟弟出生了。那是一個倍受全家寵愛的小嬰兒,在黃金荒原之上,男性便代表着高價的勞動力。吉瑪深深地相信着,弟弟長大後,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獵人,最聰明的商人,和最漂亮的帥小夥兒。到了那時,他便會從沙漠的外面帶回好多好多比晴朗的天空還要白淨的面粉,讓她給父母做上一頓白馍。
但前提是,要讓這個嬰兒長大,健康、平安地長大。
于是吉瑪被父母變相地賣給了部落裏一個非常有錢的男人。那是個矮矮壯壯的男人,他曾經也是沙漠之上能幹的獵人,卻不幸被殘暴的蒼鷹啄瞎了右眼,更是在右邊臉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傷痕。他曾經也有一個能幹的的妻子,卻在他帶着商隊外出之時與部落裏的一個年輕人私通而被族長下令處死。
吉瑪被賣給了這樣一個男人,比她的父親還要年長幾歲的男人。那個男人不挑姑娘的長相,他只是要一個年輕的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來為他産下後代。
所幸的是,吉瑪還有充分的時間去習慣這個男人的存在。那個時候,吉瑪才十二歲,還有三年的時間,她才會真正變成男人的妻子。男人對吉瑪很好,他給她吃最好的食物,穿最美麗的衣服。因為想要能夠産下一個健康的嬰兒,母親的身體也十分重要。
于是,吉瑪在男人的照顧下,一天天地豐腴起來。原本幹癟的身體逐漸凸現出了曲線,毫無光彩的皮膚也變得飽滿,頭發也因為得到了充分的營養而黑得發亮。看到吉瑪的轉變,遺憾的不只是失去機會的小夥子們,還有吉瑪的父母。他們在想,如果早一點花本錢将吉瑪養成這樣的漂亮姑娘,他們會把她賣上一個好價錢。
只是就連故事也沒有如果。吉瑪就這樣一天天地長大,作為最美麗的新娘,将在某一天嫁給黃金荒原之上最醜陋的男人。
吉瑪就要十五歲了,離那個“某一天”并不遙遠。随着吉瑪一天天的成長,男人也變得十分不放心。他漸漸地開始禁止吉瑪的外出,老是在她漂亮的臉蛋外面蒙上一層厚實的面紗。他說這次商隊回來之後吉瑪就十五歲了,是時候舉行婚禮了。但到臨行之時,他卻決定将吉瑪帶在身邊一路同行。因為年輕的姑娘的美貌令他打從心眼裏不信任,他要将她綁在身邊,時時刻刻用自己的眼睛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沙漠商隊的成員裏并不是沒有女人,但卻十分的稀少。随行的女人都是能夠比得上男人的強壯的獵人,這樣一來,漂亮的吉瑪反倒成為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吉瑪卻并沒有任何怨言,反而十分的欣喜。原來她也有機會看到外面的世界的,用自己的眼睛,親眼去看看那片有着飲不盡的清亮的水與吃不盡的美味的食物的土地,到底長什麽樣子。
那個時候,吉瑪還在想着,回來之後,她要去向一輩子都沒有出過荒原一步的父母和已經會走會跑的弟弟講一講她在外面所看到的世界。
沙漠商隊來回一次的行程大約是一個半月左右。二十天的時間走到沙漠邊界的商業小鎮,三到四天的停留與交易,再花二十天返回荒原。這是一個匆忙的旅行,因為沙漠的人們不願離開那片金黃色的土地太久。
在這樣的旅行中,商隊會兩次經過那座高高的屹立在荒原之上的金黃色的神像。第一次,他們會在那裏停留三個日夜,白天裏,人們不斷地向像神祈禱,乞求着旅途與交易的順利。第二次,在回程的路上,他們會特地停下來感謝神明讓他們獲得的半年一次的豐富的食物與淡水。
大自然用利風雕刻的神像位于荒原較邊緣的地帶,在将近半月的艱辛旅程後,吉瑪才親眼看到了曾無數次耳聞的用自己的犧牲與悲憫保護着荒原子孫的風之神像。
