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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不得不說,同樣是拍馬屁,莫昭說出來的話就比段不休強多了。

段清逸雖然聽着自己和畫像上的醜東西像還是有些不爽快,但是莫昭居然說是氣質比較像,段清逸又看了幾眼畫像上的人,雖然相貌醜陋,但是眼神堅毅,居然也隐隐能看出幾分不俗的氣質來。

“喂!”莫昭見他不說話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小心地問道:“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呀?”

“當然是光明正大地進來的。”段清逸放開他,淡淡地說道:“我的輕功你是見識過的,宮裏這點守衛還不能奈我何。”

莫昭看着段清逸,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有什麽話想要說。

“怎麽了?”段清逸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有什麽話你說就是了,我又不會殺你。”

“宮外……好玩麽?”莫昭問道。

段清逸足下輕點,飛身坐在莫昭面前的案子上,長腿搭在桌面,一只胳膊架在膝蓋上,眼底帶着笑意看着莫昭,“怎麽?你這思春的小太子又想念春雪園的姑娘了?”

莫昭臉上一紅,“自然不是!我堂堂太子,怎麽會喜歡那種庸脂俗粉!”說完又小心地看着段清逸,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就是,就是想問問,宮外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他這個太子做的太憋屈了,不到五歲的時候母後就去世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像普通人一樣體會過什麽是親情,還要日日擔驚受怕,生怕有人為了謀朝篡位殺了他這個挂名太子。

“宮外嘛……”段清逸賣起關子,“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莫昭一愣,“假話是什麽樣的?真話又怎麽樣?”

段清逸轉頭看了看四周,這房間裏裝潢考究,雕梁畫棟全都出自最頂尖的能工巧匠,每一個步驟都價值不菲,不愧是太子寝宮。

“假話嘛,就是你們這些身居朝堂做大官的人經常聽的,百姓安居樂業,四處歌舞升平,邊疆無戰事,民間無疾苦。”段清逸的聲音很好聽,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像是唱誦一樣悅耳。

莫昭聽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段清逸。

段清逸又轉頭看向他,看着這小太子滿面天真,眼睛的單純是騙不了人的,朝堂之上如此動蕩,這小太子居然還能這麽無憂無慮,也不知是被保護得太好還是故意害了他。

“至于真話……”段清逸聲音徒然沉下來,“奉康人人安居樂業,城外百姓饑寒交迫,苛捐雜稅弄的民不聊生,貪官當道,天高皇帝遠,無處喊冤。”

莫昭心裏一沉。

“小太子,這盛世是演給你們看的,真正的生活不是春雪園裏的醉生夢死。”段清逸苦笑,“你問我這些又做什麽呢?還不如好好在宮裏做個無憂無慮的太子,豈不妙哉?”

“我……其實不想呆在皇宮裏的。”莫昭小聲說道:“你想不想聽聽我的真話?”

莫昭不知為何,顧骁不在身邊,心裏的憋悶無處訴說,對李順福都不敢全掏出來的話,居然情不自禁地倒給了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

“什麽真話?”段清逸也好奇地問道。

“太子莫昭,年方十五,驕縱蠻橫,不問朝政,他日若繼位,大初休矣!”莫昭搖頭晃腦地自嘲。

段清逸皺眉,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本太子也想做個明君,若有朝一日繼位,定讓我大初走上盛事,青史留名。”莫昭揚着下巴驕傲地說,但是立馬又耷拉下腦袋,失落地說道:“只是我如今身邊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幼年的時候,母後經常給我讀史,教導我日後要做個明君,這些我都記不清了,唯一記得的,是母後臨終之前留給我的兩個字。”

“什麽字?”段清逸迫不及待地問他。

“活着。”莫昭道:“我當時年幼,不懂其中深意,後來我母後本家悄然隕落,父皇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秦家開始獨攬大權,我才明白,若不做個昏庸的太子,恐怕我連活下去都是奢望。”

段清逸深吸一口氣。他只道尋常百姓生活不易,卻沒想到這養尊處優的太子也這麽步步維艱。

“你既然這麽厲害,進皇宮都如入無人之地,不如你就帶我走吧!”莫昭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大膽地說道。

段清逸看着莫昭信任的眼神,心裏沒來由地一跳,“我能帶你去哪?”

