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不歡而散

第57章 不歡而散

開學第一堂課，還有期末畫重點的最後一堂課，往往是出勤率最高的。

小小一節公選課，教室居然是滿的。

沈小滿兩人滿懷歉意跟講師打了報告，灰溜溜進教室，只有第一排剩了幾個座位，沈小滿只好背着書包坐到中間位置。

裴知焰沒追過來，他留在了最靠外的座椅。

沈小滿還沒來得及慶幸呢，裴知焰起身坐進來了。

因為教室又進來兩個遲到的學生，需要讓座。

裴知焰大概不願意頻繁起坐，幹脆縮了進來。

兩人手肘輕撞了下，無人道歉，都裝沒看見。

“……”沈小滿強作鎮定打開ipad，取筆悶頭抄PPT，不問世事。

裴知焰也沒有主動搭話。

各忙各的，像兩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機械抄寫讓躁動的沈小滿逐漸冷靜，低頭寫完一行又一行，越寫越難受，鼻子酸酸，有點想哭。

他想起和裴知焰見的最後一面。

明明那時，他們還要好地很呢，他生氣鬧的小小脾氣，居然就是句號。

每每想起，沈小滿都很不甘心，遺憾像刺一樣在他心裏埋了十二年，怎麽都忘不掉。

意外重逢也搞不清該怎樣相處，反正現在的陌生人模式，讓沈小滿特別難受！

老師放了段紅樓夢的影視片段，讓同學們互相讨論。

沈小滿用餘光瞅裴知焰，看他被身邊落座的女生喊住，對方腼腆不失大膽熱情，眼睛亮亮地想跟裴知焰讨論題目，沈小滿腦子一熱，抓住裴知焰的袖子，“小裴哥哥，你不得跟我讨論嗎？”

自己說完，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頭皮發麻，腳趾扣地——老天爺啊，他怎麽說出那四個字兒的？！

小時候當崽崽喊流暢自然，現在喊出口，沈小滿簡直惡心地想吐！

“哇，好親的稱呼啊。”那女生哭笑不得，遺憾道：“原來你們認識，好吧，還以為這位帥哥落單了呢。”

“認識。”沈小滿含糊地說，沒敢看裴知焰。

他能察覺到男人灼灼視線，目光若有實質，他的腦袋已經被戳成篩子了。

是同樣覺得惡心，還是借着久違稱呼，回憶起了昔日的相處？

周圍讨論漸起，嘈雜模糊，是最天然的掩飾，沈小滿忍不住小聲問道：“你當初為什麽要走，不告而別，我那天，那天……特別難受，你知道嗎？”

想起來就委屈。

想哭。

裴知焰沉默半晌，張了張嘴說：“很多原因，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狗屁。”沈小滿頹唐低着腦袋，小聲說：“不願意告訴我罷了。”

裴知焰沒說話。

沈小滿看他連反駁都懶得演出來，心裏難受，只好換個話題：“你，你為什麽沒去紐約念書？”

裴知焰反問：“我為什麽要去紐約？”

沈小滿嘟囔：“哪來這麽多為什麽？你本來就是要去的呀……你要錯過好多好多支線了。”

裴知焰默默看他，眼神微微閃爍，輕聲說：“是嗎？除了回裴家，去紐約上學，我還有哪些命運是由你來決定的？”

“別亂甩鍋，哪裏是我決定的？”沈小滿心想他明明只是原著的搬運工，又問：“是不是什麽交換生項目，所以你才在W大？很快又會回紐約啊？”

裴知焰瞥他一眼，不說話了。

沈小滿遲遲等不到回應，有點生氣，一腳踩在裴知焰鞋面，強行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脾氣見長。”裴知焰面不改色，看都沒看他。

沈小滿的委屈這下都成了怒火，反唇相譏：“過獎過獎，某些人也不賴啊，一點禮貌都沒有，這麽多年沒見，上來就給人咬一大口，咬出狂犬病怎麽辦呀。”

