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明朝明朝待明朝(3)
9.明朝明朝待明朝(3)
“咋了?大驚小怪的,氣氛都給你整沒了。”謝湛野悠閑地坐在塑膠跑道上,手裏揪了根野草晃來晃去。
“門禁啊哥哥姐姐們!現在已經十點三十七了!華崇十點四十關校門啊各位!”池渡噌的站起來,差點破音。
原本懶散坐着的三個人同時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校門口狂奔,反倒是池渡被落在後面:“喂!等等我啊!好歹是我提醒的你們啊!”
“快一點啊!”逢春的聲音順着風飄散。
路燈下昏黃的光暈勾勒出紅綠交錯的塑膠跑道輪廓,四個人長長的影子被投射在身後。
這是獨屬于他們四個人的夜晚。
-
程曼歌走到樓下時發現客廳的燈仍亮着,進門才發現程父程母都沒睡。
按照以往,如果沒有工作的話他們已經睡下了。
“你們……”程曼歌把鞋換下來放進鞋櫃。
“來來來,坐啊。”程父拍了拍沙發。
白茉在一旁盯着她。
“怎麽了?”程曼歌坐下,看着兩個人神情嚴肅,像是有要事相商。
“曼歌,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我已經聽你媽媽說了,也怪我,當時沒有打好招呼。要不明天我去找校長一趟?”程父喝了口茶,有些後悔當初自己的随意。
程潛不喜張揚,程曼歌當初去華崇,他特地叮囑校長不要對外宣揚,是以包括齊穎在內,幾乎沒人知道程曼歌的家世,只當她家稍微有點錢,并不顯赫。
“哎呀,你這是什麽話啊爸,你要是這麽幹,不就和那個賀維還有他爸一個德行了嗎!這種金錢交易咱不能幹啊!”程曼歌明白兩個人在替她生氣,起身坐到兩個人中間,“別氣啦,等我高考完,咱們再去好好研究研究,我就不信他們這種人一點纰漏都沒有。”
白茉一拍桌,秀氣的眉毛一挑:“這種人!真是便宜他們!我今天去學校,看着他倆就不像什麽好東西!诶,你不認識他啊?我看那個男的像是生意場上的人。”最後一句話是問的程潛。
程潛搖頭:“姓賀?我還真是沒聽過,到時候打聽打聽。”
程曼歌又溫聲寬慰他們一會兒,這才把兩個人哄回卧室。
她躺到自己床上,眉眼冷了幾分。
她不是大度的人,對賀維這種人更不會心慈手軟。
但不是現在。
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沒必要為他浪費精力。
-
期中考試成績出的快,剛考完三天,齊穎就在晚自習把成績單貼在了教室後牆上。
程曼歌理綜沒有成績,但語數英考的很好,勉勉強強不是倒數。
逢春是第一。
謝湛野還是保持在前五,也許是少了程曼歌,這次他拿了第三。
齊穎拿着成績單在班裏說了幾句,把池渡單獨拎起來:“你——給我站直了!你看你考了第幾!”
池渡笑的清潤,尾音上揚:“老師,這第九名還不行啊。”
“你就天天不上進吧啊!”齊穎拿他沒辦法。
底下有人開玩笑:“池渡到時候回家吃礦啊!”
池渡摸了摸頭發,沒說話。
一班這次比指定名額多上線了兩個,本來是該三個,奈何程曼歌出了意外,因此最終齊穎只拿了200元獎金。
齊穎自己又貼了點錢,給他們訂了班服,又一人送了一個刻了名字的金屬書簽。
成績出來不久後便放假,華崇這次比明德多上線二十三個人,算是大獲全勝。
據說華崇領導班子高興,原定第二天上午十點回校,成績出來後改成了住校生十二點回校睡午覺,通校生下午兩點回校直接上課。
考前大家精神緊繃了将近兩周,一放假都和殺瘋了一樣呼呼往外跑。
程曼歌收拾好書包,正要往外走,謝湛野拽住她的書包帶:“今下午四點,去街心公園?”
