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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凝滞,孟瑾難得想活躍下氛圍,他揚着張俊臉低聲道:“不是還有宋家救兵嗎,說不定馬上就……”
“嗡——”
孟瑾話還未落就響起一陣嗡鳴,是絕靈陣發出的。
三人望去,就見顧良睜着只眼笑得祥和,可握着金剛杵的動作卻兇猛地釘上絕靈陣,陣法猶如透明的巨型水泡,被金剛杵激出一圈又一圈漣漪,震蕩不已。
這場面有些驚悚。
孟瑾試圖與顧良搭話:“大師你看,我們都成了階下囚,要不你也歇歇?”
“嗡——”
“大師……”
“嗡——”
孟瑾感受着逐漸崩塌的陣法,轉頭去看兩人,宋岸閉目養神中,周雙正在乾坤袖裏掏啊掏的,在找合适法器。
就在陣法越晃越劇烈時,天空忽然劈下一道劍勢,比宋岸的攻擊強勢百倍,一瞬間劍光明亮,叫三人無法直視。
劍勢激起的能量震蕩本就搖搖欲墜的絕靈陣,絕靈陣最終還是消失了,三人被風浪吹得站不穩。
等到光亮消失,地面停止震顫時,塵土飛揚中出現一個身形偉健的中年男子,神情冷硬,手中黑劍指向顧良。
他們運氣不錯,看到信號的是宋家主。
孟瑾虛脫了般坐在地上:“安全了。”
宋岸卻輕微皺眉,這裏空曠明敞,六合能将顧良移到任何地方,甚至連離開都不是難事。
宋家主宋鑄不知宋岸所想,只沉冷質問:“顧良,你來雁城殺我兒?”
語氣帶着被挑釁的怒。
顧良握着佛珠低頭嘆氣,他一開始沒下死手就是不想得罪孟家和宋家,卻不想還是還是驚動了宋家主。
“我來只想帶走那位黑衣姑娘。”
宋鑄卻看都不看周雙,冷聲道:“所以打算先殺了我兒再帶走人?”
待在安全區的周雙卻是知道,宋家主故意這麽說的。
他将顧良的行動定性在刺殺宋岸一事上,不管顧良因何而來,幕後是誰,雁城宋家都不可能簡單善了。
顧良自知無法緩解局面,面帶微笑,道一聲“得罪了”,看着和善有禮,下秒卻猛地發出攻擊,十八粒佛珠如天女散花般破空而來,他身形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則是宋鑄身後。
宋鑄數十年如一日的揮劍數萬,身體、靈力與劍早已化作一體,他還未見到顧良現身,身體卻早已做出反應,黑劍在背後擋住宋鑄攻擊,又迅速朝頭頂砍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将閃身出現在上空的顧良擊退三米。
兩位高階修士在金屬碰撞的花火中過招,速度之快讓人只能看到流動的刀光劍影。
周雙借着這個空檔平複靈氣。
她是三人中傷勢最輕的,顧良的三顆佛珠飛來時宋岸側身幫她擋了兩顆,剩下的那顆撞向她腹部,讓本就不多的靈氣在經脈中翻湧。
周雙恢複到能提氣速行時,朝兩人走去:“我有個辦法……”
兩人在空中飛速移動,所到之處土石草屑亂飛,空氣全是掀翻的泥土味和青草清香。
顧良每次想越過宋鑄直擊周雙,都能被他堪稱預知般的直覺打斷,只能将手中攻擊轉向他,不管六合如何瞬移,次次都被敏銳異常的宋鑄擋下。
與之相對的,宋鑄也無法奈他何。
不管宋鑄的劍有多快,攻勢有多凜冽,顧良憑借着六合在空中任意移動,劍招沒有一次落實在他身上。
兩人就這麽僵持不下。
“和尚!”站在遠處的孟瑾揚聲大喊,還怕他聽不清,又喊了聲:“瞎眼和尚!”
見顧良往這邊瞥了眼,他繼續大放厥詞:“你再不束手就擒小爺今日就讓你再瞎一只眼,剩下的胳膊也給你折了信不信!”
“聽說皇家和方家為了争六合差點打起來,他們後來沒要你,是不是嫌棄你是個瞎子斷手啊?”
“話說你一個瞎眼和尚,做什麽學別人抓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害臊!”
