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海城的冬日,雲是灰的,海是灰的,偶爾連風都是灰色的。

城市好像裝進水泥盒子,渾渾噩噩。

出發前,沈懸在阿耀的房間裏流連。

屋裏沒開燈,桌上琳琅滿目的香水瓶,鎖在昏暗裏,拖着灰撲撲的影子。

沈懸的手指跳躍在上面,最終落在個棱角分明,黑曜石般閃亮的瓶子上。

去掉黑灰漸變的頂蓋,侵略性的香氣撲面而來。

那夜在殡儀館,兩人發生沖突,阿耀用過這瓶香水,能讓狼現出原形的味道。

暖烈的琥珀、皮革香氣,裹挾微嗆煙草,大膽又優雅,暧昧又克制。

這種直白的欲//望,不是沈懸的路數。

他站在窗邊,嗅着難以啓齒的渴望,冬日光線分明那麽無力,為何還覺刺眼?

也許混雜這種氣味的時光,本該沉在黑暗裏。

“沈先生,時間到了。”門口傳來阿坤禮貌的敲門聲。

沈懸自問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卻也猶豫幾秒,最終用了那瓶張牙舞爪的香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懸讨厭正裝禮服,好像把腦子都綁住了,極少全副武裝地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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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港城定了總統套房,就在宴會隔壁,到時候換衫也不遲。

人到門口,剛要上車,沈泉跑下來。

“大哥,穿多點,別凍着。”他說着貼心話,臉色很臭,像被欠了百八十萬。

沈懸決定出席宴會,兄弟兩就開始冷戰。

這是沈泉頭一回直接表示不爽,阿耀當了別人家少爺,還要來霸占大哥。

他不懂自己是什麽心理,硬要說,可能真的嫉妒,大哥那份無可替代的喜歡和縱容。

沈泉從小就是三明治裏,可有可無的生菜葉,無人投注心血在他身上,無人期待他的未來。

只有大哥,用沉甸甸的眼神注視他,帶着平凡的溫暖與期許。

他擁有的太少,總想抓住點什麽。

“你戴的太薄了,換一條吧。”沈泉收走圍巾,給沈懸換上自己那條厚的。

好幾天沒跟弟弟說話,沈懸珍惜他的主動。

雖然圍巾很醜,把人纏得密不透風,他還是摸了摸沈泉的臉,說了聲“謝謝”。

沈懸擡頭,看見裹成狗熊的沈涵,靈活地跳出門口。

“沈涵!你給我進去!”他手一指。

沈涵登革熱後免疫水平未恢複,容易傷風感冒。

老三腿剛擡起來,就被吼得抱着門框亂扭。

“回去吧,外面冷。”沈懸拍拍沈泉的胳膊,“別忘了接沈瑜,他去補課了。”

看到沈泉臉上恍然的表情,明顯是将沈瑜抛到腦後,他兩眼一閉,嘆了口氣。

沈瑜和他的兩只王八,存在感不如沈八哥放個屁。

沈泉有點不好意思:“大哥放心,我一會就叫人去。”

“他晚上八點下課!”沈懸在他面前,比劃手指,好鬧心啊。

“大哥快走吧!晚了堵車!”沈泉面子挂不住,把他哥塞進車裏。

黑色賓利閃着暗紅尾燈,緩慢使出別墅大門。

沈泉拿着大哥的圍巾,走回臺階上。

他嗅了嗅圍巾上特殊的香味,猛然皺眉,這不是大哥慣用的香水,倒像是阿耀那小子胡搞出來的味道!

沈泉臉色陰沉,狠狠瞪沈涵一眼:“廢物點心,大哥都要被搶走了。”

“哈?”沈泉吸鼻子,“被誰啊?李飛光?別逗了,老李沒戲!”

“沒腦子!”沈泉踹他一腳,轉身就走。

沈涵在後面追:“那還有誰?你倒是說啊?”

阿耀用三個月時間,在蔣泰力捧下,成為集團董事會新貴。

所有人都明白,這才是真正蔣家太子爺,其他人都是姓蔣的騾馬而已。

阿耀在蔣泰面前裝孫子,乖順聰明,讨人歡心。

他借勢在蔣家各處張開觸手,安插親信,上了潤滑油般如魚得水。

這裏面也有蔣泰推波助瀾,借阿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機會,除掉不少蔣天饋、蔣榮的人。

爺孫倆互相利用,心知肚明,其樂融融,這就是蔣家的基因。

今年宴會,蔣泰和兒子們,完全當甩手掌櫃,将舞臺交給孫輩。

說是全體孫輩,其實只有阿耀當紅花,其他人不過陪太子讀書。

晚宴開始前,蔣榮在一邊躲懶。

他親爹被關在太子頂,老頭兒對他施舍點情面,只下了他在集團的人,還未真動手辦他。

只是如此,那些牆頭草,就開始看人下菜碟兒,蔣家的狗都躲着他走。

蔣榮也曾因蔣泰的關注風光過,現在只剩下一身晦氣!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還是卓美珊。

那些眷戀與纏綿,不過是利用,那些心動與安慰,也不過是試探。

蔣榮站在暗處,看着卓美珊,眼神如蛞蝓,帶着粘膩的愛,與潮濕的恨。

他的手指一點點卷起,握緊成拳,連指尖都泛着慘白的恨意!