那是一座大約有五個成年男子高度的祼岩,比荒原上的任何一塊石頭都更加金黃燦爛。仰望它的時候,空中的烈日在它的頂端投下光暈,讓它顯得那麽的高大與神聖。
然而不同于男人們的虔誠祈禱,吉瑪僅僅只是驚奇地觀賞了它一陣,心思便又飄到了外面的世界。還有幾天,商隊便會走出這片困住了無數代人的沙漠。吉瑪幾乎是迫不及待,卻又只能将自己的欣喜壓抑在面紗之下,不讓任何人發覺。
夜晚來臨,商隊的人們早早入睡。寬大厚實的帳蓬裏酣聲四起,然而吉瑪卻是睡意全無。幾乎每個晚上,她都抑制不住地想像着數日之後便能見到的商業小鎮。聽說那裏的人們住在磚石或是木頭堆積起來的房子裏,聽說每到夜裏,他們會将火焰放到透明的器皿之中照亮,而不是僅靠着賢者之光微薄的光茫,聽說那裏的大樹上長着各種各樣奇異的果子……
吉瑪不斷地想像着新奇的世界,特別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沒有人會發現她因過于美好的想像而悄悄笑出聲響。夜晚便是吉瑪最為自由的時間,即使身體極倦,她也鮮少能夠進入睡神的故鄉。
所以,只有吉瑪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憂怨的嘆息,仿佛來自被埋葬在地底的無奈的老人,因失去以往的遺憾而發出的令人糾收的嘆息。那是哀婉的悲歌,好似被射落羽翼的蒼鷹,無助地掉落大地之時發出的最後的鳴叫。那是長久的彷徨,如同永遠徘徊于荒原之上的利風,尖利而感傷。
吉瑪能夠唱出風的聲音,更能聽懂聲音裏的所有情緒。悲傷得令她的心糾作一團的那個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淚水,于是吉瑪悄悄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地,來到了帳蓬之外。
每到夜晚,白天被烈日熾烤得幹燙的荒原便會變得異常寒冷。被永遠地纏繞在這片土地之上的風依然在這裏徘徊,在風卷起的塵沙之中,在賢者之光薄弱的照射下,吉瑪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穿着吉瑪從未見過的繁複華麗的衣服,卷曲的金發就算在幽暗的夜晚,也比這片金黃色的沙漠更加地燦爛。因為聽到吉瑪的靠近而發出的聲響,他轉過了頭,呈現在吉瑪眼前的是一張比荒原上最漂亮的女人更加豔麗的臉龐。他的肌膚堪比滿月的潔白明亮,他的眼睛是幽遠的藍,吉瑪從未見過的藍,使得一個荒原之上的人們鮮少提及的詞語瞬間在吉瑪眼前閃過——
大海。
沒錯,他的眼睛是大海的藍。幽遠而深邃。吉瑪從未見過海,也很少聽到人提及。她只知道大海是藍色的,裏面有很多很多的水。
但她卻能在第一眼的時候便看出,大海的顏色,便像這個男人的眼睛一樣,藍得似乎快要将人吸進去,溺于其中。
然而,有着大海的眼睛在男人那張豔麗的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吉瑪知道那種茫然,那是離家太遠的孩子迷路之時,臉上會出現的獨特的表情。他也迷路了嗎?在這片黃金荒原的夜晚,迷失。
“你……迷路了嗎?”
吉瑪大着膽子走上前,向男人開口詢問。而男人卻是一臉的彷徨,似乎不知道她的話中的意義一樣,怔怔地望着發出聲音的吉瑪。
“你不是荒原上的人吧,”吉瑪更加靠近了他一點,“是路過沙漠,在這裏迷路了嗎?”
“迷路……”男人發出聲音,那是比雲雀更美的聲音,不帶一絲雜質,他望了望四周,好半天之後才緩緩地開口。
“是啊……我……迷路了嗎……”男人像無助的孩子一樣問着自己,“我該回去的……回去……可是……”
吉瑪覺得他是一個奇怪的男人,然而卻并不害怕他,因為那雙大海的眼睛,似乎馬上便會滲出水來。
“你是從哪裏來的呢?”
