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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珩打馬上前。
他額上有薄汗,顯然是趕路趕得太急了,熱出來的汗。
“姜姑娘。”他喘着粗氣,驅馬來到姜音跟前。
柳闵和朱晏,兩人緊跟其後。
姜音翻身下馬,朝朱晏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朱晏點了點頭:“姜姑娘不必多禮。”
姜音站直身,随即看向柳珩,溫柔地笑道:“不知柳大人叫住我有何事?”
盡管她心裏并不想見到這三個人,明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任何不滿,仍然笑臉相對。
柳珩溫聲道:“姜姑娘接下來要去哪兒。”
姜音笑道:“去思陵。”
她并未隐瞞。
柳珩眼神溫和地笑着看她。
“因為方老伯之案,我與殿下正要趕去寧州懷安縣。姑娘去思陵,與我們倒是正好順路,若姑娘不介意,可否一道同行。”
說完後,他便一臉殷切地看着姜音。
朱晏和柳闵也齊齊看向她,都在等着她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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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音笑道:“好啊。”
有他們跟着,正好掩護她行事,何樂不為。
于是幾人一路向南而行。
柳珩和朱晏騎馬走在前面,姜音和柳闵跟在後面。
雖然已得知了姜音是月門殺手的身份,但柳珩卻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不管姜音是誰,都是他妹妹。
即便沒有滴血認親,在柳家人眼裏,已經認定了姜音就是他們家的。
到了茶舍前,姜音正要翻身下馬,柳珩突然開口道:“再往前十裏,白河鎮上有間客棧,雖不大,但能住人。”
姜音揚起唇,笑得如朗朗晴天:“有勞柳大人帶路了。”
柳珩溫潤地笑着看她一眼:“不客氣。”
柳闵看了看姜音,欲言又止,幾次想和她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姜音轉而看向他,仍是一臉明媚的笑:“柳公子想說什麽?”
柳闵摸了摸鼻子:“沒,沒什麽。”他又道,“看見你,我就想起了妹妹。”
柳珩聽了眉頭一擰:“阿元,休得胡說。”
阿元是柳闵的小字,因為柳闵出生在上元節,所以取名為阿元。
柳珩是怕姜音聽了不高興,更怕朱晏多心,急忙出聲制止。
柳闵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低着頭不再吭聲。
姜音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反正閑着無事,跟三個男人同行,若一直沒話說,倒顯得有些尴尬,不如聊些閑話消遣時間。
“柳家小姐是什麽時候丢的?”她笑着問,一改往日的冷淡。
柳珩和柳闵,兩兄弟默契一致地沒說話。
朱晏開口道:“十三年前,是為了救我。”
“殿下……”
柳珩急忙出聲,想勸阻他。
朱晏擡了下手,柳珩張了張嘴,沒再多言。
“十三年前,我與母後從香積寺回宮的途中,在城外遭遇了刺殺。當時天已經黑了,恰巧遇見了柳夫人回城。當時柳家小姐六歲半,我剛八歲,我倆身量相差無幾,柳小姐便穿上我的衣裳,引開了刺客。”
姜音聽罷點點頭,一幅天真的表情問道:“一直沒找到柳小姐嗎?”
柳珩接話道:“沒找到。”他偏頭看了眼姜音,“是我們對不住小妹。父親怕今上多慮,從沒去衙門詢問過,只派家丁私下裏打聽。若是早些與各府衙門通個氣,應該已經把她接回家了。”
柳闵道:“當時我也在馬車上。是我膽怯懦弱……”
不等他說完,朱晏道:“是我連累了柳小姐。”
“殿下言重了。”柳珩道,“柳家能救殿下,是我們柳家的福氣。殿下若因為此事心生郁結,那便是我們柳家的罪過了。”
朱晏嘆了聲:“是本宮失言了。柳少卿切勿多慮。”他突然轉頭看向姜音,“我至今仍記得當年柳小姐對我的那句話。”
姜音見他看着自己,便接話道:“哦?柳小姐對殿下說什麽了。”
朱晏道:“她說‘我替太子引開刺客,若能活下來,以後太子便娶我可好。若我沒活下來,還望太子将來善待我父兄。’我當時沒答應她。”
當時他都吓懵了,呆愣愣地看着比自己還小的小姑娘,滿眼的驚懼。
直到安然無恙地進了城,他才回過神,扒着馬車扭身看向城門口的方向。
城外火光沖天,喊聲震耳。
他仿佛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滿腦子都是那張粉雕玉琢的臉,以及她軟糯鎮定的話。
柳珩和柳闵,兩人齊齊愣住。
柳珩并不清楚當年的具體情況,當時柳夫人只帶了年幼的柳闵和柳小姐回娘家。
那時柳珩已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在學堂讀書。
柳闵記得當時小妹鑽進了太子的馬車,他和母親沒有進去。
小妹在馬車裏換衣裳,換完下來,替太子引開刺客。
至于小妹在馬車裏說了些什麽話,他并不清楚。
沒想到小妹年紀小小的,在生死關頭竟然還能冷靜沉着地為他們的前程做打算。
這一刻,柳闵心底更加不是滋味兒了。
悔恨、愧疚、自責,心疼……
多種情緒交織,最終他沒忍住,以袖掩面,無聲地流淚。
姜音笑了聲:“柳小姐人不大,想得倒是深遠。”
