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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未免夜長夢多,沈懸轉移了蔣天饋。

他洗過澡,修了面,穿上體面舒适的衣服,臭魚爛蝦再世為人。

被扒光關在冷庫的日子,擊穿蔣天饋的心理防線,哪怕身體清爽,面容整潔。

他還能聞到身體裏,散發出的腐爛的魚蝦味兒,如影随形。

沈懸走進客廳,聞到濃烈的古龍水味。

蔣天饋坐在沙發裏,像一只廉價香水瓶,看見來人僵死住。

他發自本能地懼怕沈懸,那張淡漠平靜的臉,在他眼中,青面獠牙。

沈懸微皺眉,阿坤叫人打開空調換氣。

屋內,落着厚厚的遮光幕布,見不到窗戶,也不辯黑夜白晝。

“蔣先生,最近過得如何?”沈懸款款落座,問得陰毒。

蔣天饋被關崩潰,怕死了再回冷庫,眼神都不敢與他打照面,手指哆嗦着拾起煙,剛放到嘴邊,被阿坤一把奪走。

“禁煙。”阿坤話少人兇。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蔣天饋屁都不敢放一個,手掌悻悻落在腿上,居然有那麽一絲兒乖巧的詭異感。

沈懸懶懶靠進沙發裏,欣賞他的窘态:“蔣先生,做人還是做臭魚爛蝦,只在你一念之間。”

“你就不怕蔣家報複?”蔣天饋聲音嘶啞,不敢怒言,聲音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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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懸笑了:“報複我是後話,弄死你才是蔣家當務之急啊。”

“我今天,是來通知你。我呢,是個生意人,能力有限,蔣家要索你的命,我也保不住。”他面露難色,“你死在我這裏,我就得惹一身腥。要麽你去自首,承認買//兇//殺人,要麽……我只能将你交出去了。”

蔣天饋呼吸都是顫抖的:“沈懸,真的沒有第三條選擇嗎?我說了,我在瑞士銀行保險庫,我、我……”

“蔣先生,不是錢沒有用,是你的那一點錢,沒有用。”沈懸打斷,指了指腦子,“你和蔣家,在錢上不是一個級別的,我腦子沒壞,數錢很靈的。”

“還有,我也給你帶一句蔣泰原話:無論是誰想侮辱蔣家榮耀,都得死。”

蔣天饋壓抑的怒火,海嘯般崩潰:“畜生!畜生!畜生!他不配為人父!不配!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自以為是,恨不得給全天下的人做主,想他媽弄死誰,就弄死誰!他心心念念,萬一挑一的老大,被訓得跟狗一樣,娶老婆都是他先睡過的!蔣天申,腿是怎麽斷的?打斷的!打斷腿再給個拐杖,就他媽是救世主,是天大的恩情!什麽兄弟,什麽父子,什麽夫妻,都是鬼!魔鬼!”

蔣天饋含着金湯匙出身,五十多年紳士做派,活得矜貴又矯情。

如今,穿着睡衣、睡褲,光腳丫子,跟個潑婦似的破防,歇斯底裏,地詛天咒地。

真是tvb的編劇,都寫不出的劇本。

沈懸與他坐得不遠,阿坤怕出意外,示意保镖将人摁回去。

蔣天饋被左右提起來,輕拿慢放地塞回沙發裏。

短短幾日,他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香,人憔悴得脫了像,哪兒還有一絲兒,富家老公子哥樣貌,赤目亂發,口水糊嘴,好似要啃人腦子的僵屍。

沈懸全程淡定,甚至含了塊薄荷糖:“不過,蔣先生你的行情不錯,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你爹,還有你親弟弟呢。我在想,多大的仇啊,手足相殘,真是你們家的保留節目。”

蔣天饋牙齒咬得咯咯響,拔掉手上倒刺,血糊滿指甲:“蔣天申,好你個蔣天申。這麽多年,我從未出賣過你,你倒好,卸磨殺驢啊!!”

“你明白就好,自首,承認一切,至少留條命。”沈懸推波助瀾。

蔣天饋喘着粗氣,赤紅雙目轉到他身上:“不、不,你保不住我的命的,我會死的。蔣泰說出這句話,就不會讓我活着離開這裏。”

“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沈懸從阿坤手上,接過遙控器。

遮擋窗戶的幕布,緩緩升起,屋內鴉雀無聲,空調像吐信子的蛇,嘶嘶響着。

窗外夜空如洗,黑得發亮,廣場璀璨的燈火,在他們面前綿延開來。

沈懸将遙控器扔在桌上:“這裏是市政廣場,身後是市公安局大樓,樓下是市民中心,對面是政府。你不會以為,蔣家為了你,會打過海來吧?還是說,跟美國人似的,發顆導彈,将你定點清除啊?”

蔣天饋都傻了,光着腳急跑到窗邊,又哭又笑,手舞足蹈:“蔣泰啊,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你活該!呸!”

“看起來,蔣先生已經有選擇了。”沈懸支着額頭,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環境安全下來,蔣天饋的心思再度活泛,眼珠轉一圈:“好啊,好。蔣泰對我不仁,就別怪我對他不義。”

沈懸站在門口,背對着他撂下一句話:“你們兩也配講‘仁義’?”