聽到吉瑪的問話,那張豔麗的臉上浮現出了空虛的笑意。那個笑容比烈日更加殘酷地灼傷了吉瑪的心,讓她覺得胸口好痛好痛,然而卻又是那麽的愉悅。
“我從那裏來呢,”男人仰頭望向綴滿了星子的夜空,用懷念般的笑容述說着,“那裏很遠很遠,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來到這裏……”
吉瑪好奇地追着他的視線看向天空。她驚奇地發現這片熟悉的沙漠之上異常明晰地夜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變得如此美麗。
男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他在慢慢在述說着那個地方。吉瑪不知道他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只是自言自語,吉瑪只知道,男人形容的那個地方,比老人們說的天堂還要更加明亮。
清澈的溪泉,幽綠的山林,有着各色羽毛的鳥兒,鮮花遍野……純白的宮殿,金色的階梯,芬芳的空氣,溫柔的太陽……美麗的男人女人們能夠在天空中自由地飛翔,動物們從不傷人,還有一種名為精靈的小人會在花朵上跳來跳去……
吉瑪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這樣說的,但那個聲音經過她的耳朵傳到腦海之中,使她幻想出了比天堂更美的地方。她堅信男人來自那樣的一個地方,因為他異樣的美麗與奇妙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與這裏的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怎樣與男人分別,回到帳蓬之中,只是那一夜,吉瑪睡着無比香甜。對于外面的新世界的不能停止的幻想終于在她的腦海之中畫上句點,雖然尚未親眼看到,但她已不再憧憬想念。
因為一個比起對外界的新奇更加強烈的東西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就是那個沙漠夜晚中的男人。她只記得,他說了好多好多話,那些話合起來,在她心裏編織出了從未有過的豔麗色彩的圖案,深深地在靈魂中打上烙印。
一整天之中,吉瑪神色恍惚,目光迷離,總是找不到焦點。人們以為她是因長途跋涉而累病了,所以便讓她回到帳蓬之中休息。
吉瑪卻萬分的恐慌,因為她知道這并不是累了,這種病,是那個男人帶來的。她的臉異樣地發燙,身體不由自主地疼痛,有一種東西在她的身體裏激烈地翻滾,一陣接一陣地給她帶來無比的疼痛。吉瑪在恐懼的湧動中掙紮,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溺在了從未見過的海洋之中,就包裹在那個男人那雙大海的眼睛裏,随着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上下起伏。
這個白天,吉瑪覺得異常地漫長。然而她卻只有等待,在煎熬中等着天色一點點地晚下去,等着人們邊吃着食物邊低聲交談,等着帳蓬裏酣聲再起,等着再沒有身體翻動的聲音。
漫長的等待之後,吉瑪再次悄悄地來到風之神像的腳下。那是昨天她遇到男人的地方,而今天,不出所料地,那個男人再次出現在了那裏。
就像第一天晚上那樣,他們并排地坐在風之神像的腳下,男人仰望着星空,用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慢慢地述說着那個地方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幢房子,每一個人。他不斷地說着,似乎就算身邊并沒有任何人,他也打算就那樣永無止境地說下去。所以他不知道今天的吉瑪并沒有和他一起仰望夜空,而是貪婪地看着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像一個沙漠裏最好的獵手一般準确無誤地捕獲到他臉上的每一絲笑容與苦澀。
