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少年恃險若平地

16.少年恃險若平地

“這次我們班考的确實不理想，只有十一個同學上學，最近大家都比較浮躁，考前我也提醒過你們。現在成績出來了，你們應該也猜到了，大家都十七八歲了肯定也要面子，我要是再大張旗鼓的批評你們肯定會不高興。”齊穎語氣一直端的很穩，鏡片後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

“有句話叫知恥而後勇，我們應該慶幸這不是高考，我們還有機會。在接下來這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希望大家能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心态很重要，但也不能為此每天都吵吵鬧鬧，吵鬧就容易讓人心浮氣躁。”她說完，把成績單貼到公示欄，“接下來我給大家具體分析一下這次考試。”

……

齊穎最後提醒他們：“最近級部主任一定會盯緊我們班，大家都懂點眼色，有句話叫夾着尾巴做人都知道吧？被主任逮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啊。”

她說的沒錯，第二天一班就被大牛訓了一頓。

正是語文早讀時候，大牛和往常一樣轉班，一班同學背書的聲音像是要和誰吵架一樣，估計整個走廊都能聽到。

眼看着大牛已經走出教室門口，不少人心裏悄悄松了口氣，誰知他站在教室門口，忽的轉過身，又走進教室。

剛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起來。

大牛繞着講臺轉了三圈，最後拿黑板擦敲了敲桌子。

立刻滿室寂靜。

程曼歌嚴重懷疑此刻針掉到地上能被聽見不是誇張。

大牛從教室衛生說起：“你看看你們這個衛生！講臺前邊這麽多碎紙，你們是學書啊還是啃書啊！啊？你看看這地上，活像一個人大雨天去泥濘小路上走了一遭又回來。”

程曼歌看了看只有幾個腳印的地面，覺得大牛能當時級部主任是有原因的。

她就沒辦法把誇張用到這種程度。

耳邊大牛還在繼續：“你們說，在這種環境裏，你們怎麽學習？連個幹淨整潔的環境都沒有！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們班風氣很浮躁！衛生都打掃不好，成績又能好到哪去？這說明你們的态度不行。

“你們看看，這次一模考試，這麽重要，你們考成什麽樣兒？已經是高三了！你們有沒有緊迫感？啊？從今天開始，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們班課前準備不到位、課堂秩序差，你們就給我出去！什麽時候明白高三的重要性什麽時候開始上課！”

接下來大牛又談到他當年高中是如何刻苦，他帶過的幾屆學生是怎樣努力，一直到自習接近尾聲才離開。

一班同學站着聽他講了五十分鐘，一個個苦不堪言。

但大牛百分之八十說的是實話，剩下百分之二十含有誇張成分，一班同學也無法反駁，只能默默發誓二模時候給齊班争臉。

齊穎在大牛走後進到教室，看着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知錯的表情，主動開口緩和氣氛：“行了，被主任罵一次就蔫兒了？我這都被談話好幾次了，不照樣好好在這兒？主任也是替你們着急，大家下次二模的時候好好考就是了，打起精神來！”

一班同學一聽齊穎被罵了好幾次更自責了，背書又和吵架一樣，像是要把房頂掀翻。

齊穎說完就出去了，謝湛野看程曼歌面色凝重，以為她在自責，便拿書擋在自己面前，悄悄和程曼歌說道：“上次大牛在我們班發火還是高二下半學期的期末考，話術其實差不多，你不用太往心裏去。”

程曼歌垂着眼，瞥了一眼斜後方的黑色皮鞋，輕咳一聲以作提醒。

謝湛野渾然不覺，正要再開口，一雙手捏住他的後頸：“聊什麽呢？”

大牛笑的有些冷。

謝湛野打了個激靈，放下課本，不敢笑：“錯了主任。”

大牛瞪他一眼：“再敢說話就出去！”

“不敢了不敢了。”謝湛野及時審時度勢，火速認錯。

恰在此時下課鈴響起，大牛這才背着手離開，池渡立刻爆發出一陣大笑：“湛哥，你也有今天啊！”

謝湛野作勢給他一個爆栗。

程曼歌掏出昨晚熬夜解出來的題目，遞給謝湛野：“你看吧，我先睡會兒。困死我了。”

“好。”謝湛野應下，“把你水杯給我拿過來，我接水去。”

程曼歌從另一側地面上拿起水杯，強撐着最後的意識道了聲謝。

-

最後半年的日子過的似乎極快，一模之後眨眼就是二模，學校裏的倒計時牌一天天減少。

華崇的花開滿整個學校，越來越濃密的樹葉昭示着夏天的一點點逼近。

一班這一個月發了狠的學習，極少有人吵鬧，幾乎所有老師都說他們狀态好，二模也果然不負衆望，成為普通班裏的第一，全班四十六名同學上線二十九名。

出成績當晚齊穎開班會，還沒開口眼圈已經發紅：“這段時間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我們也更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考試證明我們班是有實力的，有句話叫做厚積薄發，希望同學們在接下來的這最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戒驕戒躁，繼續努力，祝願每個同學都能在高考中取得理想的成績！”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句“高考必勝”，不少同學跟着喊，每個人都神情認真且嚴肅。

這注定是他們每個人最難忘的夏天，也是他們最濃墨重彩的青春。

晚上放學回家的路上，四個人聊起未來。

在這之前，分別對于他們來說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可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你們以後都準備去哪兒上大學啊？”池渡嚼着泡泡糖，自娛自樂的踩影子。

“就在S市吧，離我媽近一點兒。”逢春看着燈光透過樹葉撒下的點點光斑，語氣裏聽不出遺憾不遺憾。

“我想去B市，我可喜歡這個城市了，不過……S市也很好，在這也不錯。”池渡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裏想着S市好不過是有心心念念的人在這。

