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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

其實徐青染原本是沒打算給他送花的。

“偷拍”被謝如朝發現後,她就有些無地自容,只能尴尬地往禮堂外跑。

但考慮着一會還有優秀畢業生發言,又不能跑太遠,只能就着位置在門邊的走廊蹲着等待。

頭頂的燈光耀眼,周遭只有零散幾個學生在走廊裏來來回回,更多的還是耐心等待自家孩子的大人們。

徐青染低頭看着手機,飲料瓶子早已被她扔進垃圾桶。

“你這花是給你家姑娘買的?”

“嗯啊,我剛開車進來的時候看好多家長都買了,畢竟自家閨女好不容易研究生畢業,送束花也是另一種祝福嘛。”

“這樣啊,你是哪家買的?我也趕緊去買一束,我家姑娘平常也挺喜歡花的。”

“就在禮堂旁邊的校門口,出門就能看到了。”

“好诶……”

花?

徐青染聽着她們聊天,腦袋不受控地就想到了謝如朝。

畢竟,謝如朝沒有家人。

而這件事幾乎可以确認。

從畢業典禮開始到現在,她就沒有聽他提起過他的父母。

一次也沒有。

一路上走過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學生大多都帶了家人。就算不是最親近的父母,也是戀人、愛人,這種親緣關系很近的人。

可只有謝如朝……

帶的是她——一個只是為了還情而選擇幫忙的陌生攝影師。

徐青染知道自己不應該多想。

畢竟謝如朝是孤兒這件事與她又沒什麽關系,她何必要去體諒他的苦難,何必要為他感到難過。

他又不是她的誰。

徐青染垂下眼眸,低頭瞧着相機裏剛剛無意拍下的相片。

男人帶着笑意望向鏡頭,碎發下一雙明亮的眼眸,絲毫看出來曾經因孤兒身份經歷的苦難與折磨。

只是一束花而已。

徐青染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不用花多少錢,也不用費什麽心思,也許就能帶給謝如朝一些美好的祝願。

她垂下腦袋,因為猶豫不定的情緒煩躁地抓了抓腦袋。

禮堂裏此時突然傳來鼓掌聲,徐青染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差不多是到畢業生代表發言了。

先看看吧。

她想。

就算買花也等結束後再說。

禮堂裏,男人已經上臺。

徐青染打開DV機的錄制模式,把一切設置都調整好後,便把它固定在了自己一開始就找好的機位上。

随後拿出相機,調整焦距對準着發言臺的位置開始拍照。

謝如朝本就生得好看。

這件事徐青染一直都知道。

所以哪怕她的攝影技術退步了不少,拍出來的男人照片還是很好看。

可是她沒想到謝如朝的聲音也很好聽。

以往的見面,徐青染都是帶着抗拒的情緒去和他相處,所以哪怕是聊天,她也很少去仔細聽他說話。

眼下因為拍照,她不得已地固定在原地聽他講話,反倒讓她察覺到了屬于謝如朝的另一重魅力。

不是偶像劇裏故作姿态的氣泡音,而是清清爽爽,宛若山澗溪水淌過的聲音。雖然溫柔,但也擁有水滴石穿的力量。

倒是很符合他本人。

徐青染不受控地就勾起了嘴角。

就這樣過了一會,她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慌亂地就放下了手裏的相機。

可耳垂泛起的紅色卻沒能那麽快消散。

她咬着嘴角,緊随尴尬無措而來地就是難以控制的熱氣上臉。

幾乎是短短幾秒鐘,她的耳後就冒起了微微汗意。

只是笑了一下而已。

她努力地幫自己解釋。

做了幾個深呼吸,又努力地暗示自己只是來拍照的身份後,徐青染這才稍稍恢複了情緒,神色也變得自然了許多。

她拿起相機繼續開始拍照。

但那股子原本壓下去的買花欲望此時卻是蹭蹭地膨脹了起來,大有就要克制不住的趨勢。

一旁站着的兩個人聽着臺上演講,不自覺地就開始聊起了八卦。

“這個人我之前聽人說過,好像家庭條件不是很好。”

“貧困生嗎?”

“似乎比那還要差一點,好像是孤兒?”

“孤兒?我還以為他是富二代呢?”

“就是因為是孤兒才厲害啊!那麽多富二代創業都不一定能掙到錢,人家提前畢業一年還成功了,聽說還買房了。”

“我去,那是真離譜——”

“……”

八卦的後續徐青染沒有心思再繼續聽下去了。

畢竟是個人都能意識到,對于出生就是孤兒的謝如朝,想要走到今天需要耗費多少心力。

他不像有父母的人,能夠有靠山,有支撐他摔倒的拐杖。

對他來說,只要一次失敗,那就幾乎很難再爬起來了。

徐青染思緒混亂,只能垂眸看着鏡頭裏那人長身立着的模樣發呆。

明明臺下站着那麽多人,明明他身邊有那麽多的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總是能從他眼裏看到落寞與孤獨。

有房有車財務自由,這樣的人生在這個社會可謂完美,他為什麽還是感到孤獨呢?

