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門考核

入門考核

“這是尊上的踏火龍駒，乃上古燭陰後代，日行千裏不在話下。”

安瀾看着那匹四蹄生有烈焰花紋，脊背密鱗遍布，吐息如雲似皚的健碩生物，真誠稱贊道：“好馬。”

“這是尊上的六合金鳳，擁有多種靈物血脈，飛天入海無所不能。”

安瀾看着那只身高十丈，通體羽毛銳利如利劍，跟一架鋼鐵戰雞似的龐然大物，點點頭道：“好鳥。”

“這是尊上的百足天龍，無回境擒獲的異獸，速度奇快身如魅影。”

安瀾看着那條彎曲攀附在岩壁上，頭部赤紅如血，黝黑側足密密麻麻的節狀長軀，沉默數息後擠出一個笑容：“好蟲。”

負責介紹的黃衣女子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安瀾一會兒，勉為其難說道：“雖然用詞乏善可陳，但起碼具有最基本的審美，這第一關算你過了。”

安瀾：“……聽姐姐的意思，莫非還有第二關？”

女子斜睨她一眼，嗤笑道：“自然有。咱們魔門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三教九流，即使是一個身份低微的洗腳婢，也必須要經過充分的考核，證明确能勝任，方可入門。”

安瀾心想，這話說得有道理，畢竟是連主角團都要敬上三分的混亂中立門派，有點講究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那則招聘告示的用詞着實有些歧義，虧得她還以為是要給魔尊洗腳，上山途中都不知給自己做了多少心理設防，如今驟然面臨一屋子奇形怪狀的坐騎，心情難免有些錯位的微妙。

但不論如何，考核的內容還是得要認真聽好。

女子對安瀾的态度還算滿意，把語氣略微放緩和了些：“你就從它們三個裏挑一個，展示一番自己身為洗腳婢所具有的業務素養罷。 ”

安瀾的視線從三位坐騎身上逐一略過。

蜈蚣腿太多，第一個排除。

金鳥爪太大，第二個排除。

那麽只剩下一個選擇。

“我選它。”

安瀾走到踏火龍駒的隔間外，後者似乎察覺到她的靠近，鼻孔又呲呲噴出了霧蒙蒙的白氣，一甩結實有力的龍尾，走到邊上的馬槽裏俯身飲水。

黃衣女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實際上，在安瀾之前面試的幾人也都無一例外選擇了踏火龍駒，畢竟它看上去比另外兩者更好相處。殊不知龍駒的性情最為惡劣，再加上今日頻繁受到打擾，只怕脾氣要更暴躁了。

她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憐憫，倒可憐了這還算不錯的幾分姿色，等會兒被擡出來，細皮嫩肉的小臉蛋只怕要被腐蝕得坑坑窪窪了吧？

“你可以進去了，時限為半柱香。”女子努努下巴，示意安瀾動作快些，“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時間到了就會回來，你自己抓緊。”

等到安瀾走進隔間，她便催動門關處的鎖令符，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此處。

*****

隔間裏。

一人一馬四目相對。

安瀾認為适當的禮貌和足夠的尊重是拉近關系的前提，尤其是這種看起來似乎具有一定靈智的生物，于是好聲好氣打了個招呼：“你好？”

踏火龍駒回以一個屁股。

安瀾：“……”

安瀾：“不好意思，打擾了哈。”

她決定不走斯文人的路子，速戰速決才是王道。

角落裏放着全套的清洗工具，旁邊恰好是個盛滿了水的大缸。她沒有洗馬的經驗，于是套用自己平日洗東西時的常用方法，拿瓢子挖起一大勺水，往服務對象的蹄子潑了過去。

踏火龍駒發出一聲驚怒的嘶鳴。

它猛地跳起，驟然轉身，沖始作俑者吐出了某種粘稠的半透明液體，系列動作可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得像是已經重複過無數遍。

被糊了一臉唾液的安瀾：“……”

