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

三十五

穆曉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穆母。

在她看來，話早已說清楚，穆母就算有什麽想法，也無法真的掀起什麽風浪，不必在意。

何況穆漣既然回到了夏家，想必至少近期，穆母的目光得放到夏家去了。

然而穆母到了學校，竟然沒去找穆漣，而是徑直到了實驗班找穆曉。

穆曉有些困惑地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穆母見到她的時候目光有些閃躲，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周圍的同學早習慣了穆曉的獨來獨往，又聽說她早和家裏決裂，如今見穆母自稱她的家長來找她，都有些好奇。

雖沒圍上來，目光卻散落着。

穆母心中有些緊張，可想起那人的承諾，又鼓足了勇氣，擡眼和穆曉對視。

穆曉從穆母眼中看出明顯的倉皇，心中的疑惑更甚，不明白穆母來找她是要做什麽。

見穆母良久不開口，穆曉沒有了耐心，冷聲開口：“有事？”

穆母避開了她的目光。

穆曉正困惑着，卻見穆母轉過身去，四顧一番，從好奇張望的同學們當中找了一個長相柔弱的女孩，疾步過去，擡手去抓她的手臂。

那女孩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往旁邊躲避。

穆母臉上有些挂不住，卻沒再繼續嘗試，吞了一口口水，揚聲道：“穆曉，你嫌家貧跟着人跑了，我們也沒追究過……可你也太過分了，現在你爸住院了都不去看看嗎？！”

穆母已和穆曉拉開了距離，開口說話的時候目光不住地往四處看，見到周圍的同學們眼中帶着好奇地往穆曉身上看，又開始竊竊私語，心中莫名有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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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穆曉的時候聲音都變得理直氣壯了不少。

“你總說我們對你不好！可要是沒有我們，你還能活到現在？還能有如今的造化？！如今我也不說什麽讓你出醫藥費了！畢竟你也只是個學生，沒有經濟來源，我懂！我理解！”

她說話的時候語速很快，顯得有些倉促，卻又十分铿锵，幾句話說完已是氣喘籲籲。

那些早演練過無數次的話一出口，穆母心中的畏懼便漸漸消散了。

是啊，她怕什麽？

穆曉再兇，她畢竟是她媽！她還能當場打她不成？！

再說那人說了，這事鬧得越大越好，要是真能讓穆曉氣急敗壞動手打她，她還能再多得一大筆錢！

一場皮肉苦，換那一疊紅彤彤的鈔票。

這個生意怎麽看怎麽劃算！

至于穆曉……反正她也已經徹底将穆曉得罪過！反正穆曉是個冷心冷清的白眼狼！她從穆曉身上讨不到什麽好處，還怕再把她得罪得更狠一些嗎？！

這麽想着，穆母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長嘆了一口氣，做出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來，聲音裏帶上了悠長的哭腔，仿佛哭喪似的聲音響起。

聲調悠長、餘音繞梁。

“行！我們沒本事，雞窩裏養不了你這金貴的鳳凰！我也不敢求你真拿我和你爹當父母看待，可至少……至少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又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這麽大……你爸如今在病床上下不來，你就去看他一眼，成不？”

說着話，穆母的眼中幾乎有了淚光，看着穆曉的時候卻又帶着怯。

是不敢打擾她，偏偏又想不出其他辦法，所以不得不來的倉促。

周圍的同學們愕然，看向穆曉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不對。

穆曉甚至能聽見他們的議論。

“不會吧……穆曉看着雖然冷淡些，不像是這樣的人啊？這也太絕情了！”

“可能她也沒有辦法吧……畢竟她成績好，在我們學校也花不了更多的錢，不給家裏造成負擔。”

“是啊，我們這個年紀，要養家也太勉強了。”

“可也不該都不去醫院看一眼啊！這也太過分了！難道還怕家裏人找她要錢不成？”

“不至于吧……這阿姨看着雖然土了些，也不像那麽不懂事的人呀。”

“就是，你看她那個樣子，好像很怕穆曉？父母居然會怕自己的孩子……啧啧。”

穆曉能聽見，距離同學們更近的穆母當然聽得更清楚。

她心中一喜，只覺得自己抓對了路子，竟轉頭對着穆曉跪了下去！

“穆曉！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我之前怎麽聯系你，你都不理會，我只能來學校找你了！你去看看你爸吧！我……我給你跪下磕頭！”

