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個花瓶

一個花瓶

戚來雪的樣子看起來已經恢複如常，不像昨日早上那般恍恍惚惚，一驚一乍。

見到安瀾的時候，她眼裏飛快閃過一絲怨毒，但馬上又斂去了所有情緒，微微垂下視線。

安瀾并沒有察覺到，她在這些方面向來不夠敏感，更何況今夜月色暗淡，所有人的臉上都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陰翳，實在不好分辨。

秦三月領着兩人往山上走，邊走邊說：“青山真人雖然和善可親，但畢竟代表的是六合道門，你們切莫因此失了距離，忘了分寸。倘若丢了咱們魔門的臉面，後果不一定是你們所能承受的，可以先自行掂量掂量。”

兩人齊齊應聲：“明白。”

秦三月沉聲叮囑道：“安瀾，你要時刻牢記長老交給你的任務，将青山真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安瀾想起那個令人尴尬的任務，心中長嘆一聲，說道：“我會盡力做好的。”

“至于你，阿雪。”秦三月頓了頓，語氣略微緩和了些，“我相信你的能力，也能看到你這一年來的積極性。既然是你主動提出，那便認真配合安瀾完成工作，這機會是我好不容易才向歐陽長老争取到的，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戚來雪重重點頭：“我不會讓師姐失望的！”

秦三月提着燈籠走在前頭，金紅色的燭火照亮了靜谧幽深的林間小道。三人一路沿着登山之路往上，在耗時将近半個時辰之後，終于抵達了六合道門一行人的住處。

這是一座三層小樓，雕梁畫棟，精致別雅。

窗戶半開着，能見到裏面有身穿淺藍衣袍的年輕人走動，應該就是跟随青山真人而來的六合道門弟子。

秦三月走上前去，在門板邊沿輕輕叩響。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從裏面打開，露出了一張五官清秀卻稍顯稚嫩的男孩面孔。

“有何事？”他脆生生問道。

秦三月彎唇笑了笑，說道：“打擾了，我是魔門六弟子秦三月，此番奉長老之命帶兩名雜役弟子前來，為青山真人足浴按摩。”

男孩面露驚異之色，悄悄打量了兩眼後彬彬有禮道：“請稍等。”

他将門關上，屋裏傳來腳步和說話的聲響，隐隐約約聽不真切。片刻過後，男孩再次探出腦袋，傳達青山真人的指示：“師尊說不必了。”

秦三月笑容不減，卻不動聲色伸出一只腳，抵住了即将合上的房門。

“小兄弟不妨再通傳一下？是歐陽長老讓我們來的，長老他聽說真人此行舟車勞頓，便特意讓山門裏最優秀的洗腳婢來為真人舒緩疲勞。”

男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

他的臉又隐在了門後，腳步聲逐漸遠去。這一次等候的時間更久，只不過當男孩回來時，卻終于不再是回絕之詞，反而将木門完全打開。

“請進。”

三人進到了屋內，迎面就對上了主座上的青山真人，後者表情溫和，微微朝她們颔首示意。

縱使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秦三月還是感到震撼不已，心跳不自覺加快。

安瀾則平靜得多，畢竟在經年累月受到盤天君驚天容貌的沖擊後，如今再見到各種美色，似乎都欠缺了些許味道。

六合道門的青山真人生了一張俊美無濤的臉，與雪煉宗宗主落雅仙子并列美人榜的第一名，更是衆所周知的大陸第一美男子。

但他本身有一半的上古大妖血統，且因血統不純，不能徹底化作人形，因此身體的下半部分是與馬駒類似的結構，分有四蹄及尾巴。

秦三月穩了穩心神，行禮道：“真人夜安。”

青山真人的聲音也是輕柔舒服的，如同拂過草葉的微風，落入三人耳畔：“感謝歐陽長老的好意，只是我平日裏并不習慣他人如此侍奉，你們不如還是早些休息罷。”

秦三月身負命令而來，自然不能就此退敗，怎麽都得把人留在這裏。

“真人，請容我介紹幾句。”她将安瀾拉到自己身旁，“我們的這名洗腳婢曾經在俗世知名度最高的知月閣工作，傳聞她的洗腳手藝獲得了無數人的贊譽，當時稱得上是千金難求。”

安瀾面無表情地聽她胡說八道。

“只不過後來因為想要踏上修行大道，她才會千裏迢迢而來，拜入我門之中。歐陽長老聽說您一路舟車勞頓，便特意安排她來為您舒緩筋骨，足浴過後能睡得更為舒适安穩，也便于明日的交流切磋。”

這一番話下來，也算是面面俱到。青山真人能夠感覺出這名魔門弟子禮貌言辭之下所隐藏的強硬，考慮到雙方門派之間的關系，沉吟片刻後點頭道：“那便替我謝謝歐陽長老。”

秦三月笑容更深：“我會轉達的。”

在她告辭之後，得到了青山真人的允許，安瀾與戚來雪便迅速行動起來，從乾坤囊取出盆盆罐罐，又分別打了熱水和冷水。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交流，但配合起來好歹還算順利。

實話說，安瀾先前給踏火龍駒它們清洗的時候，其實都比較随意，水往上一潑，再朝着不幹淨的地方使勁擦便是。

然而如今換成了修仙界龍頭六合道門的客人，并且是被歐陽德耳提面命嚴肅叮囑必須要服務周到的客人，安瀾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她擔心萬一自己沒控制好力道，會把這些蹄子周邊的細密絨毛都給刷刷擦沒了，就像是阿焱的鱗片那樣，那就有點糟糕。

“随便洗洗便好，你們也能早點休息。”青山真人溫柔的聲音在她腦袋上方響起。

安瀾心下無奈，這可不能随便洗洗，按照歐陽長老的意思，她還應該盡量能洗多久就洗多久，不把那些早就準備好的臺詞念完都不許結束。

戚來雪把盛有适量溫熱水的木盆挪到了其中一個蹄子邊上，安瀾瞧見了，便說：“麻煩您把腳擡一擡。”

蹄子入水。

其餘三個蹄子也如法炮制，戚來雪負責調整水溫，安瀾則拿起柔軟的棉布，輕輕貼上了青山真人的一條腿，邊淋水邊認真清潔。

與此同時，她還在心裏琢磨着該怎樣開口才比較合情合理，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啪噠。

一只花瓶毫無預兆地從桌面掉落，嘩啦啦碎了一地。

安瀾：“……”

別的不說，這是真的突兀。

突兀到就連一直保持平靜神态的青山真人，此時都忍不住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