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036

姜音到臺州的當天,剛好遇上一場不大不小的臺風,未傷及人畜,但卻吹得人頭發亂飛。

她是個很注重儀容儀表的人,不願頭發被吹亂,因而便在頭上裹了頭巾,臉上也蒙着白色面紗,堪堪露出兩只眼。

“阿音。”雲歡在前面渡頭朝她招手,臉上帶着熱情的笑。

姜音牽着馬大步走了過去,摘下面紗露出臉來。

雲歡笑着拉住她手:“你腳程倒是快,我以為你還得幾天才能到呢。”

姜音笑了笑,抽出手:“門主吩咐的事,不敢耽誤。”

明顯感覺到她的生疏,雲歡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卻沒把情緒展露出來。

“你是想到城中轉一轉,還是直接去寧王府。”

“不轉了,去王府吧。”她再次把面紗戴上,遮住大半張臉。

雲歡笑道:“去王府也得入城,不如到城中看看?”

姜音:“也行。”

風聲沙沙,吹得船帆呼呼作響。

兩人轉過身,并肩往臺州城方向走去。

快到城門口時,姜音停了下來,偏頭問道:“你怎麽也來臺州了?”

雲歡道:“門主讓我帶人來守礦。”

“守礦?守什麽礦。”姜音笑着問。

雲歡默了默,搖頭道:“不清楚,門主只交代讓我聽候寧王和周老板的差遣。”

兩人邊走邊說話,入城後風力漸弱,姜音取下頭巾,露出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

“那我呢。”她甩了甩頭,發尾在背後蕩出飄逸的弧度,“我需要做什麽?”

雲歡看她一眼:“門主沒和你說麽,讓你貼身保護寧王。”

姜音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他讓我過來,真的就只是保護寧王?”

雲歡反應過來姜音是在試探自己,笑了聲:“門主是這樣對我說的,別的我不清楚。門主那人你也知道,他對任何人都不放心。”

臺州雖遠離京城,卻因為臨海,有港口貿易,繁華程度不亞于蘇杭兩地。

這裏的絲綢、茶葉,瓷器等,大多通過海上貿易運往東洋或南洋。

如今的臺州算得上是大魏頗為富裕之地,不過也就是近十幾年才富起來的。

在二十年前,臺州尚未開海禁,又常年受倭患影響,戰火不斷,可謂是民不聊生。

寧王朱春瑾十七歲時,因在男女之事上過于荒唐,把十幾個宮女折騰死了不說,還強占一位五品官員的夫人,惹得朝中文武百官紛紛彈劾,先帝大怒,一道聖旨将他發配到戰火不斷的臺州就藩。

據說當今太後,也就是曾經的淑妃,為了這件事哭了幾天幾夜。

誰能料到,當今聖上朱春明登基後,開了海禁,竟使得以往窮困潦倒戰火頻繁的臺州成了一方富庶之地。

寧王府在煙雨巷,從城門口走過去,一刻鐘就能到。

雲歡特地放慢了步子,挑着人少的地走,她一邊走,一邊與姜音通氣。

“寧王是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當今太後是他生母,他與聖上的關系,可比其他王爺與聖上更為親厚。如今他便是臺州的……”她指了指碧藍如洗的天。

姜音點點頭:“嗯。”

雲歡又道:“關于寧王的事跡,想必你也清楚,他這人最為好色,在男女之事上甚是荒唐,且還有令人不齒的嗜好。無論是姑娘還是婦人,也不管女子的年紀大小,但凡有點姿色,都難逃他的魔爪。據我調查所知,他在臺州的這二十年,強占過七個已嫁作人婦的女子,弄死過九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他的那座三層小樓……”

說到此處,她嘆息一聲。

“唉,臺州百姓在他的封邑下,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奈何人家是王爺,是皇家子弟。底層窮苦百姓,便如同那地裏的韭菜,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他們這些有權有勢之人宰割。”