走廊裏,阿坤接到消息,小聲在沈懸耳邊說道:“有人到過冷庫了,不知是蔣泰還是蔣天申的人。”

他想了想又補一句:“蔣天饋不老實,你要小心。”

“沒事,明天他就徹底老實了。”沈懸不以為然,棺材板兒上七顆釘,妨得就是詐屍。

蔣泰一度瀕死,搶救整晚,奇跡般活下來,只是病入膏肓,私人醫生團隊,下了最後通牒。

老頭兒一生倔強,死了都能揍牛頭馬面一頓的那種。

他在次日下午,掙紮着清醒過來。

接着,蔣家的律師、會計師,浩浩蕩蕩趕來,在醫院通宵加班。

蔣泰在彌留之際,依舊強硬,不放過任何條款漏洞,修訂了書一樣厚的繼承文件。

他沒有叫阿耀,而是先叫了卓美珊。

卓美珊是哭着出來的,蔣泰利用她,卻也與她有恩。

她的母親是蔣天陽深愛,卻不能在一起的人。

蔣天陽聯姻後,她便草草嫁人,生下卓美珊撒手人寰。

卓美珊的父親懦弱、自卑又多疑,聽多了老婆與蔣天陽的風流韻事,心理逐漸變态。

懷疑自己是個接盤俠,卓美珊是蔣家的種。

老婆死了,無處發洩的狼狽男人,把所有的恨都傾瀉在卓美珊身上。

十八歲的卓美珊,被抵債給了七叔名下的影視公司。

她領着微薄的工錢,做着上好的工具,周旋在聲色犬馬之地。

直到身份被蔣泰發現,二十四歲的卓美珊,紅遍港城。

再也沒有人,逼她邊吐邊喝。

再也沒有人,讓她脫了鞋,在宴席間跳舞。

再也沒有人,半夜将她叫起,從這家酒店,送到那家酒店。

可是,她終究成為了她的母親,是一只在蔣家的網裏,無聲尖叫的蝴蝶。

她只不過想活下去而已,像個人一樣,活下去,随心所欲,海闊天空。

蔣家親戚被安排在樓層的另一邊,只有親近的人,和股東代表,在大廳等待。

助理、會計師、律師,還有家族基金管理人,神情緊張,不停進出。

蔣家的天,要塌了……

股東代表分兩撥人,一邊是持股的蔣家親屬,一邊是外部股東。

兩邊相互不對付,但此時,眼神都在阿耀身上。

沒想到先被叫進去的是蔣天申。

蔣天申有點詫異,甚至回頭看了一眼阿耀。

這一下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赤裸裸的示威,只有阿耀無動于衷。

他回想起,被高心遠、惠嬸趕出沈家,被梁洛找回來。

第一次看着沈懸與律師,給遺囑造假。

什麽分成十六份監督投票,都是沈懸修改,梁洛蓋章。

兩人私拆遺囑,把沈兆隆、沈兆威玩得底朝天。

那時候他就知道,遺囑律師的重要性,那是沈懸給他上的第一課,記憶猶新。

服務于如此龐大的家族,是千秋萬代的買賣。

但只要有更替消亡,就會有人心波動,舊的一去,新的就來。

人人都想做新人笑,人人都懼怕舊人哭。

阿耀站在那裏,垂着手,看起來乖巧安靜,任人擺布的樣子。

他剛被親戚問候過一輪,又被兩位股東代表,夾在中間,噓寒問暖,炙手可熱。

只有蔣泰的大律師,進出與他打照面,眼神都會拐彎,裝着沒看見。

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正直不阿。

突然,蔣天申帶着人匆匆離去,他是個瘸子,平日走路慢條斯理,不疾不徐。

今日不同,他的怒火燒到了腿腳,提着一條僵直的腿,放棄掩飾醜态,就這麽一高一低沖出去。

待到上了車,他才不再掩飾,從己方律師手裏,一把搶過醫療檔案複印件,當場撕個粉碎!

“我是什麽?我到底是個什麽?”蔣天申用手杖怒敲車座,“我在他眼裏,就是一坨臭狗屎!是一條吃屎的狗!他給塊兒骨頭,我就該屁颠屁颠跑過去,感激涕零,下跪磕頭!”

房車裏,只有他的助理和親信律師,被吼得噤若寒蟬。

也難怪蔣天申破防,老頭兒突然戳破,綁架案洩露信息,蔣天饋是給他背了黑鍋,因此,要收回他的牌照管理權。

蔣泰閉嘴了十多年,只字不提,原來是在遺囑這裏等着他呢!

被親爹下套兒、設計,狂扇嘴巴子的感覺,讓蔣天申內心崩塌。

而下一秒,讓他更崩潰的事情降臨。

蔣泰立下特殊遺囑,只有口頭內容,生效需要兩位助理共同簽字。

蔣天申想要拿回控制權,不過在阿耀手下讨飯吃的日子,就得先除掉沈懸。

這是蔣泰一生屈辱,死不瞑目!

蔣天申就像一塊上不得臺面的抹布,髒活、累活,狗都嫌棄的活,通通是他幹。

他這一生活得,好像是老天開的罰單!

第二天一早,追蹤的人就到了市政廣場,前有廣場,巡警穿梭,後有公安局,戒備森嚴,面前是市民中心,正值上班高峰,工作人員進進出出。

他們活生生看着,沈懸與蔣天饋走進公安局,甚至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蔣家給錢大方,後路安排缜密,奈何他們沒有搞//恐//怖//襲擊的本事,有些錢,不賺也罷。

蔣天饋表現的無比配合,而大門關閉,他突然翻臉:“警察同志,我沒有買//兇//殺//人,我是清白的!你們所掌握的證據,是沈懸僞造的,不信你們去查,很好查的!”

他得意洋洋回頭望着沈懸,沒有确實證據,誰也奈何不了他!

沈懸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接下話茬:“沒錯,是我叫人僞造的。”

蔣天饋愣住,像一只吞了蛤ijh蟆的蛤oij蟆。

“蔣天饋,你說你是來自首的,但你又不認為自己犯罪,你不覺得矛盾嗎?”警察問道。

蔣天饋想都沒想:“我就不是來自首的!我是清白的,你們要還我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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