說着話，竟當真要開始磕頭。

周圍一片嘩然。

有同學終于看不下去了，也不再嫌她身上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肮髒，走過去将她扶了起來。

“阿姨，您別這這樣！我們……”

穆曉往穆母的方向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時，神色冷淡，周身的氣勢卻比平日裏更冷了些。

在那個打抱不平的同學安慰的話說出口之前，她的聲音先響起了。

“你聯系過我？什麽時候？”

穆母聽到穆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又看出她眼底壓抑的憤怒，心中一喜，面上卻做出更加畏懼的樣子來。

“就……就這幾天，我每天都給你打電話，可你一直不接……我，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學校找你的……”

說罷又要掩面哭泣。

穆曉：“我的手機上沒有未接來電。”

穆母的聲音格外怯懦，顯得十分可憐，讓人觀之心酸：“我……我知道你不願意承認，沒關系！那些都不重要！你……你今天就跟我去一趟醫院吧，別的我都不要！也不求了！我保證不糾纏，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你去看一看就走，成嗎？”

話音到最後，露出幾分期盼，眼巴巴看着穆曉的樣子，像是搖尾乞憐的小狗。

仗義執言的同學忍不住了：“穆曉！你別太過分了！現在糾結那些還有什麽意義嗎？不過讓你去看一看你爸爸，有那麽困難嗎？！”

穆曉的目光沒有往發聲的同學身上偏移，依舊落在穆母身上。

她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用，讓穆母心中又開始惴惴。

穆母想了想，又擡手去抱穆曉的雙腿，只是這一次，可憐巴巴的祈求模樣還沒擺到一半，穆曉的诘問卻響起了：“你說你給我打電話，我記得我沒有給過你我的電話號碼，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穆母：“自然……自然是找你們老師要的！孫校長給我的！”

她心中慌亂，并不想被穆曉牽着鼻子走，回答完便張了張嘴要繼續說什麽，卻被穆曉搶了先。

穆曉：“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哪個班的？我可沒和孫校長說過這事。”

穆母一愣，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麽回答，穆曉的聲音卻沒停下來。

“你說我爸在醫院住着，我問你，他是什麽病，什麽時候得的，什麽時候住的院，在哪一家醫院，挂的那個科室的號？”

穆母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穆曉微微探身，将穆母從地上拉了起來，面無表情，聲音淡得幾乎是溫和的，卻又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意味。

“你來找我，穆漣知道嗎？”

穆母被穆曉接連的問句問得心慌意亂，聽到穆漣的名字卻慌張地擡眼看向穆曉，眼中帶着些許茫然，又帶着些許驚懼。

穆曉了然：“那就是不知道了。”

她也覺得不應該是穆漣。

畢竟穆漣如今應該是最想和穆家劃清關系的了，就算想找她的麻煩，也不至于弄出這樣的昏招來。

既然不是穆漣……那就只能是夏晚了。

穆曉眼中略微閃過思索。

大概夏晚覺得這是一箭雙雕之計？能讓她出醜，又能扒下穆漣的臉皮？

只不知她撺掇着穆母來學校鬧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自己的身體裏，也流着和穆母相同的血。

穆母見穆曉盯着她若有所思，偏偏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心中的慌亂更加繁多。

她幾乎感覺到了口幹舌燥，下意識想再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周圍的同學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顯然穆母滿口瞎話，被穆曉一反問就什麽都答不出來，他們剛剛竟然還真情實感地同情這個女人！

同學們臉上都有些讪讪，尤其剛剛忍不住開口說話的那女孩臉上更是如同火燒一般。

穆曉沒心情去看周圍人，拉着穆母往國際班走。

穆母下意識想要掙脫，嘗試了幾次卻沒成功，眼巴巴地看着穆曉站在國際班門口，把夏晚叫了出來。

看到夏晚一臉厭煩的表情，穆母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夏晚的目光卻只是淡淡地在她臉上劃過，就轉頭去看穆曉，臉上帶着幾分慌張：“你幹什麽？這是誰？你把她帶過來做什麽？”

說着話，她慌亂地往四周看了看，只覺得每個路過的同學都在注意着她。

穆曉将穆母往夏晚的方向輕輕一推，聲音并未刻意擡高，卻也足夠讓周圍想要聽見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夏晚，媽說爸爸生病了，在醫院住着呢，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夏晚驀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穆曉怎麽敢直接将這件事說破。

而且穆曉為什麽要來找她？！不是應該去找穆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