她擡手抹了抹，嗯，萬事開頭難，不要緊。

踏火龍駒沒有聽到熟悉的尖叫哭泣，有些困惑地擡眼望去，卻發現這次的仆人居然頂着一張完好無損的臉，正笑眯眯向自己走來！

怎麽可能！我的毒素呢！？

它又驚又怒，但更多的是感到難以置信，于是等對方來到面前時，又不信邪地張口要噴……咦，為什麽噴不了？

不僅噴不了，它發現自己居然連嘴巴都張不開了，四只腳也好像被什麽東西牢牢鎖定在了地面上，動彈不得！

安瀾看着在馬嘴和四蹄處五花大綁的藤枝蔓葉，頗為滿意地驅散了指尖的靈氣，又抄起家夥準備幹活。

踏火龍駒周身燃起熊熊烈焰，極端灼熱的溫度仿佛能夠融化一切，這是它所所具有的另一種天賦神通。曾經有修習辟火術的元嬰期修士妄圖憑借血肉之軀抗下這金紅燭火，結果被燒得僅剩焦黑枯骨，最終倉皇逃竄。

然而此時此刻，身處火焰之中的翠綠植物卻半點沒有受到影響，甚至還一邊歡快晃動葉片，一邊加大了纏縛的力道。

踏火龍駒先是一懵，然後便可勁掙紮起來。

安瀾嘆了口氣：“不過是洗洗蹄子，你只管好好享受就是，為什麽要抗拒成這樣？”

聽到這話，踏火龍駒頓時扭動得更加瘋狂了，發出憤怒至極的咆哮嘶吼：這事關尊嚴問題！你個可惡的洗腳婢，快放開我！！

安瀾全神貫注聽了幾秒，确定自己沒有覺醒通曉獸言的奇妙本領，遺憾地搖了搖頭。

但是語言不通不能成為工作的阻礙，更何況給坐騎洗蹄子本身也不是一項需要交談的任務。她只是擔心再這麽折騰下去，踏火龍駒優雅健碩的軀體很快就會添上不甚雅觀的勒痕，于是當機立斷屈起兩指，徑直伸入火焰之中，不輕不重往馬腦袋上彈了一記。

嗡———！！！

那一瞬間，如同腦子裏有千萬洪鐘齊聲震鳴，又像是九天驚雷連番炸響，踏火龍駒只覺得眼前一黑，思維驟停，然後便徹底暈了過去。與此同時，它身上的火光也都盡數熄滅，露出了四只泥點斑斑的蹄子。

“總算消停了。”

安瀾抓緊機會，一鼓作氣，抄起刷子哼哧哼哧幹起活來。

半柱香後。

黃衣女子開啓門鎖走進屋內，第一眼便見到了生龍活虎的安瀾，驚詫之色溢于臉上。

但她馬上收斂好表情，邊走向踏火龍駒邊問：“結果如何？”

安瀾信心滿滿：“洗得幹幹淨淨！”

“是嗎？讓我瞧瞧。”女子在踏火龍駒邊上站定，看了幾眼，神色變得有些奇異，“難得見到阿焱這樣安靜乖巧，看來它似乎挺喜歡你？”

安瀾：“大概吧……”

阿焱恹恹嘶了一聲。

安靜乖巧？那是因為這女人太可怕。

女子又垂眸檢查了烈火龍駒的四蹄，發現果真如安瀾所說，所有泥濘污漬蹤跡全無，甚至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

唯一比較奇怪的是，龍駒蹄子上的赤紅鱗片看起來好像不如印象中鮮明亮眼，與其脊背和尾部相比更是顯得黯淡而稀疏……稀疏？

她蹙眉仔細打量片刻，疑惑道：“怎麽好像少了些鱗片？”

“有嗎？沒有吧。”安瀾面不改色否認，絕口不提自己動作粗暴将鱗片擦脫落一事，“一直都是那樣的吧。”