“天涯海角,随便哪裏都好。”莫昭哽咽地說道:“我不想呆在這了,顧骁說過,等他做了大将軍之後就回來替我出氣,可是我害了顧骁,我等不到他了,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幫我把顧骁也救出來,帶我們兩個一起走?”

“你是君,我是賊,我怎麽能帶你走?”段清逸無奈地說道。

莫昭眼睛裏的光一下子滅了。

段清逸自诩俠義心腸,見到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就像是個祈求收養的小狗,心裏一下子就軟了,從桌子上跳下來,俯身半蹲在莫昭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各有各的過法,我也幫不了你什麽。”

莫昭咬着牙點點頭,“我不叫人抓你,你走吧!”

段清逸忍不住伸出手指擦去莫昭臉頰上晶瑩的淚珠,心裏不知為何隐隐發疼。他在民間闖蕩了這麽久,什麽不公的事沒有見過,今日卻不知為何被這小太子給弄的心如亂麻。

“你好自為之。”段清逸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有些後悔自己竟為了一張畫像貿然闖進皇宮來,不但什麽說法都沒有讨到,反而鬧得自己滿心難受,“你記得,以後別把人畫的這麽醜了,我可和你畫像上的人一點都不像。”

說着,段清逸将臉上的面紗摘掉,露出一張俊逸非凡的臉來,配上那雙眼角帶粉的桃花眼,看的莫昭暗自生羨。

随即,莫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一個字,只見段清逸又是一個潇灑的轉身,瞬間就消失在窗外。

莫昭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起身慢慢走到方才段清逸捏碎木盒的地方,彎腰撿起那把雕刻粗糙的木劍,吸了吸鼻子,将木劍好生收在懷裏。

“周公公,殿下現在已經歇着了,您明日再來吧!”這時,門外響起了李順福的聲音。

莫昭心裏大驚。這周公公是秦皇後的親信,平日狗仗人勢在宮中作威作福,就連莫昭這個太子他也不放在眼裏,這時三更半夜的,他來這裏做什麽?

“宮中進了刺客,皇後娘娘讓咱來看看太子殿下可還安好,你勿要擋路!”周公公趾高氣昂地說道。

“外面禁軍都守着,殿下這裏安全得很,周公公還請回吧!”李順福還是試圖阻攔。

可是這周公公平日裏就目中無人,哪裏是他攔得住的,立刻一把推開他,直接闖了進來。

莫昭在二人争論的時候就已經迅速合衣躺下,聽到周公公闖進來才假裝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揉着眼睛看着門口闖進來的一行人,含糊地問道:“李順福,什麽事打擾本太子休息?”

“是皇後娘娘聽聞宮中出現了刺客,特意讓老奴來看看太子殿下。”周公公聲音尖銳地開口說道。雖然字裏行間用的都是敬語,但是語氣中卻并沒有一點尊敬的意思。

“本太子沒事!你走吧,別打擾我休息!”莫昭厲聲說道。

他最了解周公公這個人,要是給他點臉色他還能收斂一點,不然除了秦家的人,他一概不放在眼裏,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周公公卻像是沒有聽到莫昭說話一樣,只是若無其事地一步步靠近裏間,想要進去一探究竟。

宮中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刺客,秦皇後不得不警惕起來,生怕是顧家又派來什麽人跟太子串通口供,顧家的人除了顧策這個書生之外各個都是高手,顧戎又是禁軍中郎将,夜闖皇宮對他來說本就不是什麽難事,若不看緊一點,顧家怕是要趁着這個機會翻身了。

周公公此刻也不顧李順福的阻攔,一步步逼近莫昭的床邊,腳下卻冷不防踩上了方才被段清逸捏碎,散落了一地碎屑的木盒子。

莫昭透過紗簾也看到了這個景象,立刻緊張起來,左手伸進枕頭底下,緊緊捏住那把木劍。

“這是何物?”周公公低頭看着腳下的木屑,陰陽怪氣地質問。

好在李順福反應迅速,立刻大吼道:“臘梅!怎麽這堆東西還沒有收拾幹淨!若是傷了殿下可怎麽辦?趕緊過來收拾起來!”

