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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常寧浩黑了臉,是沒想到路菲會是這種德性的女人。以至回想她平常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樣,簡直是惡心死了。抓住張茜初的手,他掉頭要走。

“常寧浩,你竟然這麽對我!”路菲嗚咽着蹲下身,兩條淚從眼眶裏滑落下來。

圍觀的人群嘩然了。有人堵在了常寧浩和張茜初的路前。

常寧浩和張茜初都清楚這會兒開口說話,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因圍堵的這群人裏面,明顯有路菲的人。常寧浩便當機立斷摸出手機,撥打李潇潇的號碼。

張茜初掃過一眼哭得像個淚人的路菲,心裏對此女沒有一點同情,也猜得到她是在耍流氓。她挂心的是張淨。張淨應是在旁邊某處看着。她沒有忘記張淨是廣播臺的人,如果張淨将這事往校園裏一撒播,真真是鬧大了。

眺望來往的人群裏頭,偏偏尋不見張淨的影子,張茜初有些着急地咬咬唇。

常寧浩與潇潇通完電話,對張茜初小聲說:“別急,剛好樹哥來找潇潇,他們倆就在附近的小賣部喝麥茶,很快就過來。”

“譚永樹?”張茜初問。

“哦。對,我還沒介紹樹哥給你認識呢。”常寧浩記起。

“不,我與樹哥見過面了。”張茜初便把那時電梯裏發生的事一說,到故事末尾她問,“他怎麽會在電梯裏暈倒呢?醫生看了又說他沒事。”

常寧浩一言難盡的語氣:“樹哥小時候遭人綁架過。譚家是挺有錢的,有人便把目标鎖住了六歲的樹哥。樹哥被警方救出後,落下個病根叫幽閉空間恐懼症。他的情況其實大有好轉,不過是在遇上突發事件時可能比正常人适應力差一點。”

有錢人也有道不清的苦惱。張茜初擤鼻子。

他們兩句話之間,李潇潇如電話裏承諾的,果然來得飛快。李潇潇這一來,帶了校學生會認識的師兄師姐,很快便把圍堵的人群給遣散了。

“人家的私人事兒,有什麽好看的?”豪爽的大三汪師姐攆仍執意作亂的人。

“那男的是現世的陳世美,女的是小三兒,我們就是看不過眼!”扶起路菲的女生啐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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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路菲!”汪變臉,“你想鬧事之前,先想想自己斤兩。別怪我不提醒你,你的德育分校隊這一塊,在誰手裏握着呢?”

路菲本掉了半桶水的淚即止。校隊老師對常寧浩那是打從心底的疼惜,常寧浩只要在老師那邊耳語兩句,她這就完了。她才剛升上大二,指望在校隊再呆兩年呢。

“等着瞧!”見這出戲是唱不下去了,幾個朋友只好扶了路菲撤走。

張茜初是有點兒心驚膽戰地聽完這場口舌交鋒。她沒料到,大學校園內部的人際關系已經是這般的複雜。

“走。我們去喝麥茶吧。”李潇潇感受到張茜初不平的心境,向常寧浩使個眼色,便拉了好友徑直向學校商業街走去。

商業街的幾家餐館外邊支起天藍帳篷,底下幾排散亂的塑料桌椅中間,譚永樹站起來向他們三個招手。

今晚的風涼快,當四個人坐下來喝上杯溫熱的麥茶,正好是暖胃又解暑。

張茜初這是第二次見到譚永樹,見他永遠是那套規規矩矩的條文襯衫配西褲、擦得雪亮的黑皮鞋,只是他那雙眼睛那臉神情,在望向李潇潇的時候會像平靜的湖水風起微瀾。張茜初剛談戀愛,卻是看得出來,譚永樹愛慘了她的好友李潇潇。

話說,自從來到與譚永樹會面,平常很能說話的李潇潇變得沉默無言。

張茜初不太習慣這種拘謹的氣氛,向常寧浩擠擠眼。

常寧浩挂着張痞子笑臉,尋話說:“樹哥,你今晚怎麽有空過來?”

“不說我怎麽會過來。你和小初是怎麽回事?”譚永樹把手交握放在白方桌上,一副長輩審問的神态過問,“我本想親自過去,但是潇潇說不用——”

“是不用。”李潇潇打斷他的話,語氣如石頭一樣硬邦邦的生冷。

張茜初驚愣于李潇潇的口氣,更吃驚于譚永樹被對方一說,竟是像只縮頭烏龜不敢往下接着說。

譚永樹一只手放下臺面,伸進褲袋摸了一陣,掏出個精致的鏡面原裝ZiPPO打火機。撬開鋼蓋,剛要打火,突然記起沒有帶煙。

“樹哥是習慣抽箭牌吧?我知道這裏哪裏有,我去幫你拿。”常寧浩說着要起身。

譚永樹叫住他:“不了,寧浩。有女士在這,讓她們吸二手煙不好。”

張茜初再一次見識了譚永樹刻板的紳士風度。

“寧浩,你這個水桶是小初的吧?”譚永樹這會才留意到常寧浩腳邊的塑料紅桶,敢情他剛才一直只注意到李潇潇。

“我幫她打桶水。”常寧浩爽快地承認,“怎麽說都好,這是體力活,男生力氣本來就比女生大。”