阿耀的待人接物,已被沈懸調//教得進退有度,任誰都要贊一句蔣家大少了不得。

他周旋在各色背景的大人物之間,不卑不亢,談笑風生,好似什麽樣的大場面,都難不住。

蔣泰在二樓,手搭在欄杆邊,俯視人間般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習慣挑剔的面容,裂開些許縫隙,一絲滿意與驕傲溢出渾濁眼眸。

“阿耀與天陽真像,都是人中龍鳳。”身邊親戚适時拍了把基因馬屁。

蔣泰收回眼神:“小孩子,今後還要多歷練。”

“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親戚半真半假地贊嘆。

蔣泰笑得爽朗,這才是他的骨肉,該有的樣子。

沈懸是掐着點來的,沒人敢在蔣家地盤拿喬,出于禮貌,這個時間不會有客人。

他有自己的一套法則,禮貌與道德,跟他的心情喜惡挂鈎。

簡單來講,蔣家不配。

雖然大家很想看熱鬧,畢竟都是場面人,該端着的還得端着。

沈懸的到來,無人圍觀,引人注目。

阿耀看見他,呼吸一窒,緊跟着心髒都漏了一拍。

沈懸穿得簡單利落,随身剪裁的西裝三件套,只在領口做些文章,再無繁冗裝飾。

阿坤手臂上,挂着他的羊絨大衣,和一條很厚的圍巾。

整整三個月,他沒長一點肉,還是消瘦,好在精神不錯。

阿耀的心在胸腔裏坐着海盜船,腦子醒着,心髒暈眩。

“蔣少,別來無恙。”沈懸率先開口,淡淡的,沒什麽情緒起伏。

阿耀燦然一笑:“沈先生,你能來可太好了。”

他之前洞察乾坤的圓滑,頃刻間變成少年意氣,明朗的仿佛日光穿透了屋頂。

沈懸心底保有的,為數不多的柔軟,被一只雛鳥輕輕啄了一口。

他手指輕卷,忍下了掐對方臉頰的沖動。

“準備了小禮物,不成敬意。”沈懸擡手,阿坤遞給對面助理,一個精巧絲絨禮盒。

禮盒不大,黑絲絨在燈光下閃着鑽石般光澤。

阿耀撥開鉑金扣,“啪”一聲,禮盒彈開。

裏面是一匹黑狼,銀頭,鑽石眼,身體與山崖相連,是個做工精巧的香水瓶。

狼頭前面,單獨嵌着一只紅寶石耳釘,紅得像一滴飽滿血珠。

“別看他這麽兇,其實年齡還小。”沈懸說得漫不經心,也不知是指人,還是狼。

手指劃過冰冷瓶身,阿耀嗅到一陣熟悉香味,不知來自狼,還是來自人。

“那好可憐的。”他撫摸着狼頭,心悸的餘韻壓在胸腔裏。

沈懸眉頭輕蹙,露出些許嫌棄:“有什麽可憐,自找的,活該啊。”

阿耀啞然,摸摸鼻子側身讓開路:“多謝沈先生的禮物。”

沈懸離他很近,近到走過去的時候,兩人擦肩而過。

他這個人,本質就是惡略,不喜歡別人過得太好,特別是對那種逃出手心的小朋友。

阿耀嗅到一陣香氣,只覺得熱意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閉上眼,回憶起殡儀館那夜,他将沈懸困在邊桌前,狠狠抓着他的手。

一邊胡亂叫着大哥,一邊發//情。

沈懸靠在桌邊,心神紋絲不動,下巴颏看着他,罵他是只騷狐貍!

阿耀覺得臉頰像着了火,光天化日之下,欲//望像被丢掉的煙蒂上,微弱的火光,轉眼燒得漫山遍野。

晚宴前半段是慈善拍賣,參與的有明星、政要,最貴重的一件拍品,當然由阿耀拍下,他才是今晚主角。

沈懸在臺下,看着他将所籌善款,一并捐于港城婦女兒童基金會。

他眼神裏有太多東西,有由衷的贊嘆與自豪,也有獨一無二的疼愛與放縱。

縱使他的小狼崽,不聽話跑出去變成野狼崽子,也是驕傲完美的。

拍賣結束,阿耀走下臺,和蔣泰交流兩句,轉身離開的時候,剛好路過沈懸那桌。

他沉着氣息,目不斜視,胸腔呼吸的形狀短而急促,透露出不該有的急躁。

阿耀終究沒忍住,只擡一下眼,瞥見沈懸修長脖頸,白的似雪,手指輕碰便會融化。

他走向休息室,揪住卓美珊的胳膊,輕而易舉帶進室內,鎖上門。

卓美珊提示他小心室內有監控設施。

阿耀早有準備,他掏出個圓形設備,磁鐵般吸在門把手上。

過了幾分鐘,他才開口說話:“沒事了,這是幹擾器。”

“你想幹嘛?”卓美珊可不想跟他完刺激的。

阿耀松了下領帶:“幫我個忙,把蔣泰弄走。”

“這裏是宴會,多少雙眼睛看着呢!”卓美珊要瘋了。

阿耀笑得邪性:“你放了蔣天饋,天下大亂,他自然會走。”

卓美珊傻了幾秒鐘,很快恢複如常:“我做不了主。”

“阿姐,幫我就是幫你自己。”阿耀循循善誘,“畢竟你我都想他死,我們才是一夥的。”

卓美珊原以為,蔣泰知道蔣天饋做的龌龊事,會大義滅親。

哪知,為了蔣家顏面,他居然能忍着不處理。

卓美珊已經完全暴露,蔣天饋活着就可能翻身,那她将永無安寧之日。

“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已有選擇,但需要解釋。

阿耀仰頭,仔細想了想,坦然回答道:“我想偷情。”

卓美珊:“……”

小劇場,阿耀日記:

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偷情……大哥好香(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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