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7

番外7

沈肆以為,聞溪看到自己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會開心的。

但他怎麽都想不到,聞溪竟會哭,還哭的這般傷心。

他心下一痛,顧不得聞斌華在場,就急急上前将她攬進懷裏。

好聲好氣地哄道:“阿難,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哭鼻子了?”

聞溪揪着他身上那件、昨晚她親自熨燙的白色襯衣。

嗚咽着道:“沈肆,你就是個大傻瓜!誰讓你這樣的啊!”

誰讓你,出現,在這的…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聞溪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肆當初選c大的土木工程專業,并非出自他真心喜歡,而是為了想要延續他父親的事業。

現如今,他又為了她,出現在她父親的身邊。

這就意味着,沈肆今後将要放棄之前的一切,學着聞斌華這般虛僞的模樣,成日跟商場上的那些人虛與委蛇,賠笑臉,耍心思。

聞溪心酸地想,她的少年,現如今的的确确已經長大了。

但卻沒有一天是好好為了自己而活的。

這讓她如何能夠不難受?

聞溪忽然間想起大四那晚,她喝醉後,哭着問少年,要是自己把聞氏經營倒閉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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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當時,少年在電話裏跟她說:“那我養你。”

原來,他的‘養’,竟是這樣‘養’。

聞溪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沈肆為了自己走上一條不歸路。

而且,如果兩人中一定要有一人走上這條路的話,那應該也必須只能是她,而不是沈肆。

有得必有舍,聞溪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身上擁有的這些耀眼的光環,都是聞家給予的。

所以她理所應當為聞家付出一些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可以是時間、金錢、興趣愛好、青春,更甚至是生命。

但卻唯獨不能是沈肆。

沈肆的前半生,已經夠苦、夠難的了。

現在好不容易輕松一點,她不想他為了她,主動将自己送進一個永遠都掙脫不得的牢籠裏。

聞溪抹抹眼淚,拉着沈肆就作勢要離開:“阿肆,我們走。”

立刻,馬上,離開這個華麗的牢籠,當做從來就沒來過。

但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沈肆,這次卻只是沉沉看着她。

沒動。

聞溪似是明白了什麽。

她回頭,紅着眼道:“阿肆,你可知道,你今天要是不跟我離開,今後面對的将會是什麽?”

沈肆凝着她的眼,沉聲道:“我只知道,我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如若現在離開,那我這輩子,都再沒有資格說愛你。”

聞溪眼淚頓時滑落。

她茫然又難過地說:“可是,這一切明明不該你受着的啊…”

沈肆嘆息着上前一步,溫柔地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說:“阿難,沒有人生來就該受着什麽。如果有,那一定是他自己的選擇。”

“于我而言,追随你,是我唯一的選擇,也是活着的意義。”

聞溪的眼淚,随着他的話,越流越多,很快濡濕他的手。

她如往常那般,溫馴而眷戀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哽咽着說:“可是、可是我不舍得…阿肆,你本來不應該這麽辛苦的…”

“我從不覺得辛苦。”

沈肆牽牽嘴角,極盡溫柔地哄着她說:“阿難,能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覺得,我是這天底下最快活、也最幸福的男人。”

聞溪被哄的沒話可說,只是一個勁地窩在他懷裏哭。

直至把他襯衣都濡濕了。

沈肆心疼的不行,只能變着法的、好聲好氣地哄着她。

哄了好半晌,才終于止住了聞溪的眼淚。

他輕輕松了口氣,轉而望向一直沉默地看着他們的聞斌華。

聞斌華眸色很複雜,沈肆眼下卻根本沒心思猜,只沉聲道:“聞董,我和阿難是真心相愛的,希望你可以成全我們。”

“真心相愛?”

聞斌華輕嗤一聲:“沈肆,你應該明白,情愛是小孩子的把戲。我們成年人的眼裏,只有利益。”

他端坐在沙發上,兩手交疊,扣在膝上。

語氣高高在上:“聞溪畢竟是我聞斌華的獨女。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資本,讓我把她交給你?”

一場公式化到近乎交易的談話,讓聞溪指節緊了緊。

她剛想替沈肆辯駁兩句,但他摟着她腰身的力道緊了緊。

不動聲色地朝她搖搖頭。

聞溪動作一頓,随後就聽沈肆不疾不徐道:“我的資本——”

“就是我自己。”

聞斌華表情一僵,但是很快恢複如常:“我不否認,你的确很優秀,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沈肆輕笑:“聞董你錯了。不是你并非我不可,是聞氏。”

聞斌華一頓,凜厲地看向他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肆嘴角微勾,氣定神閑地說:“近期股東抛售股票的事,我想聞董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聞斌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來:“是、你?”

沈肆又笑:“正是在下。”

聞斌華原本只是想試探沈肆一番,沒想到事已至此,索性他也就不用故意假裝端着臉了,冷冷問道:“你什麽意思?威脅我?”