“好啊。”她眉眼間漾出燦爛的笑意。
謝湛野晃了神,愣了兩秒:“你多這樣笑笑吧,怪好看的。和你不笑的時候完全不一個氣質。”
程曼歌把他的手從書包上拍掉:“行了,我走了,拜拜。”
“拜拜。”謝湛野站在那兒,看她迎着走廊上細碎的陽光漸漸走遠。
-
下午四點的街心公園老年人居多,謝湛野和程曼歌約在湖畔,倒是很清靜。
夕陽的一縷縷餘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灑上了一層碎金。
謝湛野到的時候程曼歌已經在長椅上坐下了。
她穿了件黛藍色長裙,頭發泛了金,靜靜坐在那兒,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感。
謝湛野走到她身邊坐下:“你還挺好看。”
程曼歌往另一側靠了靠,看起來有幾分嫌棄,心卻莫名跳的快:“你……有病啊,今天三番兩次誇我,不會是有求于我吧,還是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兒?”
謝湛野沒動,懶洋洋坐那兒,眉眼間笑意蔓延:“沒啊,就是……可能之前沒發現?想誇就誇了,要什麽理由。”
程曼歌垂下眼睑,遮蓋眼底悄然翻湧的情緒:“你不是要給我講你的故事嗎?”
“行,你想從哪兒聽起?算了,從我爸媽講起吧。”謝湛野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喉嚨。
“我媽算是名門閨秀吧,家裏超級有錢那種。我爸嘛,普通工薪家庭,奈何他長得帥啊,又有才華,據我媽說他倆第一次見面是在公交車上,那是我媽第一次坐公交,沒零錢,車費是我爸幫她付的,然後——她對我爸一見鐘情了。
“我媽是家裏的老三,上邊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她哥就是賀維他爸。當時是有個商業聯姻,只有我媽沒結婚,按理來講不就應該是由我媽來和對方結成這門婚事嘛,但對方是個比我媽大十歲的名聲很爛的老男人,我媽本來就不願意,後來又恰好碰上了我爸,那就更不願意了。和家裏鬧得很僵。
“我姥爺吧,當時勢力就開始衰弱了,又錯失這門婚事,他的商業對頭抓住這個機會,把我姥爺壓的死死的。那賀維他爸是唯一一個兒子,肯定是要繼承老頭子事業的,結果是個爛攤子,導致他爸從此以後一直恨我媽。
“再說我媽,她把我爸領回去,說要和我爸結婚。賀維他爸,叫賀勤,就在我姥爺耳邊整天罵我爸,我姥爺可能就抽了風吧,死活不同意,我媽一氣之下就……和我爸私奔了。
“我爸的父母去世的早,我媽和我爸結婚後日子過的還是挺困難的,沒什麽錢,結婚第二年生了我,日子就更困難了。賀勤有事沒事還老找他們麻煩,我爸當時在一家小公司上班,賀勤使了點手段,讓那家公司把我爸辭了。
“賀勤手段很狠辣,接手賀家不久後家底又逐漸豐厚起來。我家呢,則恰恰相反,每況愈下。我爸一直給人打零工,我上幼兒園那一年,我媽和我爸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開始販賣水果,我記得特清楚,我小時候吃的那水果就沒有一個新鮮的。他倆整天早出晚歸的,我放了學就坐在小攤旁邊,有一次賀維還特地去嘲笑我們來着。
“這是我媽和我說的,當時我趴了那兒看螞蟻,賀維和他爸穿着西裝,假模假樣的在攤位前面站着,左挑右揀了一會兒,啧啧搖頭,踩着锃亮的皮鞋走了。我媽說她當時用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把爛蘋果砸他倆身上。
“日子眼看就有了好轉,累是累了點兒,但生活好歹沒有那麽拮據了,我從小過的還是蠻快活的,一整個沒心沒肺的狀态。我爸媽都挺疼我的,如你所見,我也長得很健康。
“因為賀維和我姥爺的緣故,自從我爸媽結婚後,兩家就不走動了,所以……我媽後來生病,賀家沒有一個人來看她。