她心底想,小小年紀就懂得挾恩圖報,或許真是她。
因為她确實能幹出這種事來。
朱晏看着她,如沐春風般笑了下:“當時我被吓住了,沒來得及答應她,不知現在還晚不晚。”
陸沉風喝下藥後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三更天。
街上梆子敲響,更夫聲音粗啞地喊着——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他揉按着鬓角坐起身,舔了下幹澀的唇,下床去倒水。
手撐在桌邊,眼睛看着窗外皎皎明月,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屋裏過于冷清了。
其實他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閑下來的時候,他寧可一個人靜靜地在院裏坐上一天。
此時他卻極想有個人在身邊,哪怕不說話,只是默默陪着他就好。
想到此,陸沉風扯了下唇,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似嘲似憤,到底還是中了招。
他也說不上姜音哪裏好,一個來刺殺他的刺客,為活命才委身于他,言行舉止矯揉造作毫無真情可言。
可偏偏他就喜歡。
“小騙子。”
他舔了舔牙尖,拎起茶壺仰着頭大口大口喝水,似洩憤般灌了半壺涼開水。
胸口一陣陣的痛,他像是無法承受一般,背靠着圓桌坐了下去,額上沁出密密的汗。
他擡手扯松衣襟口,露出半邊裹着紗布的胸膛。
以前行軍打仗,受傷是常有的事,比現在嚴重多了,只要不死,依舊得拿起刀槍去作戰。
痛感于他而言,已不算個事。
也就這幾年,做了錦衣衛指揮使,許多事不需要他再親力親為,才減少了受傷,過了幾年安逸日子。
陸沉風不知道姜音有沒有想他,但他卻想她了。
尤其是在這無邊的深夜,他想得胸口越來越痛,想得難以入眠。
白河鎮,來福客棧。
柳珩進去與櫃上的掌櫃交涉,要了三間房。
姜音單獨一間,朱晏單獨一間,他和柳闵,兄弟二人一間。
“多少錢?”姜音從荷包裏拿出一兩碎銀子遞給柳珩。
柳珩笑道:“我還能收你的錢不成。”
姜音揚唇一笑:“我總不能白占柳大人的便宜吧。”
柳珩沒要她的錢,轉身往樓上走去。
姜音看向柳闵,柳闵比柳珩跑得還快。
朱晏笑道:“別看我,是青瑜付的銀子,你要給就給他。”
經過姜音身邊時,他又道:“你心裏若實在過意不去,就叫他一聲大哥,我想比給他銀子更令他高興。”
姜音眉頭一皺,正要說話,朱晏截住她話:“他年長你數歲,叫一聲大哥你不虧。做大理寺少卿的妹妹不比做陸指揮使的夫人差。”
姜音看着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多謝殿下提點,是我着相了。”
是呀,認一個大理寺少卿為兄長,并不虧。
既然他們有意與她交好,她又何必拒絕呢,如此一來,又多了一條活路不是?
想通後,姜音噔噔噔跑上樓。
“大哥,大哥。”她一邊往上跑,一邊甜甜地喊道,“大哥……”
柳珩聽到姜音清甜軟糯的一聲“大哥”,脊背繃緊,倏地站住。
同樣愣住的還有柳闵,他追上來後走在柳珩前面,已經走到門口了,伸着手正要推門,此時僵着身緩緩轉過頭看向姜音。
姜音及時剎住腳,并未撞上去。
她繞去柳珩身前,笑得又乖又甜,将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演得惟妙惟肖。
柳珩為官多年,短暫的怔愣後,很快回過神來。
他欲笑不笑地看着姜音,擡手在她頭頂撫了下。
“哎,大哥在。”
姜音對他的觸碰并未表現出反感,歪了歪頭笑道:“大哥,我的房間在哪。”
柳珩手指了指前面:“在我和你二哥的隔壁。”
姜音又看向柳闵,乖乖地喊了聲:“二哥。”
“哎哎,小妹。”柳闵快步跑過來。
姜音笑着道:“我去睡了,大哥二哥也早點睡。”
說罷,她繞過柳闵,往客房走去。
朱晏站在走廊拐角處,眼看着姜音推門進屋後,他才走出來。
柳珩轉身看向他,笑了笑:“多謝殿下了。”
朱晏道:“與柳家比起來,是我欠她更多,我希望她能過得更好。”
柳珩道:“殿下仁心厚愛,臣……”
朱晏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出門在外,注意稱呼。”他又道,“我也有私心。”
柳珩聽得心口一跳。
他沒敢問,怕是自己想多了,也怕問出來後無法收場。
柳闵卻傻傻地問道:“殿下有何私心?”
朱晏勾了下唇,眼睛看着姜音進入的那間客房,說了句。
“我還未娶親。”
柳珩眉頭皺起,他突然後悔讓朱晏跟着一起過來。
早知道,他就悄悄出來了,連柳闵都不帶。
柳闵震驚道:“可……可是……”
朱晏看他一眼,暗含警告:“你還不休息?”
姜音進了客房後,背對着門,将門外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她是習武之人,耳力高于常人,雖然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那番行為無異于掩耳盜鈴。
竟然是打的這個主意嗎?
她撇了下嘴,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那接下來,她騙起來可就毫無心理負擔了哦。
陸指揮使:老婆,我馬上就來了!
姜影後:謝邀,宅鬥戲已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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