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鄭華明聽說文敏柔被人污蔑抄襲AI油畫作品，心中感到不可思議，文敏柔看着頂多二十幾歲，能畫出那樣富有個性的畫作，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充滿天賦的藝術家，怎麽可能用得着抄襲AI的作品呢？

“油畫家，你說被人污蔑抄襲AI作品？這話誰會信啊？”鄭華明忍不住說道。

“我不知道，本來打算在美術館拍賣我的油畫，但是大家突然都說我的畫是抄襲AI的。”文敏柔很無辜地回答道，“而且還有個專門的網站貼出我所有油畫抄襲的證據，有120幅，簡直莫名其妙，我從學習油畫到今天，一共也才畫了69幅！”

“我看到那個網站了，那種網站很容易僞造的，但是僞造那些畫卻不容易。”F說道。

“你是說，僞造這些假油畫來污蔑她的，是畫油畫的同行？”苗糕聽到F的話對他問道。

“原來如此！”文敏柔一臉恍然大悟，一旁的鄭華明也跟着點頭，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文敏柔的旁邊。

“可是，我的畫家朋友都跟我關系很好，他們不可能對我做這樣的事情的……”文敏柔陷入了困惑。

“咦，你怎麽好像有點單純？人心難測，就算是關系要好的朋友，你也不能保證他永遠都不會背叛你。”鄭華明轉頭看着文敏柔說道，眼神裏藏着探究和勸導。

文敏柔一時語塞，顫動着嘴唇沒說出話來，臉上滿是糾結和迷茫。

“不能排除你同行朋友的嫌疑，就算你心裏不願意接受，這也是事實。”鄭華明又說道。

苗糕和F也贊同地點點頭，F看着文敏柔從糾結到嘆氣再到釋然的表情變化，非常适時地對她說道：“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從法網的追捕中生存下來。”

文敏柔點了點頭，然後又問：“對了，你們接下來打算幹什麽呢？難道一直在這個昏暗的地下生活一輩子嗎？”

F站了起來，他對在場的其他三個人說道：“當然不會一直呆在這裏。我要颠覆法網系統，等苗糕修養好之後，我們就去法網的服務器總站将它炸毀。”

鄭華明和文敏柔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着他，疑問和吃驚的情緒在他們的腦子裏來回飛旋着，臉部表情維持着瞪眼張嘴的狀态半天沒恢複。

苗糕即使已經聽過一次這句話，現在重聽一遍還是不自覺地感到緊張，心跳一下子重了幾拍，傳出急促地咚咚聲。

“但是我們還沒有真正确定服務器總站的确切位置，只篩選出了幾個可能性較大的地點。”F又補充道。

“你們倆先別緊張，這件事情本來只有我答應幫助F做的，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沒有關系的，盡你們所能幫忙就好。”苗糕朝文敏柔和鄭華明兩個人說道。

鄭華明這時反應過來，搖了搖頭，對苗糕說道：“苗糕，你們之前救過我的命，我答應過你們，如果有任何需求，我都一定要竭力幫助的！”苗糕聽完并沒說話。

文敏柔明顯更為糾結，她心裏猶豫再三才勉強同意，小聲地說道：“我可以在這裏給你們當後援……我還是很擅長分析的，說不定能幫你們找到服務器所在地呢？”

苗糕立馬說：“好，沒問題。”接着有點心虛地看向F，有點害怕他不滿意自己的做法。

果不其然F正皺着眉頭，臉上看不出一絲高興的表情，此時他正在思考着什麽，一句話都沒說，陰影籠罩了他的半邊臉，仿佛黑暗伸出了觸手一般。

鄭華明和文敏柔兩個人并沒有像苗糕一樣的感受，只是以為F在思考接下來的計劃，安靜地等待着，氣氛一時變得滞澀起來。

良久，F才開口道：“那就這樣，苗糕應該還有半個月就能恢複了。到時候我和苗糕先到目的地進行查探，你們倆在這裏安全一些，必要的時候再來接應我們。”

鄭華明和文敏柔都重重點了點頭，苗糕沒想到F并沒有對她的做法感到不滿，反而默認了。氣氛在F确認的話語中緩和下來，幾個人這時一下子放松，才覺出困意來。

夜晚的寂靜穿透進來，仿佛還伴着入夜的濕冷露汽，提醒着到休息的時間了，四人于是各懷心事地分開歇下了。

F和鄭華明走到外間，坐在兩把椅子裏互相望着。而苗糕和文敏柔一起擠在唯一一張木床上，并排躺着一起盯着天花板。F聽到鄭華明忍不住小聲跟他說“這個油畫家身上有種吸引人的魅力，真是讓人移不開眼睛啊！”F則思考着說道：“我倒是覺得苗糕身上有種讓人想要親近的氣息，你沒有感覺到嗎？”鄭華明用舌頭頂了頂腮幫，看看F沒有說話。而裏間的苗糕和文敏柔說了幾句悄悄話後就緊緊貼在了一起，互相對着對方的耳朵用氣聲交談，很快兩個人就笑了起來，苗糕的臉上還浮現出明顯的紅暈，文敏柔兩眼發光，有神地看着她，問道“你喜歡他吧？我也覺得他挺好的，比那個話多的中年大叔好多了！”苗糕害羞地笑了起來，“大叔？應該叫大哥吧！”文敏柔撇撇嘴，又同苗糕說了幾句話，兩個人就摟在一起，慢慢平複着心情進入了睡眠。而F和鄭華明并沒有睡覺，一個盯着計算機屏幕，一個鼓搗着改裝那個上個世紀的老古董智能手機。