“我媽是胃癌晚期,我十歲那年确診的,當時她拉着我爸的手說放棄治療。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媽當時躺在病床上,拽着我爸哭:‘把錢留給小野,以後你們爺倆用錢的地方多,別把錢花在我這個快死的人身上,以後小野還得娶姑娘呢,不能委屈了你未來兒媳。’我爸不說話,我當時就在病房門口,想着我以後不結婚這筆錢是不是能拿來救我媽。
“晚上的時候我和我爸說了,被我爸揍了一頓,他當時沒說話,後來我無意間翻到我爸筆記本,裏面掉了張紙條出來:‘看着小野長大,成家立業。’是我媽生下我的那一年寫下的,這是我媽的願望。
“我媽在那年秋天去世了,那個新年過的特別冷清,我和我爸守着我媽的照片,幹幹的坐了一個晚上。外面是五顏六色的煙花,誰也沒心情看。
“之前的新年都是我媽包水餃,我爸做菜,我看春節聯歡晚會,後來我再也沒過過這樣的新年。
“來年春天我碰見賀維,他譏諷我說我是野孩子,我把他揍了一頓。賀勤知道後讓人把我爸的水果攤砸了。後來我再也沒揍過賀維。沒錯,我意識到我太弱小了,我在他們面前就像一只蝼蟻,掀不起什麽風浪。
“我爸讓我學會忍耐,告訴我不謀一世者不足以謀一時。所以我拼了命的學習,以全市第一的成績特招進了華崇,想着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給我爸媽報仇,我咽不下這口氣。
“但我不能表現出來,在成功之前我都得裝的無欲無求。放松他們的警惕。我爸重新找了份工作,給人開貨車,成了一個司機。
“在華崇,我一開始成績好,是為了拿獎學金,華崇學費太高了,現在我已經攢夠了,所以我不再考第一,這一年我也不會參加競賽,只等最後的高考。
“說到現在,你基本懂了吧,我和賀維之間,你可以認為有血海深仇。我的一切,賀維都想插一腳。”
謝湛野一直聲音平淡,好像是在敘述一個與他完全無關的陌生人的故事。
那些辛酸,那些苦難,那些見不到光的日子,全都揉在他風輕雲淡的語氣裏。
程曼歌聽的鼻子發酸,好一會兒沒說話。
很難想象,那個懶散愛笑,看起來無所不有的謝湛野實際上一無所有,經歷着她從未經歷過的疾苦。
“诶,你不會轉頭就把我賣了吧。”謝湛野看她情緒低落,故意打趣。
程曼歌擡眼看他,眼底藏着不易被察覺的心疼,她抽了抽鼻子,笑:“你真勇敢。”
沒有低頭,沒有彎腰,沒有長成一個讨厭的人。
而是任憑生活千方百計打壓也不服輸。
縱然身處井隅,仍然向着光。
謝湛野仰頭,看着一點點沉下去的太陽,胳膊搭在長椅上,嘴角漾起弧度,語氣端的漫不經心:“怎麽樣都是過,總不能一輩子爛在泥裏吧。”
太陽慢慢躲在玫瑰色雲團後面,光從雲縫中滲出來一絲。
程曼歌想抱抱謝湛野,想了想,忍住了,只極其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以後,一定會特別特別風光特別特別優秀。”
謝湛野擡手敲了她腦門一下:“行,到時候謝總罩着你啊。”
“說不定到時候我是程總呢,咱倆勢均力敵。”程曼歌笑起來,身上好聞的茉莉花香萦繞在兩人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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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野回家的時候聞到一股香味,桌上擺了幾盤菜,他一擡眼,謝父正好從廚房走出來:“回來啦?吃飯吧。”
謝湛野洗了手,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差不多五點的時候吧,今天任務少,就早回來了。”謝冠弘坐下,剛拿起筷子,被謝湛野一擋。
“爸,我得和你說個事。”謝湛野面容嚴肅,甚至有幾分凝重。
謝冠弘見狀,不由也挺直了腰板:“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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