裴知焰沉默了下，“你醒着？”

沈小滿：“怎麽，你做賊心虛？怪就怪在你咬的地方不對，腰多敏感啊，別人一碰我就渾身過電，你咬那麽大一口我能不醒嗎，你個王八蛋。”

睜眼說了通瞎話。

其實那晚沈小滿始終半夢半醒，神經被酒精麻醉，迷迷糊糊，根本沒感覺到那一口。

裴知焰眯起眼睛，“別人？誰還會碰？你這麽大了，總不會還要父母幫着洗澡吧？”

“你別張口就來！”沈小滿臉一燥，反怼道：“對象碰我呗，不然呢！”

裴知焰冷冷皺眉。

沈小滿有點心虛，為了掩蓋只好繼續叭叭：“羨慕嫉妒恨了吧？一看你就孤家寡人。在京市混得好有什麽用？連個對象都找不到，你要是在芙市，我指定給你介紹一大把優質對象，絕對都……”

“什麽時候？”裴知焰打斷了他。

“啊？”沈小滿沒反應過來。

裴知焰：“初中，還是高中認識的？”

沈小滿：“關你屁事啊！啥時候認識重要嗎？時間長短不能衡量感情，我六歲就認識你，咱倆還不是落到這種地步？”

“……”裴知焰沉沉吐出口氣。

妒火燒得他雙腮酸痛，他垂眼盯着沈小滿白淨的脖頸，忽然很後悔。

那天晚上他就應該咬在這兒，最顯眼的地方，看沈小滿還敢不敢這樣嚣張。

“你說得對。”裴知焰聲音發啞，掩了所有情緒，淡漠道：“找吧，只要她對你好，你過得高興就行。”

這十幾年來，他就是這樣，反複催眠自己。

——不要再跟沈小滿互相介入彼此的生活了，默默看着，看他過得順心順意就好。

兩節課上完，裴知焰起身走了，只跟沈小滿點了點頭示意，比來時冷淡許多。

不歡而散。

沈小滿想了想，大概是他太能叭叭，把裴知焰說破防了？

可是心裏一點也不爽。

好奇怪，好煩。

沈小滿咬牙重重哼了聲，收拾書包，強行把裴知焰從腦子裏丢出去。

中午下課，沈小滿跟舍友們在教學樓下集合，去食堂吃午飯，慢悠悠走着，聊今晚的安排。

新生開學是學校各大社團瘋狂搶人的時候，沈小滿的三個舍友晚上都要去面試，還是不同的社團，學生會團委青協，只有沈小滿無所事事。

沈小滿不想去給所謂的學長學姐白打工。

白隴：“但是有點社團工作的經驗，以後方便找工作，網上都是這麽說的，可以豐富簡歷。”

沈小滿撇嘴，他努力了兩輩子才來到大學校園，不是來努力成為一名優秀打工人的，他要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美妙大學生活，簡歷嘛，空白也無所謂。

反正家裏有錢，比十二年前躍升了不止一個層級，沈小滿就算每天揮霍十萬塊，家裏都不痛不癢。他為啥還要去受打工的苦？受虐狂嗎？

不過這些話不利于宿舍團結，會被暴打，沈二少只敢在心裏說說。

“我聽學姐說了，咱們專業課的作業很多，到時候還要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光畫畫都畫不完了，我才不要去搞社團活動。”沈小滿換了個理由。

李成江：“但你不是參加了動漫社嗎？”

沈小滿嘿嘿笑了：“興趣愛好和無償打工能一樣嘛？我本來想加漫畫社，咱們學校沒有，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啦。你們正好幫我出出主意，我在想怎樣既不暴露我的馬甲，又能進入動漫社的幹部圈？我想看看裏面有沒有漫畫大佬。”