烈火龍駒：我呸！

黃衣女子其實也記不清了，畢竟不會有誰會特意去關注坐騎身上的鱗片數量。她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圈，沒有找着疑似的殘留物，便覺着應該是自己多心。

“可以，洗得還不錯。”她點了點頭，對安瀾說道，“你跟我來。”

安瀾眼裏含着期待：“我這算過關了嗎？”

女子抿唇一笑：“自然算是過關的，大可放心好了。看得出來你很有工作能力，而且又能與脾氣暴躁的阿焱親近，想來照料其他坐騎也不成問題。”

烈火龍駒：我呸你的親近！！！

女子哪裏知道魔尊坐騎心中激烈複雜的情緒波動，帶着安瀾走到獸居外面的院子裏，自我介紹道：“我是魔門主管雜役弟子事務的內門弟子秦三月，你可以叫我秦師姐。”

安瀾乖巧叫道：“秦師姐好。”

她的嗓音清亮柔和，語氣恭敬有禮。秦三月被叫得很是舒心，連帶着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雖然你目前只是最底層的雜役弟子，但畢竟也算是入了門，能夠獲得一本基礎修行功法，等會兒随我去取就是。”

安瀾又道：“謝謝師姐。”

“至于你的住所……先待我查閱一番。”秦三月從芥子空間中取出一枚玉簡，仔細看過後有了決定，“就在岳尾廬，與另外三人同住，沒問題吧？”

安瀾當然沒問題，她來這兒的首要目的是躲人，只要能躲，住深山老林裏都沒問題。

秦三月帶着安瀾去事務處辦了入門登記，領取了包括修行功法在內的配給物資，然後又叫來了一位身着雜役弟子服飾的年輕姑娘。

姑娘有着精致耐看的五官，略帶嬰兒肥的臉蛋粉撲撲的，從她和秦三月說話的語氣神情來看，像是個老實溫厚的性子。

“阿雪，這是新來的安瀾，将來會在獸居照顧尊上的坐騎。”秦三月轉向安瀾，“這是戚來雪，入門正好一年，在後山的靈藥園幫助劉師姐打理花草。”

頓了頓，她提醒道：“你們以後就是室友鄰裏了，切記要好好相處，莫生事端。”

“明白。”戚來雪認真應了聲，笑着對安瀾點點頭，“阿瀾你好。”

安瀾也禮貌回了句：“阿雪你好。”

“好了，我忙得很，阿雪就帶新人熟悉一下環境罷。”秦三月揮揮手示意兩人離開，又對戚來雪說道，“哪裏能去哪裏不能去，你心裏應該都有數的，注意不要沖撞了其他師兄師姐，他們大多都沒有我這般好脾氣。”

“收到。”戚來雪躬身行了一禮。

*****

“尊上座下沒有真傳弟子，十八名內門弟子均是師從三位長老，除此之外還有外門弟子近百人，由內門弟子傳道授業。秦師姐是排行第六的內門弟子，在一衆師兄師姐中确實算是很好相處的了。”

戚來雪帶着安瀾抄林間小道往山下走去，因為岳尾居就在接近山腳的地方。

她邊走邊給安瀾介紹：“尊上在後山閉關，平日裏由長老和內門弟子打理門派事務。長老的威嚴自不必說，內門弟子中也多的是各種特立獨行的作風，所以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最好還是盡量避免打交道。”

頓了頓，她把聲音壓低了些，似乎是怕被人聽見：“畢竟倘若結下梁子，他們要弄死我們可就太簡單了。”

安瀾點點頭，附和道：“有道理。”

戚來雪笑了笑，又接着說：“我們平日裏從此處上下山，相比起其他的路線來說更能節省時間的，而且一般也不會撞見什麽其他人……”

“哦呀，好像看見了新面孔？”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突然在兩人中間響起，低沉沙啞，帶着一絲不懷好意，“在聊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不如算上我一份兒？”

戚來雪全身一僵。

安瀾則默默轉動腦袋，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從進入樹林開始就跟在他們身後的八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