姜音垂下眼,什麽也沒說。

言多必失,她不敢輕易給自己留下話柄。

雲歡伸手攬住她肩,壓低聲道:“阿音,你自己當心些。門主深知寧王的德行,卻派你過來保護他,分明是對你動了怒,有意為難你。不過你也不用多慮,你武功高,又是月門之人,朱春瑾他再嚣張也不敢明着硬來,就怕他使陰招,在茶湯或酒水裏給你下藥,總之你入了寧王府後,要多加小心,七萬別被他算計了,三年前我差點就栽在他手裏。”

“謝謝歡姐提點,我會多加注意的。”姜音沖她笑了笑,歪頭靠在她肩上。

雲歡順勢摟住她:“客氣什麽,我們是好姐妹嘛,一輩子都是。”

姜音嗯了聲,唇邊揚起一抹淺笑。

她六歲入島認識雲歡,兩人年歲相差不大。

在島上她們同吃同住,一起練武,後來又一起出任務,上漠北下南疆。

雲歡為救她受過傷,她也為救雲歡受過傷,她們的交情是用命博來的。

進入煙雨巷,雲歡松開她。

“阿音,我感覺陸大人對你應是動了真心。我說這話,并非是為他當說客。我于他而言連手下都不是,只是一個有點用的細作而已,他在我面前從沒提過你,是我自己覺察出來的。倘若你真跟了他,也未嘗是一件壞事。”

姜音點點頭:“嗯,我能感覺出來。”

雲歡問:“那你是何打算?”

姜音笑了下:“此間事了,我就會走。”

“走,去哪兒?”雲歡詫異地看着她。

姜音卻沒再說下去。

朱紅色大門高闊氣派,漆金匾額上走筆如刀地寫着“寧王府”三個字,雪白的大理石獅子分別坐立于門前兩旁。

門房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叫劉仁,是王府管家劉耀的侄子,長得高高壯壯,大方臉,眉下一條半指長的刀疤,看着就不好惹。

見到雲歡,他咧嘴笑了下:“雲姑娘,您來了。”

雲歡笑着朝他點點頭:“勞煩劉大哥通傳一下。”

劉仁應了聲:“您且稍等。”

轉身關門前,他看了眼姜音。

少頃。

劉仁開門出來,随行而來的是王府管家劉耀。

劉耀掃了眼姜音,笑道:“二位姑娘請吧,王爺早已在府中等着姑娘了。”

雲歡微微欠身:“勞煩劉管家了。”

劉耀淡笑道:“雲姑娘客氣了,您是王爺的座上賓,老奴自當盡心。”

姜音牽着馬便要往裏走,劉耀看了眼劉仁:“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替姑娘照顧好坐騎?”

劉仁忙不疊上前:“姑娘,把您的坐騎交于奴才吧。”

“勞煩了。”姜音把缰繩遞給劉仁,摸了摸馬鬃,拍拍馬背。

跨過高高的門檻,入眼是開闊方正的院落,青磚鋪地,幹淨整潔,院中正前方是一排雕梁畫棟的穿堂大罩房,左右以耳房和粉牆相連,走過穿堂屋,迎面是一面青石蟠龍大影壁。

繞過影壁,便是另一番景色了。

花木扶疏,亭臺樓閣,假山怪石,一步一景。

“二位姑娘這邊請。”劉耀走在前面帶路。

姜音和雲歡跟着劉耀,一路穿堂繞榭,走了約莫半刻鐘,來到一處松柏掩映的拱門前。

劉耀停了下來,在拱門前恭敬垂首道:“王爺,雲姑娘到了。”

靜了片刻,裏面傳來一把子溫潤清悅的聲音:“進來吧。”

聽聲音,對方不像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子,倒像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緊跟着“铮”一聲,婉轉悠揚的琴聲自拱門內蕩出。

兩人跟在劉耀身後邁入拱門,見到園內的景色,姜音不由得扁嘴,太奢靡了。

她走南闖北多年,也算見過世面,什麽王府侯府也都進入過,像寧王府這樣奢靡的府邸還是頭一回見到。

不說這園中價值連城的人造景,就連腳邊随便一個血玉珊瑚擺件,都要值數千兩銀子。

園內有個小亭,裏面坐着一位青衣男人。

他背對着門口,正優雅地撫琴。

熏煙袅袅,琴聲靡靡。

劉耀俯身叩拜:“王爺,雲姑娘和另一位……”