興趣社團的幹部沒什麽嚴格程序。

就動漫社來說，只要發張自己畫的同人圖，就能被拉進幹部群，成為幹部群小分支美宣部的一部分。

但問題就是，沈小滿不敢發……

沈小滿高中時建了幾個社交賬號，經常上傳小條漫還有同人圖。

個人風格很有辨識度，基礎功紮實，不過沒啥人看，數據慘淡。

高二有次月考沒考好，史無前例掉出級部前100，沈小滿極度憤怒和焦躁，回家氣得睡不着覺，通宵畫了張大熱動漫燙男人的瑟瑟圖發洩。

就這麽張圖，莫名其妙爆了，咣咣漲粉。

還成了鎮圈仙品之一。

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

沈小滿稀裏糊塗成了圈內大手。

還是專門畫瑟瑟的那種……

他哪敢掉馬呀！滿賬號都是十八禁，他辛辛苦苦瞞了家裏人兩年，還在堅守。

要是哪天被發現，沈小滿估計自己就要去感受教學樓15樓頂平臺的大風了。

白隴一拍大腿：“這我知道，你長這麽好看去玩Cosplay啊！”

沈小滿：“我不會化妝，不會做cos服，沒有代表作，想進去更難。哎呀算了，我再自己想想辦法吧。”

其他舍友各自出了些馊主意，都被否決，這事兒暫時擱置。

“哎？”走進食堂，李成江有點錯愕。

“咋啦？”沈小滿随口問，環視不遠處一整排食堂窗口，思索今天吃啥，但很快也發現了不對勁，瞪大眼睛：“怎麽有水餃和輕食窗口啦！還有糖水鋪子了耶，哇塞我看見烤地瓜了！”

沈小滿興奮到發絲亂晃，指着新增窗口笑得像個傻子。

他想流蜜烤地瓜快想瘋了，但外賣送過來早都涼了，自打來到京市就一直沒吃到，讓沈小滿很難受。

白隴震驚道：“這是巧合還是……滿崽啊，沒記錯的話，這些都是你剛開學寄給食堂的建議信裏寫的吧？難道全都實現了？！”

“啊……”沈小滿思索半晌，發現正如白隴所說，他當初想要的餐品，食堂全都增加了。

前幾天也是，食堂洗手池的位置增設了洗手液，特別方便。

也是他建議裏寫的。

現在看來，明明是采納了他的建議嘛！

沈小滿美滋滋，“W大的食堂也太聽勸了吧？這必須得到網上誇誇啊，太難得啦，正常高校都直接擺爛，才不管學生的死活呢。”

“你先等會兒。”白隴阻止了他，狐疑道：“我跟磊子也跟着你寫了建議信，咋一個都沒被采納啊？食堂門口放個地毯，這實施起來不比你的方便多了？”

沈小滿：“嗯……領導大人還沒讀到你的信呢，別着急。”

“我咋這麽不信呢？”白隴“啧”了聲，擡手搭上沈小滿的肩，狐疑道：“還有個事兒，咱們晚上去禮堂聽軍事講座的時候，前兩天都被空調凍得要死，反饋給導員也沒有後文，大家只能自己帶外套。”

他一說，沈小滿也想起來了。

白隴：“但是你找導員說完的第二天晚上，就開始免費發放小毯子了吧？有人偷偷跟導員打聽了，說不是學校出的錢，社會團體捐贈，這你知道。”

沈小滿遲鈍點頭。

當時大家同樣以為是巧合，但把這一串都連起來，确實有點怪。

李成江笑了：“小滿是不是有個機器貓啊？想要啥就會出現啥。”

白隴壞笑：“我看不是機器貓。滿崽，你是不是在上面有人呢？你小子還跟兄弟們藏着掖着？”

“我冤枉呀，哪有！”沈小滿反駁，他在W大真沒有認識的親戚朋友，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感覺我們還是想太多了，反正我覺得都是碰巧……”

說完自己都心虛。

巧合多了，就顯然是刻意。

哎呀，到底是哪個許願池的王八游進來了！難道是爸爸媽媽，還是哥哥？可他們要是真做了，絕不會悄無聲息，沈家從小到大的輕松氛圍不養沉默的付出者。

沈小滿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