“是,那是應該的。一個好女孩就應該被疼着。”譚永樹附和,那雙在這外邊的彩燈下映顯微藍的眼睛飄向了李潇潇。

張茜初看得明白,他這話是對李潇潇說的,是在勸服李潇潇。張茜初心裏便是哀嘆,譚永樹這法子用的不對,至少對李潇潇不僅是沒作用還會成反效果。她與李潇潇結識這麽多年,能不知李潇潇的脾性嗎?李潇潇的性子就是該被捧着,不能被寵着。

李潇潇果然是淡漠地開口了:“自從鑒湖女俠寫下‘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五四運動剔除封建思想開拓新思潮,距今已有将近一個世紀。真難得今夜居然能聽到一個海龜學者,一個從所謂的民主國家走出來的堂堂博士生,放出豪言道‘女人就該被疼着的’。令人不得不質疑,先生該不會移民時就此把思想停在明清時代了吧。”

當即,一陣冷風掃過桌面。聽完這話的譚永樹摸着打火機的手指頭有些微抖。

張茜初突然覺得譚永樹有點兒可憐。

常寧浩作為朋友,同樣以為李潇潇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潇潇,樹哥也是為你好。”

李潇潇秀氣的眉擰了擰。譚永樹一見,緊張地挺起背說話:“寧浩,我理解潇潇的意思。我們只是在做學術讨論。潇潇的話有理,只能說明我之前的複習功課沒到位,有待繼續努力。”

常寧浩把手放在額邊:哎。幸好自己的女朋友張茜初嘴巴是毒,但沒有毒到潇潇這種做學術讨論的程度。

接下來,總得重新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來暖場吧。李潇潇那邊的冷氣仍在吹。譚永樹不敢談人了,只得拿狗說話:“小初,你的大黃呢?上次聽你說,好像你朋友要把它帶到這裏來。”

“哦。”張茜初應道,“雯麗在上回電話裏是說過,她如果來這邊工作,一定會把大黃順便幫我帶來。”

“這樣啊。如果你不方便養,你朋友也不方便養,可以考慮一下我這邊。我住的那公寓是允許飼養寵物的。”譚永樹一臉表現的積極與真誠。

當然,張茜初知道,他要養大黃只不過是為了找個接近李潇潇的機會。于是,她轉過臉要問潇潇的意見,卻見着潇潇的面色愈加冷清。看是這樣的情況哪敢問,她立即把話全部咽回肚子裏。

怎知呢,李潇潇突然擡起頭說:“小初,你是可以考慮一下。樹哥養過狗,也算是個這方面的專業人士,照顧大黃應該沒有問題。”

接到這話的譚永樹自然是喜出望外。

張茜初與常寧浩同時愣怔。之後張茜初是忽然聯想起什麽了,埋下頭皺着眉頭思索。

常寧浩挨近她耳邊說:“你和那潘雯麗還有聯系嗎?”

“是高中三年的同桌。你說呢?”張茜初反問。

常寧浩心裏衡量:三年,他與張茜初認識的時間不過半年長,怎麽比,都不是一個等級的,都是不能亂出主意的。

“你別擔心。雯麗是雯麗,你和潇潇是你和潇潇。”張茜初語氣鎮定得很。

聽了這話的常寧浩,低頭看着她戴着眼鏡的蘋果臉,突然覺得是這麽的可親可愛。他不禁伸出手,在方臺下面悄悄去捉住她的手指頭。直至把她的手指交叉到自己指間,他幾乎是開心地要咧開嘴。

張茜初是十分驚訝于他的小孩子氣,心想他一米八的大個頭怎麽能學一個小娃兒,他揪着她的指頭活生像是一個娃兒糾纏爸媽。不過,算了,算了,看他臉上好像是吃了棒棒糖的表情,她就勉為其難地當一回他爸媽吧。

這邊譚永樹首次得到李潇潇的贊同,高興地把之前的不愉快全忘了,開開心心地送女士們回宿舍。

當常寧浩親自把滿桶的熱水送到五樓的宿舍門口,張茜初幾個室友全在門裏探出腦袋看熱鬧。張茜初趕緊将常寧浩打發下樓,把熱水拎入宿舍,面對幾雙拷問的眼睛鎮定地表明:“我說過了,他是潇潇的朋友,見我可憐才幫我打熱水的。”

“那麽,我們聽說的,今晚你們在校園湖邊被人圍堵的事,也是誤會了?”小林子歪着腦袋仔細盤問。

“那件事,具體我也不清楚。”張茜初以無辜的表情攤開雙手說。

衆人從她緊閉的口風裏問不出話,切一聲無趣地散開。

張茜初怕水冷了,急急忙忙把水桶拎進浴室裏頭。

宿舍裏響電話,小林子叫:“張茜初,又一個女的找你。”

不是潇潇?這麽晚了,打來找的人肯定有事。張茜初把脫掉的衣服重新套上,跑掉一只拖鞋去接電話:“哪位?”

“小初,是我,雯麗。”

張茜初一霎是啞了,猛一醒急問道:“你來N市了?”

“是的。現在住在朋友的家裏。”潘雯麗說,“沒事,就和你先說說,等你軍訓完,我們再碰面吧。”

“行。”

“小初,到時我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于是張茜初只覺得脖頸涼涼的是一股風,吹來的不是時候,把浴室敞開的門砰地一下給關緊了。小林子喊:“張茜初,你的熱水要涼了。”

“我知道了。”握着話筒的張茜初應了小林子,回過頭對潘雯麗也說,“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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