沈肆聞言,搖搖頭說:“即便再怎麽樣,你都是阿難的父親。而我,永遠不會讓阿難為難。所以也永遠不會和你站在對立面。”

聞斌華一愣:“那你說股東抛售股票的意思是…”

沈肆:“我還在攢迎娶阿難的聘禮錢,所以股票收購的并不多,只有百分之九。但也足夠你穩操第一股東的身份,在下一屆股東大會上,大換血,清洗內部。”

聞斌華沉默。

不得不說,沈肆真是狡猾。

他深谙蛇打七寸,每一句話都掐住了聞斌華最柔軟的七寸。

聞家子嗣凋零,而聞斌華膝下僅僅只有聞溪這麽一個女兒。

董事會在即,而聞溪又太稚嫩,難當重任。

他如若不能拿到絕對話語權,那麽屆時,他們聞家,定會被那幫老東西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聞斌華複雜地看着沈肆。

良久,“你讓我如何相信你,你會站在我這邊?”

沈肆無聲輕嘲:“聞董你大可放心。雖然我不喜歡你,你也不是個合格的好父親,但是——”

他不顧聞斌華漲紅的臉,看向聞溪,“你有一個好女兒。”

“我過去、現在、以及将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難。”

聞斌華氣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甜言蜜語這種東西,當老子三十年前沒說過似的。”

聞溪聽他這麽說,急的鼻尖都沁出汗來了:“父親,我們…”

聞斌華打斷她:“你旁邊那小子不是挺能說的?讓他自己說。”

他陰恻恻地哼了聲,露出森白的牙齒:“要是說不好…呵,我聞家的女婿,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沈肆用力抿了下唇。

過了許久才沉聲道:“女婿難當,那…入贅如何?”

聞溪愣了下,接着急忙拉住他:“阿肆,你在胡說什麽啊!”

什麽入贅?

她怎麽可能讓他入贅啊!

沈肆安撫着聞溪說:“阿難,與我而言,這些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麽樣都好。”

“你可想清楚了?”

聞斌華也是愣住,眸色複雜地說:“一旦入贅,無論你今後做出什麽樣的成績,都只會被人認為,是借了我們聞家的高枝兒。”

沈肆無畏地說:“從小到大,我沈肆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争議。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聞斌華下意識問道:“那對你來說,什麽才最重要?”

沈肆垂眸,看向已經哭成淚人的聞溪,沒說話。

但指示意義卻已經相當明确。

聞斌華雖說在商場中縱橫沉浮幾十年,可自認為還是沒有沈肆這般魄力,這麽能拿的起放得下。

他一時間被沈肆的風骨不羁所折服,沉默了。

聞溪見他還是沒有反應,率先按捺不住了。

她不可能讓沈肆入贅,被人在後面戳脊梁骨,遂咬咬牙道:“父親,我肚子裏已經有了阿肆的骨肉了,此生非他不嫁。”

聞斌華一愣,繼而暴怒地站起身。

他要收回剛剛的想法!

沈肆這個小兔崽子竟然敢背着他,搞他閨女!

簡直差勁透了!

人.渣!!!!!

不止聞斌華因為聞溪一句話而情緒反常,沈肆也是。

他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來什麽,眸色深沉地盯着聞溪的肚子。

是夜。

沈肆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狠狠地要了聞溪一次又一次。

事後,更是輕撫着聞溪的小腹,說:“阿難,你說…這裏會不會真的已經有了我們的骨肉?”

他雖然要聞溪要的頻繁,但每次都很小心地做了措施。

所以今天聽到聞溪的話,就知道她只是在騙聞斌華罷了。

可即便如此,他聽到她說,有了自己的骨肉。

心裏還是狠狠悸動了下。

他忽然就開始憧憬着這一天的到來。

憧憬着流有他和聞溪共同血脈的孩子的到來。

他甚至在想,那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像聞溪多一點,還是像聞溪更多一點。

筋疲力竭的聞溪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

待觸及那一片平坦時,她身體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但是很快放松。

給沈肆生崽崽這一項,早就被她列在了人生規劃清單裏。

原先擔心沈肆因為自身經歷的原因,不想要孩子,再加上兩人工作繁忙,才一直一拖再拖。

現下,既然少年主動提了…

聞溪白嫩的胳膊主動環上了沈肆的脖子。

她如藤蔓般,主動依附上前,攀纏着他汗津津的身子說:“那阿肆可就要再辛苦一點了。”

沈肆眸色一暗,剪着聞溪的雙手,将其舉過頭頂。

接着順勢将她壓在身.下,進入下一波讓人窒息的狂潮中…

不光沈肆知道聞溪說懷孕是騙人的。

聞斌華也知道。

他知道聞溪只是在逼他就範。

而他,也只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勢答應罷了。

畢竟他對聞溪是愧疚的。

他為了聞氏,聞溪從小到大都沒時間好好陪她。甚至還因為那晚喝多了,說錯話,傷了她的心。

第二天酒醒之後,他聽傭人說了當時的情況之後,是真的動了心思,要去跟聞溪道歉的。

奈何就是拉不下這張老臉。

他就是這般好面子,以至于每每看着聞溪日漸與他生分。

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

他一直想和聞溪解釋,說他不是重男輕女的老古董。

他做這一切,只是怕聞溪一個女孩子,在商場上會吃虧。

他想要聞溪和秦淮予在一起,也是看中了那小子的工齡,覺得他有經驗,可以替她減輕點負擔。

可這些話,他終究還是沒說的出口。

叱咤商場的聞董就想着,還是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比較實在。

終于,這個契機來了——

沈肆出現了。

沈肆第一次出現在聞斌華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防備,特地派人調查了他的身份背景。

