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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
又是一年盛夏。
八月中旬,熾熱猶如火焰的陽光烘烤大地,高溫帶着地面蒸發的熱氣緩慢上游。
帶着鴨舌帽的女孩子低頭看着手機上的聊天記錄,零碎的細發沿着她耳邊垂落,簡單樸素的運動系穿搭讓她白皙的皮膚一覽無餘,整個人動作随意又散漫地倚靠在站臺邊緣。
猶如烏雲遮蓋的帽檐蓋住了她垂下的眼睫,一張姣好的面容上此刻卻只有掩飾不了的愁緒。
掌心裏的手機輕輕振動,徐青染抿着嘴角,低頭瞧着屏幕上聊天對象的頭像與昵稱,越看眼神越暗。
可一切終究還是要面對。
不知過了多久,她選擇按熄手機屏幕,随手裝進斜挎着的小包裏,努力鼓搗出一幅比較自然的臉色。
不就是一次相親嘛!
她在心裏小聲給自己鼓勁,一次次的深呼吸試圖壓下那股子跑路的心思。可等走到了西餐廳門口,努力維持的好臉色卻還是瞬間地就垮了下去。
高溫的燥熱讓她有些上火。
煩躁地打開微信,她點開其中一人的聊天窗口就開始了連珠炮的轟炸。
噼裏啪啦十幾句下去,徐青染着了火的心情終于稍稍地得到了緩解。
忽略對面人發來的道歉表情包,她一邊頭腦風暴地想着等下應該如何編瞎話跑路,一邊伸手取下頭頂的鴨舌帽,一頭複古的紅色長卷發在熱烈的陽光下十分引人注目。
門外陽光熱烈,門內冷氣撲面而來。
從服務員那裏詢問了預定座位的方向,徐青染順着人指定的方向走過去,紅色的發尾随着她的走動肆意搖晃。
“你好?”
走到靠窗邊的位置,約見的男人正處于背對着她的方向,她微微側過身子想和那人先打個招呼。
男人卻恰好此刻扭過頭來,視線相對,徐青染一時愣了神。
畢竟這是一張可以稱得上是英俊的臉龐。
和沈識那種總是笑眯眯,帶着點壞壞的邪氣的好看不同。眼前人的好看,是像被丢棄的貓咪一樣,冷漠外表下惹人憐愛的好看。
可其實在這一眼之前,她壓根不認識他,更不曾了解過他的過去。
為什麽呢?
徐青染不懂,她只當自己前段時間總是出去采風采上瘾了,現在看到個人就喜歡觀察他,猜測他的所思所想,來為自己的繪畫尋找靈感。
她尴尬地直起身子,語氣僵硬地試圖告訴他自己是誰:“我是那個——嗯——”
話才說出口,名字就被她卡在了嗓子裏。
因為計劃見一面就跑路,徐青染并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可此情此景下,讓她說出自己在相親軟件上的昵稱又實在讓人有些難為情。
沉默幾秒,她掏出手機劃到軟件的個人頁面,指了指上面四個大字【天山童姥】。
“我是這個……”她小聲開口。
眼前人表情幅度不大,只是嘴角微微上揚,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
徐青染顧不上理解他的話中意,坐到他對面後就慌亂地理了理耳旁的碎發。
男人順勢把菜單遞到她眼前:“徐小姐先點吧。”
徐青染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吃西餐,一開始約西餐廳也只是順嘴一說,所以只随便點了一些。
等侍者拿走菜單後,她暗搓搓地打算擡頭看對方一眼,本意是剛剛沒看仔細,打算再看看。
結果擡頭剛看過去就又和對面人對上了視線。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默契。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男人輕聲詢問她,板正的身形外是一件熨燙平整的白色襯衫。
徐青染聞言立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慌亂地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是我有點好奇。”
“好奇?”男人似乎對她的話來了興趣,主動追問了下去:“好奇什麽?”
袁堯設計的相親軟件是實名認證的,但看不到具體名字,只能看到一個姓。
徐青染也就知道這人姓謝,具體名字是什麽袁堯說要保護客戶隐私死活不願意告訴她。
“因為我看過謝先生上傳的一些資料,我覺得像謝先生這樣的人,不應該找不到女朋友的。”
徐青染回想起軟件上寫的一些關于他的信息,又擡頭看了看他那張惹人注目的臉,懷疑的種子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在她的心底慢慢種下。
謝如朝對她帶着恭維的回答并沒有表現出什麽喜悅的心情,反而放棄了解釋選擇反問起她來。
“那徐小姐呢?”
本科畢業後徐青染沒有選擇上班,而是靠着大學期間畫畫積累起來的粉絲做了自由插畫師。收入主要是靠接商稿,雖然不至于餓死,但總歸是不穩定。
當然這些她并沒有寫在軟件的個人介紹。
“我?”她故作疑惑地蹙了蹙眉,自嘲道:“我考了三年都沒上岸,現在連工作都沒有,怎麽可能找得到男朋友?”
