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天夜裏

這天夜裏

盤天君确實有一瞬間出現在了安瀾的氣息感知範圍之中。

然而還沒等他找到安瀾的所在，魔尊已經撕裂空間出現在他的面前，眉眼間盡是陰沉之色，澎湃靈氣連鎖爆炸，将他轟退到籠罩着這片山脈的某種結界之外。

“何方人物，膽敢擅闖陵越山！？”

是的，因為盤天君來勢洶洶且絲毫沒有掩飾自身氣息，所以謝雲深在第一時間便發現了。

他能夠察覺出來者與自己修為相當，心生戒備，于是親自前來與之對峙。

盤天君自然認得謝雲深。

不如說他正是循着魔尊謝雲深這條線索幾番周折才找來了此處，如今情敵将見分外眼紅，如同薄霧般的黑影頓時劇烈波動起來，從中傳出一道充滿戾氣的怒喝：“你怎麽敢！？”

莫名其妙被情敵的謝雲深：“……”

他眉頭緊皺，反問道：“什麽怎麽敢？”

盤天君：“她是我的！我的！！！”

由于很久以前的那場混亂，盤天君神魂受損，七情六欲缺失了大半。剩餘的情感變得尤為激烈而不穩定，往往會在某些特定因素的觸動下突然爆發，轉化為毀天滅地的殺意。

眼下就是發病的時候。

謝雲深并不畏懼，冷嗤一聲：“沒有膽量以真面目示人，還在此處咆哮亂叫，簡直可笑！”

魔尊畢竟是年輕的魔尊，盡管憑借絕佳天賦邁入了大陸有史以來的頂尖修行者行列，但終究未曾參加過兩千年前的那場損傷慘重的封印行動，對盤天君的了解與絕大多數人無甚不同。

他沒有深入思考這道與自己修為相近的模糊黑影是什麽來歷——須知當今時代的渡劫期修士屈指可數——而是在看見對方襲來的時候露出冷笑。

很好，本尊最講究禮尚往來。

比星空還要深邃的長劍自虛空中閃電飛出，謝雲深右手執握，與盤天君的身外化身發生金戈碰撞。

當屋子裏的安瀾心有不安，放出神識去四周查看情況時，天上的兩人已經邊鬥邊遠去了。

濃厚夜色籠罩下，同樣黑不溜秋的他們顯得毫不起眼。安瀾只能憑借空中殘留的一絲靈氣波動判斷曾有修士在此路過，卻也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人物。

遍尋無果，她慢吞吞收回神識。

應該是我聽到夏至講起大佬，神經過敏産生了幻覺吧？

“阿瀾？你怎麽了，阿瀾？”夏至又在她耳邊叫了好幾聲，“在想什麽事情呢？”

安瀾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只是有些打瞌睡了。”

夏至撲哧笑出了聲，搖頭道：“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打瞌睡，會把眼珠子瞪得跟銅鈴般大。”

安瀾也笑：“你這不是瞧見了嗎。”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擾你瞪眼了。”夏至說完，若有所思地看了戚來雪一眼，“阿雪，咱們一道回去？”

戚來雪：“不如你先回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阿瀾說說。”

夏至本來都已經跳下椅子走到門邊，聽到這話後頓住了腳步，柳眉一挑：“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嗎？”

戚來雪苦笑道：“哪裏的話，我只是擔心你會不耐煩聽。”

她轉頭看向安瀾：“其實也沒別的，就是上午同你提起過的防備手段。陵越山位于九幽海岸，夜裏容易有妖魔邪祟顯形，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樣法器，應該能管用的。”

安瀾：“不麻煩了……”

“一點都不麻煩。”戚來雪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愧疚自責之色，“禁地之事實在抱歉，可是我真的完全不知情，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并且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她說着說着便低下了腦袋，嗓音似乎還哽咽。