顧良嘴角弧度更深,面色越發慈和,動作卻兇猛異常。
他再次瞬移避開宋鑄一劍,擡手又快又狠推出一掌朝孟瑾壓去,宋鑄劍勢剛出欲攔住這一掌,卻被顧良閃身纏住,就見半透明的巨大佛掌帶着威壓蓋來,所經之處柔軟的土壤青草被大力壓入地裏。
孟瑾此時靈力還未恢複,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跑了兩步就察覺到佛掌的威壓,差點腿一軟跪下,被他咬着牙撐住,心道就是死也得死得有尊嚴!
這佛掌終究沒落到他身上。
電石火光間,他被陡然出現的長藤卷住拉走,佛掌擊中草地裏的殘破城牆石,激起的風浪将他掀翻,長藤崩碎前一雙柔軟的手死死拉住他,孟瑾飛出去的趨勢減緩,卻也帶着周雙滾出段距離。
孟瑾從感受到少女柔軟身軀時就一直僵硬不敢動,直到兩人停下,他還來不及感受劇烈心跳來源何處,周雙已經快速爬起來。
此時遠處的宋岸朝她比了個大功告成的手勢。
周雙朝着打鬥的兩人走去,聲色平靜開口:“六合的秘密……”
聲音不大,只這個開頭就足以讓顧良不管其他任何人,飛速朝周雙瞬移而來。
宋鑄不知道這幾個小孩在搞什麽,一而再再而三激怒顧良,一連劈出九道劍氣都沒法阻攔不管不顧的顧良。
周雙黑眸目視顧良,并不驚懼他的到來,而是調用靈氣建起一座座以她為中心的綠色牢籠,以此減緩顧良的速度。
“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知道這秘密嗎?我告訴你。”
這話一出,顧良面上陰森寒寒,将“活捉周雙”的要求抛之腦後,看向周雙的神情如同盯着死人。
六合出手無往不利,旁人并不知六合有弱點,顧良真假虛實地掩藏這點,從沒有人察覺出來,他一直是傳說中出手必殺的佛家修士。
現在出了一個意外。
這少女如何得知?誰告訴她的?又有哪些人知道六合弱點?所有知道者,一個都不能留。
幾個小孩尚且能通過六合弱點阻礙他,若是針對六合弱點特意設置的埋伏,他不可能脫身。
“是方家。”
周雙看着面目可憎的僧人一次次擊潰牢籠,離她越來越近,輕淡地眨了下眼:“方家早知道這點,你以為方家為何派你抓我。”
“因為我偷聽到太多方家秘密。”
“六合秘密傳開了。”
随着周雙話落,顧良臉上的笑變得恐怖吓人,瞬間突破最後一層綠色樊籠,右手五指成爪裹挾銳力抓向她咽喉,周雙甚至能聽到他出手時揮出的風聲。
“哐——”
五抓即将碰到周雙時,驟然碰到堅硬如鐵的硬物上,不待顧良明白發生何事,眼前場景一變,他面前的哪裏是周雙,分明是一個虛拟人像!
意識到被騙,顧良立即發動六合,身形一閃,卻在一步外再次撞上硬物,他面色的笑終于沒了,擡手朝空無一物的空氣摸去,終于顯出安靜倒立的大銅鐘。
他氣急敗壞瘋狂砸鐘,噪音在鐘內震蕩,震耳欲聾。
宋鑄來時顧良還在蓄力攻擊銅鐘,哐哐聲不斷,他問周雙:“逃得出來嗎?”
“應該不能。”周雙說着将貼在額前的鏡子拿下來,發現上面已經生出裂紋不能用,随手扔進乾坤袖。
孟瑾此時正被宋岸扶着走來,宋鑄用贊賞目光望向孟瑾和周雙,大手在宋岸肩上拍了拍,差點将人拍趴下:“兒女情長始終短淺,多結識這些有志之士才是正道。”
宋岸低頭沒說話,将多餘的藥丸還給周雙,他手心還沾了不少白色粉末,宋鑄見到這幕,想起顧良直沖沖往翻開的銅鐘裏沖去,面色驚疑。
剛才他見這姑娘編織一層層草網阻止顧良時滿心失望,還道現在小輩修士已經魯莽至此,分不清局勢,正要攔住闖入草網的顧良,卻見到草網中心的大銅鐘。
奇怪的是顧良似乎看不到銅鐘。
他示意宋岸的手:“怎麽回事?”