現在的吉瑪确信,她的病是這個男人所帶來的,也只有他能夠治好。她不由自主地渴望着與他的靠近,她感覺到下體開始異樣地發痛,同時卻掠過一陣陣從未體味過的酥麻。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痛苦,下體從未有過的濕意所帶來的恐懼與渴求使得她馬上便要落下淚來。
這個夜晚,她同樣并不清楚自己是懷着怎樣的痛苦的心情與那個男人分別。她從未去想過那個男人為何會什麽也不帶地,在每個夜晚的風塵之中只身出現在那裏。她從未想過男人連穿了兩天的衣服為何不像商隊裏的人那樣沾上塵埃,反而明亮得出奇。她從未想過在這片荒漠之中,他是否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睡過一分鐘的覺。
她所在意的,只是能夠再次見到他,然後永不分離。
所以在第三個夜晚,也是商隊在這裏停留的最後一個夜晚,她迫不及待地來到那裏,向依然穿着那身華麗而明亮的衣服的男人述說了她心中的一切苦悶。
聽完她的述說之後,那雙大海的眼睛之中開始湧起讓她恐懼的暗流。男人臉上帶着笑,吉瑪從未見他這樣笑過。那個笑容伴着夢一般的聲音,侵占了她的全部思維。
在最後一個夜晚裏,那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教會了吉瑪只有成年人才知道的埋藏在身體深處的秘密。吉瑪終于找到了治療身體異樣的疼痛的藥,于是,痛苦化為快樂,将她推向雲端。
吉瑪依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與那個男人分別,回到帳蓬之中的。只是清晨的時候,疲倦的她被商人們收拾行裝的聲音吵醒,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她要離開了。
催促她的女人将她搖起來,揭開她身上的毛氈準備收拾進行囊。然而當毛氈拿開之時,女人的動作去生硬地停止,用古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吉瑪的裙擺。
吉瑪随着女人的眼光看去,金黃色的裙擺上,散落着已經幹涸的歡愉之後的痕跡,已使布料變硬的白濁,與深褐色的凝固的血跡。
當商隊從部落中出發時,憧憬着外面的世界的吉瑪從未想過,她不但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連回去也變得再不可能。
女人高聲叫來了吉瑪的婚約者與商隊的首領,男人們将她圍在中間,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印有不貞的證據的衣裙,那個醜陋的男人更是滿臉的暴怒,糾着吉瑪長長的黑發,将她糾拖出了帳蓬。
直到被人扔在因烈日的暴曬而發燙的砂石之上,吉瑪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接踵而至的是暴虐的拳腳與肮髒的唾沫,吉瑪清楚地聽到了骨頭斷裂與四肢被扭成奇怪的角度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在痛苦地尖叫着,能唱出風的聲音的嗓子正像幹裂的砂子一樣發出難聽的叫喊。然而她自己與周圍人的聲音都只到耳邊為止,卻一點也傳不進她的腦中。
因為她的大腦,正被另一個聲音占據。
……痛苦嗎?
……與昨夜的痛苦不一樣的,是吧?
……痛苦也是有很多種的,你只體會到兩種,所以你是幸運的……
……就算給你帶來痛苦的人是我,我卻無法将自己的痛苦丢給你呢……
……那麽,你來告訴我,怎樣才能結束這樣的痛苦?
……當你以為已經将它遺忘的時候,它卻不時跳出來提醒你……
……當你以為它只有那種程度的時候,它卻一下子變大千倍萬倍……
……當你以為自己會習慣它的時候,它卻消失不見,讓你想念着它的存在,同時也恐懼地擔心它不久之後的再次降臨所帶來的撕裂般的傷害……
……當你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再也無法有人超越你的痛苦的時候,你會想着就算不能将痛苦轉移到什麽人身上,也要讓別人比自己更加痛苦千百倍……
……那麽,你告訴我,你痛苦嗎?你體會到了我的萬分之一的痛苦了嗎?
……你知道,要怎樣才能結束這樣的痛苦嗎?
