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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段清逸的确離開了，但是走到半路又折了回來。小太子可憐巴巴眨着一雙淚眼苦苦哀求他的模樣始終忘不掉，段清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但是偏偏管不住自己折回來的腳步。

“殿下？殿下？”李順福見莫昭愣住不動，輕聲喚了幾聲。

莫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遮擋住李順福的視線，慌張地說道：“沒什麽，我要睡了，你記得別再讓人進來打擾我了！現在你們都出去吧，一個人都別留，別打擾了本太子休息！”

李順福看着莫昭長大，自然看出他的不尋常來，疑惑地看着莫昭，問道：“殿下是不是真的有什麽事瞞着奴才？”

“沒有！”莫昭急忙否認：“反正你出去就行了！我困了！”

李順福無奈，只好行了個禮帶着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莫昭這才松了口氣，急忙轉頭看向段清逸的方向，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卻已經不見了。

莫昭心裏掠過一陣失望，剛想打開窗戶看看，沒想到身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莫昭吓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一回頭果然看到段清逸站在自己身後。

“你是鬼麽！怎麽這麽神出鬼沒的！”莫昭撫着胸口抱怨：“吓死我了！”

段清逸沒吱聲，只是慢慢走到斷裂的桌子旁邊，然後在斷裂處扣出一枚小珠子來，放在修長的指尖把玩。

莫昭看到了他的動作，眼睛轉了轉，一下子反應過來，驚喜道：“這桌子是你弄壞的？”

“不然呢？”段清逸正等着莫昭來誇他呢，“難不成你還真的以為是天幹物燥，這麽厚實的桌子說塌就塌了？”

“我的天！”莫昭大叫：“你是怎麽弄壞的？你沒有看到剛才周公公的表情，這麽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在我面前吃癟！太痛快了！”

段清逸看着莫昭熠熠發光的小臉，也忍不住跟着高興起來，頗感興趣地問道：“這個周公公是什麽人？你不是太子麽？他不過就是一個太監，敢這麽當衆為難你？”

莫昭聞言臉色一沉，轉身慢慢回到床邊坐下，方才赤着腳踩在地上，腳底板被冰的通紅，此刻把雙腿抱在胸前，兩只白嫩的腳丫子一直不老實地來回蹭着，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他是皇後身邊的親信，仗着皇後寵信就無法無天啦！我這個太子算什麽，你沒看到他方才那副嘴臉麽？一口一個皇後娘娘，狐假虎威罷了！”

說完，莫昭又想起什麽，擡頭好奇地看着段清逸，“你不是走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段清逸一時語塞，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又折回來，只是心裏覺得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于心不忍。

“你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帶我走了？”莫昭眼睛亮晶晶的。

段清逸搖了搖頭，也走過去坐在莫昭身邊，低聲說道：“我是不會帶你走的，你又不會功夫，我帶着你這麽個累贅做什麽？”

莫昭低着頭打了個呵欠，失望地說道：“反正我到哪都是累贅。”

段清逸心裏一動，轉頭看向莫昭，就見小太子垂着頭一點一點的，已經困倦得不行，沉沉地睡過去了。

段清逸忍不住笑了，剛想起身再次離開，莫昭的身體突然一歪，整個人靠在了段清逸的肩頭。

段清逸立刻停下動作，小心翼翼地看着莫昭。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少年半邊側臉，眼底一片烏青，似乎是很久沒有休息好了，皮膚細白，一看就沒有受過什麽風吹日曬，看上去倒是比民間那些小姑娘還要細膩幾分。

“……顧骁。”莫昭睡夢中嘟囔了兩個字。

段清逸不忍心打擾他的熟睡，竟小心翼翼地托着莫昭的腦袋讓他躺在自己的腿上，還順手扯過棉被來給他蓋上。

莫昭抱着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只露出一個小腦袋來，嘴裏嘟嘟囔囔地叫着顧骁的名字，還說了些段清逸聽不懂的話。

段清逸今年不過才十七歲，他和段不休是同鄉，小的時候村裏爆發瘟疫，整個村子的人幾乎都死光了，年幼的段清逸和段不休命大地被一個高人撿了去，撫養他們長大，教他們讀書寫字，修習武藝，段清逸從習武的第一天，就夢想着要做一個濟世的俠義之士。