徐青染總是這樣想。

她自認自己的同理心很重,所以在面對謝如朝時,她總是很難做到完全忽視他的家庭背景而去單純地看他這個人。

從第一次知道他的家庭情況開始,她就再也沒辦法對他保持徹底的強硬态度了。

他是孤兒。

光這四個字,就足夠讓她收回掉腦子裏計劃的所有不好言語。

長此以往,對于他的孤獨情緒,她自信地便認為是因為沒有家人的陪伴。

可誰能成為他的家人呢?

她肯定不可能。

但是,如果只是送一束花這麽簡單的要求,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樣想着,徐青染便沒再繼續克制心底的欲望,等着發言一結束,就收了DV機和相機直接往禮堂外面跑去。

她可真善良。

做不成家人。

做做家人做的事也是可以的。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在和謝如朝解釋的時候,徐青染還是刻意省略了一些部分。只說是聽到幾個阿姨說畢業送花有好運,想着閑着也是閑着,幹脆就去買了束花。

謝如朝聞言表情溫柔,聽她說話時微微彎着腰,嘴角就沒下來過。

“無論是因為什麽,都謝謝你。”

不知道是第幾遍了,徐青染倉皇尴尬地擺擺手:“沒必要沒必要,就一束花而已,又不貴。”

可謝如朝的表現卻像是賴上她了一樣,男人勾着嘴角,淺淺笑着說:“說好了我請你吃飯的,你想吃什麽?”

“現、現在就去嗎?”

徐青染剛剛莽了一把,但現在又瞬間回到之前那種僵硬不自在的狀态裏了。

“你暫時還不想吃午飯嗎?”

謝如朝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狀态變化,低頭輕聲詢問她的想法。

“嗯。”她點點頭,解釋道:“我剛看陳頁喊你,要不你先去和他們說話,等會吃飯的時候,你給我發消息,我自己過去。”

今日和異性接觸的時間有些長了。

徐青染感覺自己有點暈,需要花點時間努力平複一下情緒。

謝如朝沒再強求。

他沉默幾秒後嗯了一聲。

等着男人終于離開,徐青染這才煩躁地拍了拍腦袋。

還以為是對異性抗拒的病痊愈了呢?

搞了半天原來只是短時間的修複。

歸根結底還是沒好。

不過,對比大學期間和陌生異性稍微說幾句話就起雞皮疙瘩的狀态來講,還是有所進步的。

以後能聊天的男人終于不止袁堯和沈識了。這倆人一個傻子,一個笑面虎,都不是什麽好玩意。

想到這,徐青染突然就想起了前兩天徐如月打來的電話。

“隔壁你沈叔叔他兒子說要回國了,好像就是最近。”

“沈識?”徐青染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對,就他。你沈叔叔說,醫院那邊出了很高的薪資才讓他接受這份工作的。”

“那家夥現在這麽厲害?”

徐如月不喜歡她說這種話,啧了一聲後繼續詢問:“我記得你以前跟他挺熟的,你在葵大讀本科的時候,他不是在葵大讀研究生嗎?”

猜到媽媽接下來要說什麽,徐青染當機立斷地就戳破了她的幻想。

“打住打住哦!沈識他有喜歡的人,而且還是你認識的人。”

“我認識的?”徐如月不解。

“對啊,就是你認識的。反正不是我。所以呀,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還是好好看您的電視劇吧。”

但徐如月卻明顯來了興趣。

“那是誰啊?”

徐青染啞然:“……反正我是不會告訴您的,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接完父母的電話,徐青染随即就又收到了來自袁堯的消息。

【袁堯:周日有空嗎?】

【cyan:幹嘛】

【袁堯:吃飯。】

【袁堯:咱識哥不是最近回國了嗎?我特地聯系了家屬院的朋友們,咱們一起辦個接風宴。】

【cyan:誰出錢?】

【袁堯:……】

【袁堯:談錢就傷感情了】

【cyan:沈識是不是不知道】

【袁堯:……你怎麽猜到的?】

【cyan:[無語.jpg]】

【cyan:所以你等着沈識結賬?】

對面自她發完就陷入了無止境的沉默。

只能看到屏幕上來回加載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本以為接風宴就這樣被抛棄了,沒想到等到了晚上,袁堯還真拿到了沈識那邊的認可。

【袁堯:識哥說了,他出錢】

【cyan:你都富二代你還那麽摳】

【袁堯:這不最近資金緊張嘛】

【袁堯:放心,之後發達了一定不會忘記我們徐大小姐的】

【袁堯:[自信.jpg]】

【cyan:……】

接風宴就這樣定下。

不過說起來,一想到周日要去面對那麽多人,徐青染還是有點緊張的。

雖然裏面大部分都是家屬院裏從小認識的朋友,但畢竟從大學開始,彼此之間的來往就斷了不少。

唉,見招拆招吧。

徐青染無奈嘆氣。

半小時後,終于平複好了情緒,她起身從禮堂離開,想着這個時候還沒收到謝如朝的消息,估計應該是已經去吃飯了。

那她剛好就可以自己一個人吃飯。

這樣想着,嘴角不自覺就上揚了起來。

可等走到了禮堂大門前的樓梯下,她才恍然有一種被賴上了的感覺。

謝如朝此時正站在樹蔭下等她。

這樣難以遮擋的位置,徐青染根本連躲都沒法躲。

她只能停下腳步,尴尬無比地詢問他:

“你怎麽在這等着啊?我還以為你和他們一起去吃飯了……”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舒服。”

謝如朝輕聲答,語氣柔和得像是清風。

“所以想等你一起吃飯。”

徐青染愣了幾秒,随即注意到他額角泛起的汗意,輕聲嘟囔:“那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說一聲?白白在這等了好久。”

“你不舒服,多休息一會比較好。”謝如朝繼續柔聲應答。

“你這人——”

徐青染控制不住地開口,但擡頭看到他投過來的疑惑視線還是住了嘴:“算了,去吃飯吧。你等那麽久應該也餓了。”

“那你想吃什麽?”他輕聲問。

語氣裏的縱容似乎此刻就算她想吃蟠桃他也能給她拿來。

徐青染沉默了幾秒後回問他:“你能吃辣嗎?”

謝如朝答:“一點點。”

徐青染聞言點了點頭,還行,只要不是完全吃不了就行。

“那我想吃麻辣香鍋,就是這個門出去的那家,我大學的時候經常去吃的。”

謝如朝點頭應聲:“好。”

午餐用完已經是下午一點。

感覺到謝如朝似乎不是很着急,徐青染便自作主張地選擇慢悠悠往操場方向走。

剛剛午餐吃的有點撐,導致她現在肚子不是很舒服。

本來吃飯的時候想着對面畢竟坐了個男的,怎麽說也要稍微顧及着點形象,但畢竟早上只吃了點面包,上午又幾乎是站了一上午,長時間的體力消耗早已讓她很難去保持優雅的吃相。

想着本來也就沒打算和對面的人發展什麽感情,徐青染便懶得顧及那麽多。

以為一頓飯下來,多少能拉低一些謝如朝對她的印象分。

可吃着吃着,她就發現不管她做什麽,對面人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就這麽禮貌?

可你明明對別人不是這樣啊。

徐青染努力撇掉腦中那隐隐往着不好的方向飛奔而去的猜想。

她甚至試着讓自己的行為再變得“無理”一些,可謝如朝卻依舊沒有對她露出任何不滿的表情。

徐青染感覺心裏有點慌。

這樣一頓塞下來,她原本不想撐的也只能吃撐了。

操場上人很多,隔着老遠徐青染就看到了一對男女朝着他們招手。

更準确的說法是,是在朝謝如朝招手。

其中的男人她認識,是陳頁。

那他身側的女人,就應該是他的妻子。

“你就是徐青染吧?”走來的女人穿着一件長裙,相貌清秀但氣質卻非凡。

“陳頁和我提起過你。”

徐青染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招呼有點懵,尴尬地和她握了握手:“你好。”

女人露出溫婉的笑容:“我叫丁淼,目前是在研究所工作。從法律上來說,是陳頁的妻子。”

和她之前猜得大差不差,徐青染點點頭開始介紹自己:“我是徐青染,我目前的工作是自由插畫師。”

“嗯,很棒的職業。”丁淼笑着說。

不知道是恭維還是真話,徐青染也不想去分辨什麽,她只是努力地争取讓自己變得透明一點。

就只拍照好了。

她拿出相機,對着陳頁和丁淼說:“我剛好帶了相機,要不要幫你們拍幾張照?”

丁淼聞言愣了一瞬,随即不知為何擡頭看了看謝如朝,半晌笑着點了點頭:

“好啊,謝謝你。”

看得出來夫妻兩人關系很好了。

徐青染一邊翻着相機裏剛剛拍好的幾張照片一邊想,絲毫沒有感知到自己馬上也要淪為照片中的人。

“不如你和謝如朝拍張照吧?”

丁淼往她的方向走來,笑着和她商量。

徐青染看着像是沒怎麽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沒說話。

謝如朝此時正站在她身邊,見狀彎着腰輕聲詢問她:“可以嗎?”

徐青染這才恍然回神,她遲疑地點了點頭:“……可以。”

陽光熾熱,兩人之間像是隔着銀河。

“青染,可以靠近一點嗎?”丁淼拿着相機朝他們揮了揮手,語氣裏帶着難以抑制的笑意。

徐青染聞言表情有些緊張,她尴尬地往謝如朝的那個方向挪動了幾小步,然後比出了一個拍照的萬能手勢。

剪刀手。

應該是隔了很久。

徐青染控制不住地去想。

距離她上一次和異性拍照的經歷。

她努力保持着表情自然,但是在挪動過程中還是因為碰到了謝如朝誇大的衣袖而緊張到咬緊了嘴角。

“謝謝你。”

鏡頭咔嚓的一瞬,徐青染再一次聽到了謝如朝的感謝。

可這只是一次拍照。

男人身上過于好聞的橘子香氣不知不覺間湧進她的鼻尖,熱氣沿着她耳畔緩慢上移。

只是太熱了而已。

她這樣給自己洗腦。

可心跳不會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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