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一

四十一

“姐姐你就一點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嗎？好歹挂着和我一樣的姓，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點？”

穆漣說話的時候語速很快，仿佛一句話也不想和穆曉多說，偏偏又不得不和她接觸，于是顯出些不耐煩來。

她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完完全全是居高臨下的樣子。

“你缺錢可以來找我，畢竟……畢竟我叫你一句姐姐，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麽下賤？”

穆漣竟然覺得自己有立場質疑她，這讓穆曉幾乎覺得有些新鮮。

看來穆漣确實是很自信了。

她之前明明已經對穆漣不算客氣，竟然還能讓她有這種錯覺。

穆曉看着穆漣微微眯了眯眼，略微思索了一下要如何開口才能讓穆漣認清現實。

穆漣卻把那沉默當做了心虛。

穆漣心裏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心情其實很好。

穆曉敗壞自己的名聲，其實她并不在意，雖然說起來她要叫穆曉一句姐姐，可如今她畢竟在夏家，沒幾個不長眼的會把穆曉和她牽扯在一起。

她只是單純看老師那麽看重穆曉，所以心情不好，于是特意來找一找穆曉的麻煩而已。

穆曉從前萬事不經心，不過是沒有欲望罷了。

如今她既然為了錢開始往上爬，難道不會對她如今的生活有所嫉妒？

穆漣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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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到穆曉面前來說這些，想要幫忙是假，想看笑話才是真。

穆漣眼中露出幾分得意的笑，聲音變得輕飄飄的，像是帶着幾分諷刺，又像是在施舍路邊可憐的流浪小狗。

“姐姐，其實你那麽聰明，何必急着賺錢呢……這樣吧，你和我道個歉，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以後你若是缺錢，我也可以幫忙，怎麽樣？”

她倨傲地看着穆曉，唇邊有了笑意，等着穆曉對着她服軟之後，再随便拿出點零花錢砸碎穆曉的自尊心。

穆曉的目光卻依舊平淡，幾乎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一般。

穆漣皺了皺眉，總覺得穆曉這個樣子格外讨厭，還要再說什麽，卻聽到穆曉的聲音響起。

“穆漣，你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說着話，穆曉的身子往前傾了些許。

穆漣幾乎在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張大了眼，心中陡然生出恐懼，而後那恐懼卻在一瞬間變成了得意。

從前無論她說什麽穆曉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如今卻反應這麽大……顯然，是被踩到痛腳了！

穆曉說她不配在她面前指手畫腳，卻沒有反駁她的那些猜測，只能說明，那些東西她根本無可反駁！

這麽想着，穆漣的眼中漸漸露出清明。

再對上穆曉冷淡得近乎淩厲的目光，她心中的慌亂也消失了，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姐姐，你何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放心，我能理解你，不會把你做的這些事情宣揚出去的。”

穆漣輕輕地笑，臉上的得意越來越明顯，心中也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意。

她已經不記得，多麽漫長的時間，她在穆曉面前都只能感覺到難以言說的憋屈，如今終于見到穆曉的狼狽，怎能不讓她高興？！

穆曉把穆漣眼中露出的些許癫狂看在眼中，一時間不明白穆漣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

她只是覺得穆漣的智商果然不怎麽高，竟然能自說自話到如此程度。

既然這樣，和她講道理也沒什麽用了。

穆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果斷放棄了這個浪費時間的選擇，轉身往教師辦公室走去。

穆漣見她一言不發地離開，眼中的得意更甚，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笑意都藏不住。

穆曉的倉皇逃脫，給了她無盡的快意。

回到位置上，穆漣還在不住回味着那個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孤單離去的背影，心情越發燦爛。

她從前确實太短見了，竟然只看到成績。

穆曉确實聰明，可那又怎麽樣呢？

沒有堅強的後盾，這聰明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什麽也換不來。

穆漣翻開練習冊的時候，嘴角的笑意都還在。

練習冊上的題目難度不低，讓她看着都有些頭大，可她一點也不憂心。

沒關系，她不像穆曉，飄搖沒有歸處，解決了眼前的困難還有未來的坎坷等着。

夏家為她準備了坦途，她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穆曉從教室後門進來的時候，穆漣的餘光看到了她，而後迅速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然而讓穆漣有些失望的是，她并沒有從穆曉臉上看出多少情緒。