以上所有,都是徐青染為了防止相親成功編出來的假話。為了不讓人看上她,她給自己的标簽是“考公考了三年還沒考上的家裏蹲廢物”,再配合上那驚天地泣鬼神的頭像和昵稱,想着這樣還能主動邀約她的人,估計連她父母那關都過不了。
結果偏偏就出現了眼前這條漏網之魚。
這人不僅和她同一所大學畢業,還留校讀研提前一年畢業,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創業公司。
在迫于父母之命接受邀約之前,她不死心地主動問了袁堯這人信息是不是編的。
結果袁堯的答案是“不是”。
因為他們之前參加過同一場創業賽事活動,當時兩個人還留了聯系方式。
徐青染頓時覺得這人要不就是智商很高情商為負要不就是那方面不行。
可從眼下來看,這人挺正常的。
那……一定就是那方面不行!
徐青染看他的眼神頓時混上了幾分憐憫。
“考試這種事情,本來就要花費很多時間的,只要每一次有進步就行了。”
謝如朝充滿包容的回答只讓徐青染沉默。
她抿了抿唇,感覺自己這次好像碰上了塊鐵板。
沉默地氛圍持續了幾秒,徐青染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發尾打着卷,半晌微微低下頭,語氣低沉地開始了胡言亂語:“其實我考不上,主要還是因為……”
“我有病。”
徐青染開始慶幸自己大學期間加入了學校的話劇社,雖然沒上臺過幾次,但也算是學到了一點表演皮毛,剛好可以在今天用上。
她故作自然地抽噎了幾聲,伸出手指在一滴眼淚也沒有的眼下懸空地蹭了蹭。
“其實我從小就患上了先天性心髒病,雖然僥幸活到了現在,但未來如何還是不能确定,我覺得自己并不适合談戀愛……”
“所以呢?”男人輕聲問。
徐青染驚訝擡頭:“啊?”
“只要是病,就總有治好的可能。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碰到身邊人治病要花錢就逃跑的人。”
他繼續說,言語裏的堅定與誠懇仿佛兩人已經從相親步入了結婚。
這人……腦子不好吧?
徐青染的火氣幾乎是瞬間就湧了上來。
可直到最後,她也只能選擇無奈地陪笑了兩聲,垂下腦袋選擇繼續思考別的方法。
“砰!”
耳邊突兀的一聲響瞬間把她從沉思裏拉了起來,徐青染下意識擡起頭去看,原來是路過的侍者不小心摔了一跤。
比她更早注意到的男人幾乎是立刻就起身去伸手扶起了摔倒的人,徐青染見狀,也跟着站起身,本想着搭把手,結果卻在看到眼前人的側臉時突然陷入了一瞬的回憶。
高中,陽光灑落的課間,她趴在桌子上假寐,透過沒關緊的門縫,看到了從外面走過的男生。
所以她見過他?
可這只是一瞬的回憶。
畢竟按照袁堯給的消息,這個人和她高中并不在同一所學校,那他必然不是那個人。
更別提已經過去這麽多年,記憶都是會磨損的,也許這只是她無意識制造的一個假象。
心裏雖然是這樣想的,但等回到座位繼續看着那人的臉,徐青染還是憋不住地主動問了一句: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
男人聞言身子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緩慢地擡起頭,深邃的眼眸裏像是飛快地流過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他點點頭,“嗯,确實見過。”
“大四的時候,我向你告白。”
“你告訴我,你有先天性心髒病,活不過二十五歲,不能拖累我。”
徐青染:“?”
理論上來說,她現在應該主動開口說些東西來圓上這個她編的蹩腳謊言。但比起那些,她更關注的,是眼前這人竟然跟自己告白過。
可是自己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這人長這麽好看,就算自己不喜歡拒絕,也多少會有點印象吧?
“你整容了?”她下意識開口。
對上男人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徐青染立即撤回上一句:“當我沒說。”
“你不是在整我吧?”
實在是想不通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徐青染只能選擇尴尬地反問他。
男人聞言輕輕擡了擡眼,眼神淡漠,看起來對于她的答複并不是很高興。
“徐青染,二十五歲,本科是葵大生工專業,畢業後一直在做自由插畫師……”
“好了你不用說了!”
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
所以搞了半天他其實什麽都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工作、她的欺瞞。那麽剛剛過去的二十分鐘,她不就跟個小醜一樣嗎?
“那你既然都知道了,幹嗎還要約我來相親?”
第一次碰到這麽丢人難堪的情況,徐青染的臉色不是很好,癟着嘴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
對面的男人對于她的問題似乎有一瞬的走神。
薄如蟬翼的眼睫毛輕輕顫了顫,他不自覺攥緊了手指,像是有些緊張:“因為,我……”
“你是不是想報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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