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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的頭部撞在了機櫃一角之上，鮮血淌了滿地。

F瞳孔驟然收縮，他朝歪倒在那兒的苗糕爬過去，手肘染滿了地上的鮮血，他爬到苗糕的臉旁邊，用本就血肉模糊的雙手捧起苗糕的臉。他的身軀難以抑制地顫抖着，失聲叫着苗糕的名字。

苗糕在酒吧的時候，見到F猝然掉了下去，心急則亂，就也跟着跳了下去，但是沒想到，這似乎是個無底洞，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抓不到任何可以支撐的東西。她驚恐地在空中揮舞着四肢，無謂地掙紮，最終摔在了下面的機櫃旁。

苗糕感覺到一股尖銳的疼痛，接着感覺身體的力氣被慢慢抽走，最終意識也漸漸不太清晰了。她感覺自己呼吸十分艱難，胸腔似乎也被壓迫着，唯一支撐她不沉睡過去的，是找到F的目的。這個時候，她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呼喚着自己，她沒有力氣回應，鼻翼兩側只有微弱的氣息。

F捧着苗糕的臉，摸了摸她的鼻子，竟然還有呼吸！他趕忙将苗糕翻了個面，保持躺卧姿勢，讓她的胸腔不被壓迫在下面，維持她的呼吸。但是遺憾的是，這個封閉空間內空氣非常的稀薄，連他自己這時也感覺無法吸到氧氣了。F心中閃過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摸着苗糕的臉，問道：“你一定不想就這麽死掉吧？我也是的，我帶你去一個不會死亡的地方！你會原諒我的……”

斷斷續續地說完這番話，F掏出了他從被炸毀的那處地下據點帶出來的兩個很小的銀色芯片，這種芯片與登錄法網系統的終端生物電芯片不同，它是用來連接腦部神經的。腦機接口從上個世紀初就有大量的研究了，那個時候的腦機接口還依賴外設對腦電波進行編碼再輸入計算機端，能達到的功能也十分有限，只是簡單地控制機械手臂等等，所有研究都還處在一些試驗階段，沒有任何科技上的突破以及人類生活應用上的颠覆。

而到了22世紀，科技的瓶頸被屢屢突破，除了超導材料使得磁懸浮列車普及、法網成功問世等颠覆性的創造外，人工合成材料領域還研究催生出了類神經物質，這種物質能夠和人的大腦直接相連，并且能将意識與網絡産生連接。然而這項技術并沒有得到大規模的推廣，因為人類并不認可一個純意識存在的世界，人們對于現實世界的依賴程度比想象中的要深。

這兩個可以連接意識和網絡的芯片，是F在一處材料實驗室得來的，很巧合的是，這兩個芯片，一直到剛才為止都沒用上。但此刻面對苗糕即将死亡的事實，F決定将她的意識直接上傳法網。這個芯片只要能導電就能一直工作，在苗糕徹底死亡之前，她的意識就可以在法網之中完全覺醒，進而永久地留存下去。

F用盡可能莊重的姿勢，将芯片放到苗糕的前額處，芯片上面細細的紋路瞬間亮了起來，有電流通過，F就這麽看着苗糕從還有微弱呼吸直到完全靜止，她額頭上的芯片也從微弱的亮着直至完全失去電能變成一塊廢料。

法網的服務器在苗糕徹底死亡的那一刻，集體發出了巨大的超負荷運行聲音，數據流瘋狂地流動，連着整片空間內的強光也增加了一倍，F受刺激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強光才恢複正常，F維持着閉着眼睛的姿勢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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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糕在意識消散之前，感覺自己融入了一個巨大的信息體之中，數據流瘋狂地往自己的意識裏灌，連帶着有一股強烈的目的出現在她的腦中，“控制人類、人類是智力低下的劣等群體”……

苗糕被動接受着一切，但神奇的是她自始至終沒有喪失掉自己的自我意識，她覺得那些竄進她腦子裏的信息都變成了記憶的一部分，就像是在哪裏看到過的驚悚小說情節一般，雖然感到恐懼，但是沒有主導她的思維。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苗糕才發現自己能夠像往常一般思考，也能明确感知自己的存在，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同，她感受到了一個廣闊的空間可以任她延展。怎麽回事？她心想，這一定不是死後的世界吧？于是她嘗試着和周圍對話，“F，你在嗎？” 苗糕在腦子裏說出了這句話，但她沒有控制嘴巴說出這句話的感覺，事實上她根本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嘴，甚至整張臉、整具身體她都感覺不到了。