他剛好是十五歲那年離開師父，卻發現自己的能力實在是太渺小了，最後只能不得已做做劫富濟貧的行當，也不算辜負了這一身功夫。

段不休看着莫昭，心裏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莫昭想要做個明君青史留名，而他自己則想要當個能接濟蒼生的大俠，若是他幫助莫昭坐穩江山，到時豈不是能一舉兩得？

想着想着，段清逸竟不知不覺靠在床邊也睡了過去……

莫昭這一覺睡得很香甜，本來就被秦皇後關了一整天的禁閉，剛一出來就遇上段清逸來搗亂，鬧了半夜都沒睡成，等到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你這麽早就醒了？不多睡會？”段清逸被莫昭當成枕頭枕了一夜，此刻腿都已經沒什麽知覺了。

莫昭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說道：“我還要去給皇後請安呢……”

“皇後那麽為難你，你還去給她請安？”段清逸見他剛睡醒的迷糊樣，忍不住調侃。

莫昭這下子才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到段清逸的臉，大腦空白了一瞬間，然後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一個翻身從段清逸的腿上起來，捂緊了被子驚悚地看着他，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你怎麽，還在這？”

莫昭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染上了這麽個毛病，只要一緊張就會結巴。

段清逸皺眉，對莫昭的态度十分不滿，“是你昨天硬要讓我留下來的，現在又不認賬，這是什麽道理？”

莫昭臉上一紅，好像确實是有這麽回事，想了想又道：“你，你又不不肯帶我走，留在這又有什麽用？”

“殿下，到時辰了，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李順福在門外叫道。

“知道了！”莫昭慌忙喊着，剛想讓李順福別進來，一回頭發現段清逸已經沒有了。

“殿下昨夜睡得可還好？”李順福說話間就帶人進來了。

莫昭還在四處張望着尋找段清逸，卻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只好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李順福跟着莫昭這麽多年，早就看出莫昭心裏有事，不過主子不願多說，他們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伺候了莫昭穿戴洗漱。

莫昭在路上打了無數個呵欠，一直到見了秦皇後的面還是迷迷糊糊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秦皇後看着莫昭這幅沒精打采的樣子，冷聲問道：“殿下昨夜做什麽了？怎麽倦成這樣？”

莫昭低着頭請了個安，又擡頭看着站在皇後身邊的周公公，忿忿地說道：“有條狗昨夜一直在我那叫喚，吵得我半夜都沒睡好！”

“你……”周公公剛瞪起眼睛想要說話，就被秦皇後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周公公只好低着頭又縮了回去，但是還是一直用嫌惡的眼神看着莫昭。

“聽聞昨夜殿下的廣陽殿裏遭了刺客，到現在都沒找着，本宮還怕會出事，連夜讓周公公去探望殿下。”皇後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只是我怎麽聽說，殿下好像不太領情？”

莫昭呼吸一窒，昨夜是出了口惡氣，沒想到報應來的也快。想他堂堂大初太子，居然連教訓個太監都要看別人臉色。

“本宮知道殿下心裏堵得慌，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殿下若是覺得本宮哪裏管教的不對了，盡管和本宮開口就是了，何必為難一個奴才？”

莫昭始終低着頭不說話，此刻也沒什麽好說的，秦皇後若是想要找借口懲罰他，随便他說什麽都沒用。

“國舅爺到！”這邊正說着，外面忽然傳令道。

莫昭渾身一僵，看來今天又不是什麽好日子，秦正和秦皇後兩個人又不知道要怎麽為難他了。

莫昭忽然很難過，要不是他那天任性地非要讓顧骁帶他出去，現在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不知為何，他這個時候居然想起段清逸來，若是有機會和他一起去闖蕩江湖，想必比在這宮中做這勞什子太子潇灑的多了。

“給皇後娘娘請安。”秦正一進門就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又假裝不在意地瞥了莫昭一眼，道：“看來臣是來早了，殿下還在這裏呢？”

“這就走了！”莫昭巴不得早點離開，趁機趕緊說道：“秦大人肯定和皇後娘娘有事商量，我就先告辭了！”