宮女站在後面吓了一跳,聞言也不敢遲疑,趕緊走上來準備收拾那堆木屑。

周公公卻先宮女一步用腳踩住那堆碎屑,垂眼看了半天,随後俯身撿起幾塊碎片,這盒子的厚度怎麽也有一寸厚,可這碎片卻斷茬粗糙,不像是一般刀削斧砍造成的碎裂,倒像是用蠻力生生壓碎的。

能有這般力氣的,周公公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顧家那些習武的高手。

“周公公,小的這就讓臘梅收拾幹淨,可別傷了公公的手。”李順福也看出不對勁來,默默在心裏拘了一把冷汗。

“這麽漂亮的盒子,殿下怎麽就把它給弄碎了呢?”周公公不理會李順福,拿着手裏的東西走進莫昭的床邊,隔着紗簾看着裏面坐着的莫昭,冷笑着說道:“老奴還不知殿下有這麽好的功夫,這麽結實的盒子,居然這麽容易就給捏碎了。”

莫昭毀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周公公會來,剛才就應該把東西全都收拾幹淨,也免得這個時候被他捏住把柄。

“本太子的東西,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玩碎了就碎了,還需要什麽理由嗎!”莫昭緊緊捏着被子,大聲說道。

“殿下若不想和老奴說也無妨,老奴這就回去報告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來問問殿下!”周公公見莫昭不松口,直接搬出了秦皇後的名字。

“大膽!”莫昭心頭一跳,立刻高聲制止他,掀開簾子翻身下床,也顧不得穿鞋,赤着腳就走了出去,仰着臉看着周公公,冷聲說道:“本太子說摔碎了就是摔碎了,皇後娘娘這麽忙,用不着讓她替我處理這種小事!”

莫昭說話的時候,雙手緊緊捏住衣角,生怕哪個字底氣不足就露了怯。

“這麽厚實的木盒子,做工考究,哪裏是說摔碎就碎了的,殿下撒謊的功夫可不怎麽樣,是不是在那暗房裏還沒待夠,不如我這就禀告皇後娘娘,讓殿下再進去呆上幾個時辰,好好改改撒謊的毛病!”

“你……!”莫昭氣得渾身發抖,偏偏拿這個死太監無可奈何,只好狡辯道:“這盒子放得年頭久了,怎麽就不能摔碎了?現在天氣這麽幹燥,這些木頭玩意兒脆的不得了,本太子說是摔碎了就是摔碎了,哪來的撒謊一說?”

周公公眼底寫滿了不屑,冷笑着對莫昭說道:“殿下到底藏了些什麽秘密待皇後娘娘查過就知道了,何必在這裏苦苦狡辯?老奴活了幾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木頭說碎就摔碎了,殿下若是沒有說謊,老奴就當場把這些木頭渣子吃個幹淨!”

話音剛落,就聽着咔吧一聲脆響,距離他們幾人不遠處的實木桌子應聲斷裂,從桌面正中直直地裂開一條縫,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桌子就在衆人驚異的眼神中轟然倒塌。

莫昭咽了咽口水,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過了片刻才率先反應過來,道:“看,看吧?我就說天氣太幹燥了,這些木頭做的東西就是容易碎,我沒說錯吧?”

周公公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木頭片子,又看了看莫名其妙裂開的桌子,嘴角抽搐,冷冷地把東西往地上一摔,道:“老奴這就回去禀告皇後娘娘,讓人把殿下宮中的東西全都換一遍,也深得半夜三更全都碎的稀爛,影響了殿下歇息!”

說完,周公公就帶着他的一幹狗腿子憤然離去。

莫昭得意地看着周公公氣憤的背影,還忍不住落井下石道:“周公公慢走!別忘了回去多吃點木頭渣子!”

“殿下,這是怎麽回事啊……?”李順福這才松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可吓死奴才了!”

莫昭剛剛才哭過,現在眼睛還紅的和個小兔子一樣,也是一臉疑惑地看着莫名其妙就塌了的桌子,然後下意識地看向窗口的位置。

這一看不打緊,差點吓得癱倒在地。

挂在梁上露出一雙桃花眼正對着莫昭眨眼的人,不是方才離去的段清逸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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