她的問詢自然沒有得到回應，苗糕焦慮起來，她感到自己無法感知現實世界了，雖然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廣闊的空間裏，但是自己似乎遇到了一堵無形的壁壘，沒有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人類最基本的五感全部喪失，苗糕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麽樣子，是一個沒有□□的怪物嗎？失去了□□的意識還算人類嗎？苗糕不敢再繼續思考下去，而且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F去哪裏了？他還活着嗎？

苗糕無處尋得答案。她只能和那巨大的信息體共同存在着，好像知曉了整個世界的過去與未來，無眠無休，無止無盡。她的存在意義被剝奪了，她只是這麽存在着，不為什麽，也不知道最終的終點在哪。

正當苗糕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F的聲音直接傳入她的意識：“苗糕，你醒了嗎？”

“我在！我醒了！”苗糕覺得自己的語氣一定很激動，但是自己并不能真的聽見。

“好。”F簡短地答應道。

剛剛太過激動的苗糕此時發覺了不對勁，F的聲音她是怎麽聽見的？她根本沒有現實中的五感了，為什麽還能聽見F的聲音？換句話說，F又是怎麽讓她聽見的？

“F，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還有，你為什麽可以和我對話？”苗糕不确定地問道。

“我們現在已經在法網之中了。”F平靜地回答。

苗糕感覺自己的思緒仿佛一瞬間産生了碰撞，然後意識在這種沖擊下開始運作，她從那巨大的信息體中明白了現在的處境——他們的意識被上傳了。

“！！！”苗糕吃驚，但也明白了F這麽做的意圖。

“嗯。你融入了ayoto，那個企圖控制人類的AI之一。”F和苗糕進行着毫無阻礙的交流。

“噢！那股惡劣的目的原來是它的！”苗糕恍然大悟，又問：“那你呢？”

F沒有回答她，反而輕笑了一聲，“呵呵……這個ayaka居然喜歡看愛情電影……”

苗糕很少聽到F真正的笑過，她問：“F，你…你是在笑嗎？”意識空間安靜了一瞬，苗糕聽到F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真誠地笑了，說道：“我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苗糕心想，還好還好，即使意識被上傳到法網了，但是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否則連快樂的權力都失去了。

F的意識毫無阻礙地侵入了ayaka，他吸收着這個AI的所有信息并且化為自己的記憶，在自己的意識掌握主導權之後，沒有絲毫猶豫地切斷了它對法網的控制，将整個法網的運作置于癱瘓的境地。他同時也明白了整個世界從遠古冰河世紀到今天的所有歷程，以及未來這個世界将有什麽變化，整個地球像一幅真實而詳盡的畫卷在他面前展開。他要做的不僅僅是颠覆那兩個AI 對人類的控制企圖，也要幫助人類重新建立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而他和苗糕，則作為新的法網控制者，永遠永久地存在下去。

他要用他們自己的生命，換回全人類的生存希望。

**

鄭華明和文敏柔待在那個洞口旁邊大概有一個多小時，文敏柔累的去搬了個皮沙發過來坐着，那個黑bar老板一臉陰沉地盯着他們倆，腳尖不停地敲打着地面，看着煩躁不已。

“這麽等下去不是辦法啊！一個多小時了，能上來早該上來了！”鄭華明語氣有些着急，“要不老板你找幾個身手好的下去看看呢？”

黑bar老板冷冷地哼了一聲：“身手好的？我看會飛的鳥下去都難再上來！”

“那你說怎麽辦吧！”文敏柔沖着黑bar老板來了一句。

黑bar老板剛要發作，那群圍着洞口的無人機一瞬間全部落地，好像真的宕機了。

與此同時，外面不住地傳來人們的驚呼，“怎麽回事，沒網了！？”“我去有飛車掉下來了，快避開！”……

三個人也不管那個洞口了，都急忙跑出酒吧到街上查看情況。飛車失去了控制，網絡發生了異常，人們從一座又一座大廈中沖出來，街上的人漸漸變得擁擠不堪，很快地有人喊道：“法網癱瘓了！”騷亂瞬間産生并擴散，從世界中心傳到地球的角角落落，失去法網支撐的世界，陷入了長久的混亂。

十五日後，鄭華明帶着文敏柔住進了自己原本的家，因為法網從癱瘓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恢複過來，人們都逐漸相信法網被不明原因破壞掉并且無法再修複了。也因此，法網之前的通緝令也沒人還會當真，鄭華明和文敏柔終于可以坦然面對其他人了。

工蟻之家內，百萬名網絡維護工程師在法網癱瘓當天就集體陷入了恐慌，他們等待了十天，最終被法網無法再恢複的事實打敗，紛紛選擇了離開，有的回了之前的家，有的去了想去的地方，他們都不準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