宋岸:“是幻心粉。”
靠着他站立的孟瑾補充道:“這幻心粉能讓心志不堅者生出幻覺,宋岸到順風高處捏碎藥丸,幻心粉混入風中讓和尚中招,我負責吸引他注意力,給周雙争取布局時間。”
宋鑄問:“能成為高階修士者,無一不是心智堅定者。”
“宋前輩所言甚是,如您這般我們這些雕蟲小技就成不了,”孟瑾擡手拍拍厚重的鐘面,笑道,“但周雙就是有辦法讓他心神不穩。”
他說這話帶着點小驕傲,聽得周雙扭頭看他一眼,孟瑾察覺到視線,朝她露出個燦爛的笑。
周雙眨了下眼,移開視線。
宋鑄也聽到周雙提及六合秘密的言論,但此刻更重要的是處理好顧良,三個小孩面色也不太好,需要送去療傷。
宋家府醫寥內,醫者給三個病號診治。
周雙的傷除了佛珠擊中的那一下,其他都是皮肉傷,靜靜修養恢複靈力就好,她不願意喝藥,宋家醫師只能找來女修給她處理傷口。
孟瑾也是靈力耗空,沒大礙,喝幾碗藥就好,宋岸就倒黴些,他多次直面顧良,又被兩顆佛珠打中,肋骨都斷了三條,被綁在床上沒法動。
宋家修士修劍,身上經常帶傷,此時醫者幫他們處理完立即去治療其他病人。
三人過于安靜了。
還是孟瑾先開了口:“方家秘密什麽的,是真的?”
這話一出,宋岸扭頭也望向周雙。
周雙此時身着白衣,沒什麽血色的唇讓整個人看着十分柔弱,可那雙眼睛黑黝黝的,靈動又有精神。
她眉眼微彎,語氣卻十分平淡:“騙他的。”
宋岸目露驚訝,沒料到是假的,關鍵是她語氣平靜,有種莫名令人信服的篤定,但一想,他們本就是在設置騙局引顧良進來,假的也正常。
孟瑾直接贊道:“聰明!”
随即問她:“你認為顧良是方家派來的?”
周雙靠着床點頭,能直接找到她頭上,還是這麽厲害的人物,值得懷疑的有三撥人,黑色面具,太子和方景生。
黑色面具的人藏頭露尾,不可能派出讓人一看就能識別身份的人,而且方景生暴露黑色面具後,他們更不可能同之前那樣明目張膽。
那麽就是太子或者方景生。
周雙說:“方景生在弈城出口派人攔截失敗,再派出更厲害的人不是沒可能,況且太子……”
況且太子昏迷未醒,重點在抓兇手和治療,關于兇手紅狐貍的事,孟瑾離開弈城來這裏,說明該交代的已經交代清楚,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大,沒必要花費精力來抓她。
但這麽說,似乎是表明她信任孟瑾所以才排除太子。
頓了下,她道:“況且太子該抓的人是紅狐貍。”
孟瑾若有所思:“你說得沒錯,顧良的反應似乎也驗證了這點,而且我離開弈城時聽到一個消息。”
宋岸敏銳察覺出什麽:“什麽消息?”
孟瑾道:“方景生的‘韻’消失了。”
宋岸默了默,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确定般問:“不是激活‘技’後‘韻’,而是‘韻’憑空消失?”
