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

四十三

穆漣走在國際班隊列裏的第一排，看着前方夏晚的背影，臉色蒼白。

她本以為這事情會落到她身上，老師甚至問過她的意見，她那時候有些緊張，卻也立即激動地答應了。

可是一轉眼，老師卻又通知她，不必準備了。

穆漣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覺得自己最近簡直諸事不順。

之前的時候，夏家父母帶她去了兩次醫院接受治療，她開始吃藥，而後漸漸覺得自己心态變得平和。

老師讓她舉牌子的時候，穆漣心中雖然緊張，心裏卻是十分高興的。

她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她覺得自己終于成功融入了輝誠，總算讓人看到她的優秀，她消失的光芒漸漸回來了，其他的也都會回來的。

可最後這機會卻落到了夏晚頭上，這讓穆漣大受打擊。

一整天，穆漣都沒怎麽離開觀禮臺，只覺得眼前的熱鬧和自己格格不入，全不相關。

這一天的項目收尾，穆漣有些恍惚地站起來往校門外走，回到家卻發現夏晚竟然也在家裏。

穆漣本就蒼白的臉色當即變得更加難看。

夏晚和夏家父母說笑的樣子太過和睦，讓穆漣幾乎有種自己不該打擾的錯覺。

看到穆漣的時候，夏晚眼底閃過不屑，臉上卻笑意盈盈的，招呼着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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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漣只覺得夏晚臉上的笑格外刺眼，讓她幾乎有種頭暈目眩的錯覺。

她倉皇地和夏家父母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上樓去了，沒看到身後夏晚看着她的目光裏，一閃而過的鄙夷。

那天晚上，夏晚好好認了錯，又撒嬌說在學校住着太寂寞，不想住校了，想要回家。

夏家父母見她知錯，心中十分高興，又見她舉手投足懂事了不少，也就同意她回來了。

穆漣再次和夏晚生活在了同一個屋檐下。

後來，穆漣從夏晚口中聽說，之前的寒假，夏家父母擔憂夏晚一個人孤單，特意給她找了導游，讓她在外旅行了整整一個月。

夏晚說這話的時候是在撒嬌，說自己一個人在外格外孤單，以後再也不要一個人過節。

沒等夏家父母有反應，夏晚又立即再次認錯，還鄭重地和穆漣道了歉，表示之前是自己魔怔了，覺得穆漣要回來和她搶父母才會言語不當，懇求穆漣原諒她。

穆漣看着眼前和樂融融的一家人，再次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外人。

而後她變得越發沉默，孤單坐着發呆的時候越來越多。

某一日，穆漣恍恍惚惚地往教室走，坐到自己位置上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不對勁。

她聽到周圍細碎的議論，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

到此時她依舊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直到有個聲音小聲道“走錯了”，她才在瞬間反應過來，從書桌前站起，倉皇往外走的時候，她看到了穆曉。

她竟然走到實驗班的教室裏來了！

穆漣有些迷茫地看着穆曉。

穆曉依舊是她記憶裏的模樣，她卻覺得那眉目立都是陌生。

抿了抿唇，穆漣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說出什麽，對着穆曉略微一點頭，倉促離開了。

穆曉看着穆漣的背影略微皺了皺眉，總覺得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不過穆漣向來膽小，輝誠對學生的管理也很細致，穆曉沒想過穆漣會遭遇什麽不測。

所以兩周後，黨夏家父母出現在她面前，滿臉惆悵第讓她去家裏看看穆漣的時候，穆曉有些驚訝。

“她割腕了？為什麽？”

明明回到夏家之後，穆漣很是興奮了一段時間，看起來适應得很良好的樣子。

穆曉被夏家父母帶着到了夏家。

穆漣臉色蒼白地躺着床上，看到穆曉的時候，下意識把搭在床邊的手往內一抽，讓被子将傷口掩蓋。

她垂着眉眼，避開穆曉的目光，聲音裏分明都是脆弱，卻又帶着強撐出來的牽強和憤怒。

“你來做什麽？看我的笑話嗎？”

穆曉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夏母給她看的那一封穆漣的遺書仿佛就橫在眼前，字字句句都無比清晰。

我的人生，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總在祈求得不到的東西，總在失去後才知道珍貴，總是自以為是，總是自欺欺人。

