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兩個花瓶

兩個花瓶

顯而易見,剛剛并沒有誰經過那個地方。

此時的房間裏,除卻青山真人、安瀾與戚來雪三人,就只有兩名藍衣弟子,正一動不動守候在真人兩旁。

這樣的方位下,沒有誰能夠觸碰到靠近門口的那張雕花木桌,也就更不可能将木桌上的花瓶掃落。

而且也沒有風。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

兩名藍衣弟子面面相觑,困惑不解之下,又齊齊看向他們的師尊。

青山真人将神識外放,瞬間将方圓一裏的範圍完全覆蓋,然而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就好像那花瓶是因為不樂意待在原來的地方,所以自個兒跳桌似的。

空氣陷入了寂靜。

安瀾大概是全場唯一有所頭緒的人,由于與“小銀”之間的緊密聯系,她能感覺到那家夥剛剛遠離了自己數秒,如今又回到了身邊。

說不定是方才有某種無形邪祟入侵,被“小銀”發現後,雙方交手時不慎導致花瓶墜落。

想到這裏,安瀾便朝對方傳音叮囑道:“別弄出動靜來,我等會還有事情要做呢。”

沒有回應。

安瀾眉頭微蹙,心說難道是又慢了半拍?

她耐心重複了一遍,也還是很久沒有動靜,就在安瀾有些擔心,忍不住要用神識探聽情況的時候,那邊終于傳來了悶悶的一聲。

“……嗯。”

聽起來似乎不大愉快。

不過安瀾眼下也沒空顧及太多,得到“小銀”的保證後,她便開始仔細琢磨該怎麽開口。

屋裏果然不再發生古怪的動靜,青山真人收回了神識,其餘人的神色也恢複平靜。

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靈體狀态的盤天君正從身後緊緊抱着安瀾,把自己的臉貼上安瀾雪白的脖頸,閉上雙眼輕輕摩挲着。

瀾瀾,瀾瀾,瀾瀾……

唯有不斷在心中喊着安瀾的名字,強迫自己不去看也不去聽,他才能勉強按捺住內心翻滾的暴戾和殺意,不至于因為安瀾為陌生男人洗腳一事而失去了控制。

這樣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發生。

白日在獸居,他也曾出現過類似的狀況,不過當時控制得當,沒有引起安瀾的注意;但也許是青山真人長着一張好看的臉,讓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一時氣憤之下,他竟然做出了摔花瓶的事情。

抱歉。

真的很抱歉。

瀾瀾,你別生氣。

瀾瀾,瀾瀾,瀾瀾,瀾瀾,瀾瀾……

安瀾不知道自己如今正被盤天君叫魂似的喊個不停,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開門見山,速戰速決為宜。

“真人從前有來過陵越山嗎?”

青山真人微微一怔,說道:“來過幾回。”

安瀾回憶起先前背下來的那一長串臺詞,稍微醞釀了一下,在悄悄啓動了藏在身上的留音石之後,開始進入正題。

“我拜入山門的時間不長,但卻已經有了不少發現,比如大陸上的很多傳聞其實都是子虛烏有的謠言。”

“哦?”

“就好比世人常說,魔門地處九幽海邊緣,即使有特殊法器庇護也不能完全阻擋魔性侵蝕,所以整片山脈呈現出枯萎潰敗之象。”一旦開了口以後,安瀾說得越來越流暢,“但實際上這裏綠樹成蔭,生機勃勃,環境相當舒适宜人。”

青山真人笑了笑:“确實。”

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安瀾再接再厲:“又比如魔門弟子在外的聲名總與嚣張狂妄、肆意妄為相聯系,但是我來到這裏之後,卻能處處感受到前輩師兄師姐們無微不至的關懷。”

“他們不會因為我是區區雜役弟子而輕蔑對待,也不會因為我初來乍到便各種打壓欺辱,不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都會給予我如同家庭的溫暖。”

青山真人不做聲了,也不知是有在聽,還是已經把心思放到了別處。

安瀾自己都說得很尴尬,總覺得這番開場白真是從裏到外都透着非常書面化的虛假,也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筆。

但不管怎麽說,經過此段有關師門背景的冗長鋪墊之後,真正的內容終于要來了。

“師兄師姐每日都用最積極的姿态面對我們,但我其實能夠感覺到,他們也跟普通人一樣,內心深處藏了不願向別人提及的悲傷。”安瀾頓了頓,“就好比二師姐柳潇潇。”

聽到“柳潇潇”這三個字的時候,青山真人的表情明顯僵了一僵。

“……你和潇……柳道友認識?”

安瀾把手上動作放緩慢了些,由于歐陽德與秦三月都要求自己必須把這一段說得特別感人,她盡量做到全神貫注,輕聲道:“算是認識,柳師姐她喜歡獨自呆在山澗裏彈古筝,我有一回碰巧遇上了,後來便有了交集。”

青山真人:“……”

“師姐很喜歡笑,只是偶爾會笑得有些憂傷。我喜歡她彈奏出來的旋律,說要找朋友來捧場,師姐卻表現得不太願意。”

“後來的某天晚上,師姐坐在崖頭飲酒看星星,我陪着她坐了整夜。接近黎明時分,師姐她終于和我說,并不是不希望自己的樂聲被更多人知曉,只是當她意識到那更多的人裏面沒有自己所期待的那道身影時,傷感就會變本加厲湧來。”

說了這麽多,安瀾有些口幹舌燥。

青山真人似乎有所察覺,吩咐弟子盛來了一杯茶,對安瀾溫聲道:“先潤潤嗓子罷,累了的話可以先到那邊坐坐,我還想再多聽聽與柳道友有關的事情。”

安瀾在心中感嘆,這位青山真人的性子真是一等一的好。

她将茶水一飲而盡,又滔滔不絕往下說,中心思想就在于表達柳師姐對某人的思念情深——至于這某人,則必定與青山真人有些關系。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安瀾總算把長老與師姐交付的說辭都講完了。關閉留音石的那一瞬間,一陣如釋重負湧上心頭,這種強行背臺詞當人肉傳聲機的感覺,真是怎麽想怎麽尴尬。

“哎呀,忘了洗了!”

青山真人笑道:“沒關系,畢竟你原本也不是要來為我洗腳的,對嗎?”

安瀾:“啊,這……”

青山真人:“而且實話說我很擔心,倘若你再刷下去,我蹄子邊的那一圈絨毛就危險了……請原諒,它們真的非常脆弱。”

安瀾臉上泛起一抹羞赧的紅暈,正尴尬着不知該說什麽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落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

啪噠!

屋裏僅剩的另一個花瓶也落了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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