吉瑪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麽,然而那個醜陋的男人卻将一塊石頭狠狠地砸進她的嘴裏。潔白的牙齒被染成鮮紅碎在嘴裏,有幾顆順着口腔向下滑落,卡在了喉管之中。吉瑪感覺到呼吸的不順,于是本能地張大了鼻孔與嘴巴。然而窒息的感覺卻依然沒有好轉,讓她視野之中的影像逐漸扭曲。
被塞着石頭的嘴角有白色的泡沫流下,然而施暴的男人卻并沒有因此而産生絲毫的憐憫。他抓起已經散亂得失去光澤的頭發,拎起吉瑪小小的腦袋便向地上的岩塊撞去。一下又一下,濺出的不但有鮮紅的血液,還有灰白的腦漿。
直到液體從原本美麗的臉上的那個現于額際的窟洞之中流盡,直到撞擊在岩塊之上的聲音不再沉悶,變成了空空的回響,直到姣弱的身體不再掙紮……
商隊的人們像是沒有看見這場暴行一樣,默默地繼續收拾着行裝。他們将那具曾經美麗的屍體留在了砂地上,任日光暴曬。很快地,血跡與腦漿便完全幹涸,印在金黃色的砂地之上,就像吉瑪的裙擺。
商隊啓程了,路過風之神像,還有三天或四天,他們便能到達沙漠邊緣的小鎮,用駱駝背上的商品換來半年份的食物與淡水。
于是,他們将吉瑪的屍體留在背後,頭也不回地前行。所以,沒有人看見那座屹立在屍體旁邊的金黃色的風之神像的頭部,在與吉瑪頭窟洞同樣的位置,緩緩地流下了殷紅的液體……
“所以呢,”我向正在烈日下微微發抖的波奇亞斯笑道,“這個原本也與黃金荒原上所有普通岩石一樣是金黃色的‘風之神像’,就慢慢地變成了深褐色……”
阿爾法多問,“那些商隊的人怎麽樣了?”
“商隊的人也與吉瑪一樣,沒有達到沙漠邊緣的小鎮,也沒能回到部落裏,就這樣消失在了荒原上。”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再度開口,“大概是遇上流沙了吧。”
“呃?”
波奇亞斯好不容易才能發出聲音,呆呆地望着我。
“沙漠裏有不少流沙呢,一個不小就會被卷進去。”菲利克斯說,“這片地區的神殿經常會接到這樣的報告,所以神殿也派出了神官到這裏繪出詳細的地圖,标明哪個區域流沙較多,再在市面上向商人或旅行者發行。”
“這、這樣啊……”波奇亞斯生硬了很久的表情被突如其來的輕松扭曲,狠狠地抽動了幾下之後,才緩緩地松了口氣,“那剛才……”
“要說被詛咒的話,也有不少人在接觸了這座融入了吉瑪的怨恨的神像之後出現了一樣征兆哦。”
“什、什麽征兆?”
“比如說做個噩夢什麽的啦……”我收好七弦琴站起來,用嘲諷的口氣對波奇亞斯說,“看樣子,今天晚上也有個噩夢在等着我們的勇者大人呢……不會因為害怕而吓得哭醒吧?”
“誰、誰會害怕!”波奇亞斯一下子恢複了元氣,跳起來沖我喊道,“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會被你這個惡劣詩人的故事吓哭嗎?哼!”
“你們別吵了,”菲利克斯說,“天色不早了,還是快點趕路吧,不然真得留在這裏過夜了哦~”
“哇!!!!!!!!!!!!!!!”
聽聞此言,波奇亞斯第一個跳上了六只白鵬拉的雲車。從索加瑪娜的叢林區出來之後,阿爾法多與菲利克斯便利用自己的身份從神殿裏借來這輛雲車,抄最近的路向波塞多尼亞的方向趕去。
不過就算趕得再快,已經發生與正在發生的事,都是無法挽回的。就像這座風之神像一樣,只能默默地看着暴行在眼前發生,而什麽都做不到。
這就是所謂的神明,這片大陸之上的人們所信奉着的神明,被高高地供奉在神殿之中的神明,或是被萬人景仰的自然雕出的神明。
如果神明也只是人們心中一個虛無飄渺的希望,那麽當這個希望的真相展現在他們面前時,能不為之流下絕望的眼淚的,又會有幾人呢?
坐上雲車,日頭也漸漸西去,菲利克斯将頭枕在波奇亞斯的肩上,與這個此時顯得有點不可輩的勇者一同沉入疲勞帶來的夢鄉。阿爾法多則是透過輕紗望着有精致雕花的窗閣之外染上碎金的雲霧,滿臉凝重。
驕傲的元老閣下啊,你真以為以你一己之力,便可将一切扭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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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