謝湛野沒說自己，問程曼歌：“你呢？你想去哪兒？”

“我可能會出國。”程曼歌開口，看着謝湛野錯愕的眼神，笑着問，“難道你希望我放棄夢想嗎？”

“不希望。”謝湛野悶悶的回答，“但是你從來沒有提起過。”

池渡和逢春也是沒想到她竟然準備出國，都沉默着不說話。

程曼歌看着三人，有意讓氣氛不這麽沉重：“好啦，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們就是沒想好怎麽說，我怕你們會像現在這樣。你們現在這個表情，搞得我特別像一個負心郎。”

池渡率先忍不住笑：“是啊，我們這一輩子這麽長，你在國外才待幾年，再說了，我們還可以出國去看你，到時候好好招待我們啊！機票記得你出！”

“沒問題！”程曼歌笑着應下，看了看還沉默的謝湛野，拿手戳他，“怎麽啦？還在生我氣？”

“沒有生你的氣，就是一想到不能天天見面就很難受。”謝湛野的表情像是被人抛棄的良家婦女。

程曼歌寬慰他：“沒事啊，我們可以打視頻，也可以和池渡說的那樣去找我，我給你們報銷機票。”

池渡和逢春探究的眼神在他們兩個身上看來看去。

謝湛野咳嗽一聲，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別開眼，不再看程曼歌:“嗯。”

-

考完二模不過幾天便是五一假期，華崇以即将高考為由只給學生放了一天多一點，甚至不到三十六小時。

這個假期，基本上回家收拾完個人物品再睡一覺，就過完了。簡直不能算作假期。

天氣越來越熱，華崇以保護學生安全為由停掉了體育課，所有戶外活動只剩下跑操。

日子好像越發枯燥，程曼歌甚至感受不到緊張，只餘下即将解脫的興奮。

進入五月底，華崇迎來了三模考試。

這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大型考試，齊穎說為了給學生增加信心，題目不會太難。

所有同學都信以為真，直到他們坐進考場拿到試卷。

比一模二模都要難的試卷，竟然是三模卷。

考完後每個人看起來都像被抽了元氣，畢竟馬上就要高考，突然做了這麽一套試卷，換誰誰都很難不難過。

一班保持着勢如破竹的狀态，三模在級部裏仍然名列前茅。

但三模畢竟和老師們說的不一樣，每個人多少都受了些影響，甚至部分同學開始過度焦慮。

齊穎擔心他們心理壓力過大，連着幾個晚上都開導他們。

因為要換考場的緣故，六月五號所有班級換到了新的學習地點。

暫時教室在一樓，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齊穎領着一班的同學到了操場上。

“這節課我們不複習課本，大家主要調整調整心态，不要有過大的壓力。高考是你們很重要的一個人生轉折點，但它不能完全決定你的命運。我們可能登上高峰，也可能遭遇低谷，無論怎樣，你們人生新的一章開始了。”

齊穎看着深藍色夜幕中點綴的幾顆星，溫聲開導面前的少年少女們。

“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句，說說你們對高中最深的印象，從課代表開始吧。也許你們現在還在嫌棄，但若幹年之後，你們最懷念的一定是高中時代。”齊穎招呼大家坐下來。

懷念這段幹淨、純粹、熱烈、一群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努力的時光。

“也許是華崇裏的每一個人吧。”

“是學校裏永遠開不完的花。”

“是三十度還要繞着操場跑三圈。”

“運動會啊！”

“我們班每一次的一起哭和一起笑。”

……

衆人七嘴八舌，不知不覺間眼角已濕潤。

原來那些他們曾經嫌棄的每一天，已經成為了回憶。

齊穎發現程曼歌一直在一旁坐着，并不出聲，開口喚她：“曼歌？怎麽不說話？”

程曼歌壓下心底起伏的情緒，笑着開口：“我在想我來到華崇的這一年。”

“說說呗！我剛開始覺得你特別不好接近。”

“對啊，你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不愛說話呢。”

“沒想到還挺開朗的。”

大夥一致要求她談談這一年。

程曼歌清了清嗓子，開口：“剛來的時候我确實沒打算過多交朋友。因為我原來的學校大家都專注于學習，其實挺寡淡的。而且我剛來嘛，就會擔心大家都很熟，我融入不進去怎麽辦，所以剛開始我看起來可能比較冷淡。

“但是後來我發現大家都很熱情，對我也沒有那種排外情緒。說實話，這一年我性格變了不少，簡單點兒說就是我還變多了，這裏還要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

“這一年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也一定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年。我遇見了一群很好的朋友，也遇見了特別棒的你們。”

她說完，感覺眼眶有些發燙。

池渡高喊一句：“青春萬歲！友誼萬歲！”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想也許只是高中生活結束但青春不會散場，他們總會再相見。

卻從來沒想過上帝最喜歡開玩笑。

-

高考那天早上和往常似乎沒什麽不同，大家仍舊進行着“激情早讀”，前十分鐘站立背誦。

只有大家身上五顏六色的衣服昭示着高考的到來。

齊穎穿了身大紅色旗袍，寓意他們旗開得勝，贏個開門紅。

如果是往常，班裏同學一定會打趣她穿了新衣服變漂亮了，但這一次看見齊穎，只是背書聲更大。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大家停止背誦，教室裏卻靜的出奇。

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

齊穎站在講臺上，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笑着開口：“祝大家旗開得勝！”

這時隔壁班喊起高考加油的口號，每個人的血液在那一刻像是要沸騰。

“高考加油！一班必勝！”夏莞楚大聲喊。

“高考加油！一班必勝！”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響亮的回應。

他們磨劍十二年，終于今朝試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