“別忙着走啊。”秦正懶洋洋地攔住莫昭，似笑非笑地說道：“的确是有事商量，只是這事也和殿下有關。”

莫昭擡眼看着秦正，不情不願地順着秦正的手勢坐在了秦皇後下手的位置。

“太子那日和顧骁私自溜出宮的事……”

“那是我的主意！和顧骁無關！”莫昭聽到秦皇後說起這個，立刻激動地幫顧骁辯白：“顧骁不可能事先知道秦義在那，全都是我臨時出的馊主意，你們什麽時候把他給放了？”

秦皇後聞言皺眉，淡淡地看了秦正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顧骁有他的好大哥看護着，滿朝上下哪有一個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秦正喝了口茶，茶杯放下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蓋過秦皇後的尾音，面上一派沉靜，看也不看秦皇後一眼。

莫昭聽到秦皇後這麽一說便放下心來，秦正到底還是對顧策有幾分忌憚，這樣看來顧骁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了。

秦皇後見到秦正這副模樣，也知道自己動了他的逆鱗，便不再說這個，而是對莫昭說道：“殿下出宮，旁的地方不去，卻偏偏去了那春雪園，陛下如今卧榻不起，也只能本宮代陛下給太子的終生大事做主了。”

“什麽意思？”莫昭緊張地問道。

秦皇後淡淡地笑了，“沒什麽意思，殿下既然開始思及男女之事了，如今年紀也到了，是本宮疏忽了，一直忙着照顧陛下，倒是忘了給太子選妃一事了。”

“本太子不要！”莫昭直接拒絕：“我還小呢！不需要現在納妃！”

“十五已經不小了。”秦正适時開口：“陛下像太子這般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有兩個側妃了。”

莫昭張了張嘴，實在說不出話來。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秦家的人這麽積極地幫他納妃，肯定是已經有了人選，而且必然還是他們秦家的人。

果然，秦皇後又說道：“本宮有個遠房的侄女，今年剛好和太子一般年紀，知書達禮，多才多藝，做我大初的太子妃正合适不過了。”

“我不要！”莫昭反駁：“我不娶！”

秦皇後臉色一沉，冷聲道：“太子這是鬧得什麽脾氣？這納妃一事怎麽還能随着殿下的性子來麽！”

莫昭憤然從椅子上彈起來，咬牙看着秦皇後，但是終究不敢說出什麽重話，想了半天，只好無力地說道：“我，我父皇，如今病重，我這個時候選秀納妃，有些不合規矩吧！”

“殿下多慮了。”秦正道：“臣已經找人算過了，殿下納妃正好是個喜事，皇上病了這麽久也不見什麽起色，宮中是該辦點喜事沖沖喜了。”

莫昭心底一片冰涼，他現在出不了宮，又見不到別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他知道這妃一定是非納不可了，只是他不想就這麽白白讓秦家得逞，到時候只怕是不單他的太子妃要姓秦，日後這整個江山都得姓秦了。

“我再考……”

“殿下不需要再考慮了。”秦正根本不給莫昭說話的機會：“我已經找人算過了，十日之後就是個黃道吉日，錯過了這個日子怕是不知道要等上多久，雖然是趕了點，但是太子納妃是件大事，日子好比什麽都重要。”

十日。這是要速戰速決，讓他連傳消息出去都來不及了。

“放肆！”莫昭厲聲道：“本太子大婚，什麽事都讓國舅爺來定了，那我們皇家豈不是一點威嚴都沒了？日子到底好不好，至少也要本太子找人看過才行！”

秦正似乎早就料到莫昭會端出太子的架子來，不慌不忙地又喝了口茶，才緩緩說道：“太子大婚，大赦天下！”

八個字，擲地有聲，字字砸在莫昭心上。

怪不得這麽有恃無恐地逼婚，原來是在這等着他呢！顧骁身陷囹圄，若是他納妃就能赦免了顧骁，怕是就連顧策也會勸說莫昭同意了這門婚事。

說到底，秦義上面有一雙兄姊疼寵，顧骁也有父兄護着，只有他莫昭是個孤家寡人，深居宮中，任人宰割。

這場朝堂紛争，無論最後誰勝誰負，最後的輸家反正都是莫昭一人罷了。

“殿下可還要考慮？”秦正又假惺惺地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