若有來生，寧願不再有選擇的餘地，那樣至少不必再糾結。

只是簡短的幾行字，卻也讓人觸目驚心。

夏母說，穆漣昨夜燒得迷迷糊糊，翻來覆去都在喊“姐姐”，所以她才求到穆曉面前，想讓她去看看穆漣。

穆曉垂眸看着眼前穆漣消瘦的身影，心中只覺得荒誕。

原主一心一意為穆漣，致死也不離開她的時候，沒從她身上得到半點真心。如今換了從來不把穆漣放在心上的她，倒是讓穆漣惦記上了？

穆曉并不覺得穆漣是真的知錯了。

一個從來可以輕而易舉要到糖果的小孩，突然發現對她予取予求的人轉身離開，當然會大哭大鬧，可這并不意味着，她真心為從前做過的事後悔。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從前抓在手中的東西，如今都消失不見而已。

何況即便穆漣是真心悔過，她也并沒有權利幫原主原諒她。

穆曉靜默地看着穆漣，開口的時候聲音冷淡得幾乎有些刻薄：“穆漣，我早就不是你姐姐了。”

穆漣從鼻子裏發出“哼”地一聲，一擡手拉了被子将自己的腦袋蒙住，聲音甕聲甕氣。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好像誰想要當你的妹妹一樣！我還巴不得你滾遠些，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呢！我知道媽媽為什麽去找你過來，可我只是病糊塗了分不清時間而已，你可別自作多情！”

穆漣心中其實有渴望。

之前在學校裏看到穆曉的時候，她心中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本以為穆曉不會理會她，畢竟她一向都是那麽冷淡。可穆曉竟然真的到家裏來看她，她心裏其實是高興的。

只是明明心中想好了要好好和穆曉說話，和她修複關系，開口的時候卻依然忍不住刻薄。

那些話出口的時候，房間裏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寂靜。

穆漣先是慌張，而後又開始真情實感地擔心起來。

穆曉來看她，其實也不一定是為了她，也可能只是想要和夏家父母打好關系吧？

夏家父母是那麽寬厚的人……

穆曉又慣會蠱惑人心。

穆漣不得不想起之前的孫校長，和在學校裏對穆曉處處維護的老師們。

甚至楊程……還有對她不假辭色的陳千則，對穆曉都分明是不同的。

這麽想着，穆漣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之中。

夏晚回來了，夏家父母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本就偏移了不少，如果再加上一個穆曉……

不！

不可以！

穆漣猛然将被子掀開，而後整個人從床上坐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盯着穆曉：“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也不要出現在夏家！”

穆曉不知道穆漣為何突然發作，卻也并不十分意外。

在原主的記憶裏，穆漣本就喜怒無常。

穆曉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實在多餘。

即便不想夏家父母在學校裏鬧起來，也該好好解釋，不該為了那點好奇過來的。

穆曉默不作聲地站起來，最後看了穆漣一眼，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的步伐懶散。

穆漣本以為穆曉會千方百計地留下，見穆曉竟然一言不發就要離開，心中生出些許茫然。

一切事情都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覺讓她心情十分不好，她盯着那被穆曉反手關上的門，心緒起伏。

穆曉下了樓，等在客廳的夏家父母立即站了起來，緊張地開始詢問穆漣的情況。

穆曉想了想：“她不想看到我，我就出來了。”

夏母皺了皺眉，言語中帶着不贊同：“她現在生着病，心情不好，說話自然難聽了些，你怎麽也不多陪陪她！”

穆曉解釋了兩句，夏母卻是一副完全聽不進去的樣子，一再勸說穆曉再上樓去陪着穆漣。

穆曉本來還安安靜靜聽着，後來卻再沒有了耐心，索性随便找了個自己還有事的借口，站起來告辭。

夏母本來勸說不動穆曉就覺得心頭有些火，如今見穆曉竟然準備就這麽一走了之，更是心浮氣躁，一時口不擇言：“果然是小地方來的！眼皮子短淺，什麽事能比你妹妹重要？！”

穆曉沒有反駁，悠悠告辭了。

離開的時候在門口遇上趕回來的夏晚，在夏晚滿臉震驚的質疑目光中，穆曉面無表情地離開了夏家。

夏母在聽到夏晚是特意回來看望穆漣之後神色緩和了許多，覺得自己總算沒白養這麽一個女兒，帶着夏晚上樓去了。

穆漣心裏一百萬個不高興，面上卻裝出欣喜熱情的樣子，和夏晚你來我往地演着戲。

不過這一切都與穆曉沒什麽關系，她獨自回到了學校，之後再沒聽到關于穆漣和夏家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溫度漸升，很快到了盛夏時節。

高考在熾熱的溫度裏越走越近，穆曉到教室的時候卻越來越少，終日流連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