孟瑾摸着下巴點頭:“是憑空消失。”
這條消息猶如平地驚雷,炸得人猝不及防。
“孟家先前遭黑衣人偷襲,兄長調查時循着一條線索找到方氏法器的标識,但因為是曾經廢棄的标識,這條線索中斷,”孟瑾說,“現在黑衣人再現,卻是為了殺方景生。”
問題是,因周雙的介入方景生沒死成,“韻”卻不見了。
考慮到周雙不一定了解其中背景,孟瑾解釋說:“方景生的‘韻’十分強大,是四家和皇室暗中關注的對象,所有人都在等方景生激活‘技’,現在他的‘韻’被抹掉,‘技’自然也不會有。”
“方家近些年的作風十分霸道,這跟方景生的‘韻’脫不了幹系,如今方家震怒,他們甚至主動找兄長要黑衣人的線索,大力尋找幕後真兇。”
宋岸說:“方景生沒有‘韻’,或許是好事。”
方景生無法覺醒“技”,方氏行事就不會肆無忌憚,在孟家監督下,也不會明裏暗裏威脅小家族站隊,修仙百家的局面才能更長久地持續下去。
孟瑾卻道:“這件事情背後,揭露一個事實,‘韻’可以用某種手段抹除掉,更進一步猜想,‘技’是不是也能被抹除。”
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
對孟家和宋家而言,這頂多算是一件麻煩事,可對十分依賴“技”的方家和鐘家來說,卻是颠覆性的打擊,更別提那些小家族。
若這種手段現世,修仙百家将重新洗牌,更嚴重些,皇室同修仙家族的關系将不複太平。
周雙問:“這同我有什麽關系?”
孟瑾沉默片刻,說着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要麽想通過你找到恢複方景生‘韻’的辦法,要麽是他們覺得你有黑衣人線索。”
周雙聽到這些時還沒太放在心上,卻聽孟瑾分析道:“‘韻’能人為抹除這件事對方家影響巨大,按照目前情況,方家最迫切的是找回方景生的‘韻’,即便無法找回,也要找出抹除‘韻’的手段,也就是黑衣人的下落。”
說着他也十分疑惑:“要不然不會派出顧良這個大殺器,只為了抓你。”
周雙聽得心頭猛地一跳。
莫名的,腦海忽然想起松鼠雙胞胎故事裏神說的話——
“你們打一架,活下來的那個就能實現願望。”
方景生靠近她的最初目的是為了找到師兄,那時他的“韻”還在,而方家修士二十歲未覺醒“技”者,極可能以後也不會覺醒,可方家上下對二十一歲的方景生十分有信心。
答案呼之欲出——
方景生是否能覺醒“技”,和師兄有關。
方家雙生子的謠言并非完全是假的。
孟瑾還在說:“方家還真舍得使用顧良這張牌,當初六合初現時,所有人就預料到它的強大,引得方家和皇室相互争搶。”
宋岸說:“我記得這事,是孟家出手解決的。”
孟瑾道:“我爹當時愁白了頭。”
孟家作為百年大家族,雖被認為是百家之首,但并沒有管理百家的實權,頂多是監督和規勸,然後用道德和百家利益進行施壓。
顧良這件事情上,孟家裏裏外外吃力不讨好。
為了讓兩者各退一步,他爹親自給來孟氏求學的八公主教授不外傳的高階仙術,以此安撫皇室,對于方氏,一直被駁回的方氏法器在瀾城的獨授權也給出讓步。
結果方家表面認同孟家提議,不收顧良為方家門生,背地裏卻納為己用。
孟瑾冷嗤:“活該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岸點頭:“我爹不會讓顧良輕易離開。”
兩人一直在談顧良,周雙有些心虛地轉移話題:“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
兩人有些疑惑,但還是認真聽她說。
“很久很久以前,一只烏龜在寺廟裏長大,他整日裏聽小動物對佛祖許願,也跟着許願,但沒有一個願望實現,他開始懷疑佛的存在。”
“于是他通過很多方式尋找佛,甚至獻祭了自己的腿和龜殼,佛還是沒有出現,信仰破碎的烏龜絕望地跳水自殺,卻被佚神救了,還得到了去任何地方的能力。”
“他快樂地四處游走,去狐貍窩,爬兔子洞,一次偷偷鑽進松鼠洞時卡住了,原來龜殼雖然不在了,但神的能力仍舊将他視作完整烏龜。”
周雙停頓下來,安靜地看兩人。
孟瑾:“然後呢?”
數次欲言又止的宋岸也滿臉費解。
周雙給他們分析:“死了,他卡死在松鼠洞了。”
宋岸長舒了口氣,胸口斷了肋骨的地方有些疼,忍了許久沒忍住,語氣克制糾正:“烏龜跳水不會死,也不會鑽松鼠洞。”
其實他更想說,烏龜不會有願望,不會有信仰,也不會遇到神,整個故事都不對,應該說這根本就不是故事!
孟瑾低聲道:“去任何地方的能力,這不正是六合?”
他朝周雙揚了下眉:“你想說,你是從這個故事裏悟出六合弱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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