悻悻收回了目光，穆漣在心中又暢想了一番穆曉未來的苦狀，再重新投入到眼前的題目中去。

穆漣專注于自己的世界，沒注意到老師走入教室踏上講臺的時候，對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略微皺着眉搖了搖頭，滿眼失望。

老師把教案放在了講桌上，而後清了清嗓子道：“正式開始上課之前，我先說一件事。”

衆人以為他要說的是與競賽有關的事，都做出專注的模樣。

老師的視線嚴厲地在教室四周環顧了一圈，才慢悠悠繼續開口：“輝誠的學生，都是精英，列位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卻沒想到，竟然還會出現以訛傳訛的事情來。”

他的聲音十分嚴厲，幾乎一字一頓，說話的時候目光居高臨下地掃射在教室裏，滿臉難以掩藏的失望讓衆人心中都是一緊。

穆漣心中陡然生出不詳的預感，目光死死盯着老師，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麽。

“穆曉同學的特殊情況，你們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學校裏出現過一些風言風語，我也不是全然沒有耳聞，可穆曉同學不在意，我也向來覺得，偏聽偏信是愚人所為，我們學校的學生不至于，萬萬沒想到，你們居然連這點分辨力都沒有！”

字字句句铿锵，如刀如劍，落在穆漣耳中的時候，讓她眼前一黑。

這是怎麽回事？

穆曉去找老師來幫忙澄清了？

她怎麽會……她怎麽敢？！

穆漣只覺得心中有什麽自己曾堅信不疑的東西轟然倒塌，一時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下意識轉過頭去看穆曉，卻見穆曉也向着她看來。

穆曉！

果然是她！

穆漣眼中露出精光，張了張嘴要說什麽，卻艱難地發現自己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當然，如今的場合，也沒有她說話的可能。

老師的聲音還在繼續。

然後所有同學都知道了，穆曉為什麽會上陸晨的車，是因為她在那個最近聲名鵲起的培訓機構打工。

為什麽老板會這麽看重穆曉，因為穆曉能給他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

——她的教學水平已經被市場驗證過。

輝誠的學生家境大多良好，如今能在集訓班坐着的，除了少數天賦異禀的，都是享受的一對一的家教待遇，卻也都對那個培訓機構有所耳聞。

如今聽老師說穆曉竟然在那培訓機構中有這般地位，眼中多少露出幾分驚奇。

穆漣聽得頭腦發昏。

她當然聽過那個培訓機構，甚至聽到夏家父母感慨過，那機構是某個大少爺閑來無事的傑作。

她至今仍然記得他們提起那個大家族時候的神色，仿佛什麽不可言說的禁忌。

可如今，老師卻說那個培訓機構能發展起來，穆曉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不可能！

她不信！

穆漣幾乎瘋魔一樣開始尋找老師言語當中的漏洞，卻悲哀地一無所獲。

她麻木地想，所以這些都是真的？

轉過頭去，再看望穆曉的方向。

穆曉臉上的表情和剛剛沒什麽不同，甚至沒認真聽老師在說什麽。

穆漣忽地明白了那時候她一言不發看她一眼而後離開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穆曉那個時候是覺得，她的懷疑根本不重要，不值得她開口解釋吧……

穆漣渾渾噩噩地低下頭，擡手去握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微微顫抖着。

講臺上，老師已将來龍去脈都講清楚，嚴厲地收了尾。

“行了，你們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經說完了，以後希望大家不要再以訛傳訛，都專注自身吧！”

說完，他開始上課。

然而這一堂課，卻是注定沒幾個人能聽得進去了。

下課後，穆曉特意找到老師道了謝。

老師本來嚴厲的神色幾乎在瞬間變得溫和，看着她的目光也帶着難言的慈愛：“早該如此了！我還以為你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呢，現在知道被誤會的感覺不舒服了吧？”

穆曉點了點頭，而後鄭重承諾以後有什麽事情一定第一時間和老師通氣，老師欣慰地點了點頭。

穆曉其實并不覺得被人誤會一下會影響到自己什麽，只是穆漣今日的動作讓她明白，這事情如果不解決，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漸漸醞釀成麻煩。

能徹底清掃謠言的，只有事實本身。

只是這事實不能由她口中說出，不會有人願意聽信，所以她才去找了老師幫忙。

之後的集訓，穆曉的耳根果然清淨了許多。

穆漣的狀态卻是越來越差，在正式上考場之前就徹底崩了心态，向老師申請了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