在知道他是沈瀾松的兒子,并且還是自家姑娘的親親小男友時,他是欣慰的、高興的。

這也是沈肆為什麽能那麽輕松接觸到聞斌華的原因。

——其實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包括他跟聞溪在家裏相遇。

聞斌華甚是滿意地想着,現下找了沈肆這麽個免費的苦力去接管聞氏,還能哄聞溪開心。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這份暗暗竊喜,在某一天早晨,被徹底摧毀了。

那天,難得沒有沈肆那個礙眼的家夥在旁邊晃悠,而聞溪又是更難得地留在了本家。

父女兩個罕見同桌,享受着美好的獨處時光。

但是吃着吃着,聞溪突然開始不停幹嘔。

叫了家庭醫生檢查之後,意外發現他有了——

對,他有了!

他。

聞斌華。

有外孫了!

從醫生那得知這消息後,聞斌華高興地不停在走廊上踱步。

他跟村口老大爺似的,将雙手負在身後,一個勁地在想,該給未來外孫取什麽名字比較好。

但想起什麽,他動作一頓。

不顧周圍還有人,張口‘操’了聲,大罵沈肆是小王八羔子。

還罵他竟然真的搞大了他閨女的肚子。

罵完之後,他氣都沒喘勻,就笑着讓下面的人張羅婚禮。

美其名曰,不能敗壞了他們聞家的名聲。

聞溪的第一胎,如聞斌華所願,是個男孩。

取名沈聞軒。

沈肆在沈聞軒沒來之前,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他的到來。

但是等他真的出現在聞溪的肚子裏,并且害的聞溪成日孕吐之後,又恨不得他變回受.精卵。

不。

早知如此,沈肆說什麽都不會慷慨捐贈他的精z。

帶着這份‘憎惡’,沈肆在取名字時,就那麽随手翻了下新華字典,從裏面瞄見一個‘軒’字。

因而取名沈聞軒。

沈聞軒的出生,雖然不受他親生父親的待見。

但聞斌華卻樂的跟什麽似的。

當然,聞斌華不是多麽喜歡男嗣,相反的,他更喜歡女孩。

就跟聞溪這樣,甜甜軟軟的,看一眼,讓他心都化了。

至于為什麽急着第一胎要男嗣——

聞斌華知道自己對不起聞溪,沒有給她足夠的父愛,甚至是關愛。導致聞溪至今都不肯改口,親昵地叫他一聲‘爸爸’。

所以他不想聞溪将來的小孩,也跟聞溪一樣受苦。

他就想着,先讓聞溪生一個哥哥,早點丢去鍛煉,好繼承家業。

然後再生一個乖乖軟軟甜甜的妹妹,全家人寵着。

多好。

不過最後,他的這個願望到底還是落空了。

沈肆不忍聞溪再受懷孕生産的苦,所以在沈聞軒出世沒多久後,就偷偷跑去做了結紮手術。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包括聞溪。

每每聞溪纏着他要‘妹妹’的時候,他都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哄着讓她自己坐上來…

聞溪雖然害羞,但為了妹妹,最後都還是拼了。

可她怎麽都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聞溪急,聞斌華比她還急。

奈何聞斌華只是個‘第三者’,沒法插手,只能幹等着。

這一等,就是一輩子。

直到自己的雙眼徹底合上了,再也睜不開了。

聞斌華去世的那一刻,聞溪以為自己不會很難過的,但最後卻生生哭壞了一雙眼睛。

也就是自那之後,聞溪的身體狀況開始每日愈下。

沈肆每每都極盡小心地照顧着聞溪。

饒是如此,沈肆機關算盡,算計一生,卻怎麽都算不到——

他的阿難,最後竟會因為一場微不足道的小感冒,而喪了命。

聞溪八十三歲生日那天。

八十歲的沈肆起了個早,親手給聞溪梳了頭,心中默念:希望他的阿難可以無災無難,長命百歲。

可誰知,當晚換季變天,聞溪受了風。

一場小小的小感冒——

最後竟要了聞溪的命!

聞溪被火化的那一晚,沈肆驅散所有人,抱着她的骨灰龛,一個人呆呆坐在他們的房間裏。

第二天早上,沈聞軒叫門的時候沒人搭理。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連忙撞開門,随後發現,老人寶貝似的抱着骨灰龛,面帶微笑的去了。

沒人知道,那一晚。

沈肆看到他21歲的阿難,捧着一大束格桑花,來接他了。

一如當年他們在林瀾市一中門口那樣。

她啊,來接他了。

【完】

人這一生離不開生老病死,對阿肆來說,這或許不是最完美的結局,但也絕對不是BE!在我心裏,這是HE!

《妄念》明天下午六點鐘開!頭鐵!

最後,感謝“撈兔宰治的錢包養啾也”老奶奶的地雷包養,感謝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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