**

十五日之後，苗糕如預料般的好轉起來，腿部重新适應了站在地面上的感覺，也已經能夠正常走路了。她和F動身準備前往坐标‘Nr-3681’的地方，F臨走前将那部古董智能手機裝到了口袋裏，才和苗糕一起走出地面。

在登上飛車後，F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問苗糕：“你害怕嗎？”其實心裏緊張地注意着苗糕的一舉一動、細微表情。

苗糕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臉上浮現出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接着她仿佛在做心理建設一般，臉上的神情又變得堅定無畏，這時才開口回答F：“不害怕，你別拖我後腿就行。”說罷非常自信地看了F一眼。

F在心裏暗暗嘆服，不過面上卻表現地很淡定，輕笑了一聲開口道：“你的狀态決定我的方向，你沒問題，我當然會全力配合你的。”

苗糕聞言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F一雙眼睛盯着她半晌沒有移開，最後冷不丁說了一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苗糕愣了一下，發覺F是在誇她，于是忍不住又笑了，展開了眉眼，彎起了嘴角，鼻翼也随着微笑的動作而向上移動了一下，整張臉展現出明媚的朝氣，讓人也會忍不住跟着她笑起來。F默默盯着她，越發覺得自己的評價符合事實、中肯到位。

此時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廈透過飛車的玻璃映入他們的眼簾，在與飛車同一高度的大廈那層樓裏，是一群唱K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身影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裏搖擺扭動，燈光旋轉着照射，映得這場景仿佛一幅醉生夢死的印象畫。這是一片紙醉金迷的街區，到處充斥着人的欲望、堕落的規則、見不得光的交易，這裏是地球的中心，大家稱它為“無淚之城”。

F看着飛車的儀表指示屏，說道：“快到目的地了。”苗糕走至他的身邊，看着坐标從‘Nr-3680’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Nr-3681’。他們驅使飛車緩緩降落，F戴起了兜帽和口罩，苗糕也将上衣的領子拉起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準備接下來的秘密潛行。

他們在一處酒吧街附近降落，悄悄地進入了人群中。

**

鄭華明和文敏柔兩個人在苗糕和F離開後，忍受了長達半個小時的尴尬沉默，兩個人都不開口，鄭華明是因為有點緊張怕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文敏柔則是不太願意應付這位大叔，尤其是要跟他單獨相處。因此，二人默契地默不作聲地坐了快30分鐘。

最後，還是鄭華明先受不了開了口：“油畫家，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鄭華明。”說到這兒還停下來緊張地換了口氣，接着又道：“其實我覺得你很有天賦，你的油畫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看兩眼嗎？”

文敏柔第一反應是不太情願，但是面對着鄭華明充滿期待的目光和不容拒絕的語氣，到底還是沒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她搖了搖頭，說道：“我的畫都在美術館裏，你要不去法網直播室看吧，我的通緝令還挂在上面呢。”

鄭華明像是對待小孩兒一般，用長輩的口吻對她說道：“都說作品是作家的半條命，怎麽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文敏柔有些憤怒，她情緒還未控制好就開了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有不在意嗎？但是現在大家都說我的畫都是抄襲AI的，我在意有什麽用啊！”

鄭華明倏然閉上了嘴，身體不自覺地彎了下來，胸也往裏凹着。他看到文敏柔喘了幾口氣，平複了有些氣急的心情，嘆了口氣才又開口：“我可能今後都不想再畫畫了……”

鄭華明一頓，好像急着要說什麽話一樣，但最後只是默默站起來走到文敏柔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文敏柔垂着頭沒有說話，自顧自地撥弄着手腕上的終端芯片，腦子裏不斷重放着在美術館被通緝的那一幕，人們帶刺的話語，讓她的胸口中憋着一口氣，怎麽也吐不出來。

鄭華明在這沉默中也不自覺地回想起高原倒在血泊裏的那一幕，他明知道自己現在糟糕的處境就是高原一手造成的，但是卻對這個後輩怎麽也恨不起來，心中充斥着憤怒與無奈，兩種情緒交雜着占滿了他此刻的身心。

兩個人重新又陷入了安靜的沉默當中，只不過這次并非尴尬，而是互相心照不宣。

文敏柔忽然感到手腕被電了一下，是法網的離線消息，她奇怪地說道：“這個時候會是什麽事情啊？”然後兀自點開了虛拟顯示屏。

鄭華明也看到了文敏柔打開的虛拟屏，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的文字，就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清醒過來，一把抓住文敏柔的手臂，提心吊膽地問：“你不會一直沒把終端關掉吧？”

文敏柔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一臉無辜地說：“是啊，怎麽了？”

鄭華明的臉刷的一下沒了血色，吓得坐回椅子上，說道：“你現在把它關了估計也遲了……”

文敏柔一臉不解，還未待詢問，就聽到了異動聲。說時遲那時快，鄭華明迅速抓起桌案上離自己最近的一本檔案筆記，拽着文敏柔就往外跑。

幾乎就在他們頭冒出地面的那一刻，一道道激光槍彈就向他們掃射了過來，緊接着，離那處地下據點最近的地上高層小樓，就被轟地一聲炸成平地。

文敏柔感到自己的右手被灼熱的火焰燙傷，大叫着撲在了鄭華明身上，鄭華明堪堪躲過了爆炸的餘波，将文敏柔死死地擁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