安瀾的心情變得微妙起來，明明誤闖禁地遭遇困擾的人應該是自己，沒想到眼下反過來還要安慰別人。

想來想去，她也只能幹巴巴說着“沒關系”、“你別自責”之類的話，終于成功讓對方情緒平複。

其實對于戚來雪這個人，安瀾總感覺有哪裏怪怪的。

要說她是無辜的吧，偏偏連着兩天出狀況都與她有些關系；要說她是故意的吧，偏偏又表現得毫無破綻，從頭到腳都寫着無辜。

安瀾在這方面段數不夠高，不太能分辨是真無辜還是裝無辜。

還記得她先前向夏至問起門派是否有禁地的時候，夏至脫口而出“當然有啊”，一旁的戚來雪卻是滿臉茫然之色。

她當時有暗中觀察過，沒瞧出那表情有什麽不對，乃至到後來驟然驚覺、忐忑不安以及抱歉愧疚，都沒什麽不對，很符合對方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敦厚性格。

但安瀾就是直覺有些怪怪的。

她默默看着戚來雪從袖口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物件，遞到了自己眼前。

“這是秦師姐先前贈予我的，裏面刻有六重辟邪陣法，只要睡覺時放置枕邊，就不會被魔物近身了。”

安瀾：“……”

戚來雪：“我前兩天才用過，确實能夠一夜無夢，整日都能神清氣爽。”

安瀾垂眸看向那彎曲的蛇形木雕，覺得分外熟悉——可不就是昨天夜裏釋放魔息、疑似具有詛咒能力的玩意兒麽！

果然是非常奇怪。

她說我怎麽好意思拿你的東西，戚來雪聽罷，立刻露出一副“你不接受就是不原諒我”的表情，并且還隐隐透着“你不原諒我就不走”的架勢。

她只好無奈接過，問道：“你把避邪法器給了我，自己可怎麽辦呢？”

此時的戚來雪已經恢複了平靜，只是眼眶還有些濕潤。她笑了笑，說道：“沒關系，我有從大師兄那兒買來的辟邪符。”

安瀾：“……買來？”

“是啊，大師兄很有生意頭腦的，連門下的雜役弟子都不會放過。”夏至插進話來，手指上勾着一道紅線，末端挂着折疊成三角形狀的明黃符紙，“喏，就是這個，其實我也買了，但昨天忘記和你說了。”

安瀾仔細瞅了兩眼，中肯評價道：“樣式非常簡約。”

夏至點頭：“不僅樣式簡約，用料也很簡約，聽說制作成本不超過一塊靈石。盡管如此，他還是厚顏無恥地賣出了十塊靈石的價格，說多出來的九塊靈石是智慧結晶的價值。”

“……不愧是具有生意頭腦的。”安瀾頓了頓，好奇道，“那有效果嗎？”

夏至雙手一攤：“大約能起心理安慰的效果。”

安瀾啞然失笑。

“你別聽夏夏亂說，大師兄制作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很有用處的。”戚來雪無奈地看了看夏至，又對安瀾說道，“但若真要論起效果來，還是秦師姐的這件法器最強。”

“哈，看起來确實更為制作精良。”夏至歪頭笑道，“就不知道是什麽效果呢？”

戚來雪愣了愣，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說：“自然是辟邪的效果。”

夏至拖長音調：“是嗎？”

戚來雪微微蹙眉：“難道不是嗎？”

夏至：“我……”

“咳，兩位。”

安瀾出聲打斷了她們。

眼見兩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這邊，溫瀾清了清嗓子，真誠建議道：“不論是與不是，如今都差不多到休息的時間了。不如咱們先睡一覺，待明日精神飽滿，再繼續辯個高低？”

夏至：“……”

戚來雪：“……”

片刻後，夏至帶着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遠去了，戚來雪也苦笑着告別。

*****

困倦總是來得非常迅速。

鄰居們離開之後，安瀾很快躺上了床，忍着睡意對小銀說道：“你把桌上那玩意兒送回去吧。”

她并不擔心魑魅魍魉的問題，以前在無回境遭遇見得多了。既然戚來雪對蛇形木雕給予高度評價，那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她不愛占人便宜，也不想與古怪的人發生太多交集。

小銀的動作一如既往無聲無息。

悄悄地去，悄悄地放下，又悄悄地離開。

至于戚來雪，她對靈體護衛歸還法器一事全然不知。熬到半夜三更，她覺得是時候了，便迫不及待地催動了蛇形法器內的詛咒陣法。

下一刻，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爬上了她的脊背。

戚來雪：“……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