不等他說完,青衣男人手一擡,琴聲戛然而止。

“是姜姑娘吧。”男人緩緩轉過身來,面上帶着溫潤的笑。

姜音怔住,她怎麽也沒想到,臭名昭著的寧王竟是六年前她在南疆遇到的那位身患怪病的男人。

那年她剛滿十三歲,便被馮姚派去刺殺南疆布政使。

任務兇險無比,她受了重傷,差點喪命。逃亡中,她躲進一片桂花林。

“誰?”她驚得跳開,順勢拔出劍。

林中躺着一位面色蒼白的男人,虛弱地喘着氣,看起來半死不活。

十三歲的姜音,還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到病重之人,仍有悲憫心。

她一手捂着腹部的傷口,一手握着劍小心向前,用劍挑了下男人的手指。

“你還好嗎?”

男人握住劍尖,頃刻間溢出血來,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痛,握得越發用力。

姜音受命來刺殺南疆布政使,卻沒想過殺害無辜之人,她吓得用力抽走劍。

“你是受傷還是中毒了?”她繼續向前一步,用腳尖碰了下男人的腿。

男人半阖着眼,薄唇微張,痛苦地喘氣,如擱淺在岸的魚。他沒說話,也沒動,眉頭緊緊蹙着。

姜音再難支撐,捂着受傷的腹部坐在了男人身旁,血浸透衣衫,留了她滿手。

她帶的傷藥,用一半,打鬥中丢一半。

初次行刺,她經驗不足,倉促逃跑中連路線都沒選好,更來不及去治傷。

聽着身旁微弱的呼吸,她伸手去拍了拍男人的臉,而男人卻偏過頭來把臉湊到她掌心如奶貓般蹭了蹭。

“你到底怎麽了?”她順勢把手上的血抹在男人臉上。

男人感受到撫摸,舒适地唔了聲。

姜音感覺怪怪的,來不及收手,男人睜開了眼。

他目光迷離地看着姜音,扯起唇角笑了下:“原來是個小孩。”

姜音一巴掌拍在他臉上,不滿地反駁:“我才不是小孩。”

男人笑着咳了聲,氣息虛弱道:“小孩,你受傷了。”

姜音哼了聲扭過頭去,她有點難過,聞着清甜的桂花香味,不由得流出淚來。

第一次出任務,她可能就要死在外面了。

天下那麽大,她還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還沒有到京城看過,還沒吃過那些好吃的食物。

她這麽小,還不想死。

男人強撐着坐起身,單手抓住衣襟口,呼吸急促地喘着。

“小孩,你想活下來嗎?”

姜音擡手抹抹眼淚,警惕地看着他,抓緊了劍。

男人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地喘息:“小孩別怕,你若想活下來,我可以救你。”

“救我?”姜音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他一臉虛弱的病态模樣,“大叔你說笑呢,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如何救我?”

男人單手扯開衣襟口,在胸口處抓撓着,似很痛苦又似很煩躁。

“我只是舊疾發作,并無大礙。小孩你若是想活下來,眼下只有我能幫你,前提是你得幫我穩住病症。”

姜音看着他,一臉疑惑:“你得了什麽病,我要怎麽幫你?”

男人道:“抱我。”

姜音手一擡,把劍抵住他脖子,稚嫩的臉上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狠戾。

“你若敢亂來,我一劍把你戳穿!”

男人呼吸急亂,再次躺到地上。

姜音收了劍,伸腿踢他一下:“喂,你還好嗎?”

男人不說話,閉着眼重重地喘氣。

姜音問道:“你到底是什麽病症?”

男人:“難以啓齒的怪病。”

姜音終究是撐不住了,強忍着疼痛問道:“就只是抱你一下嗎?你不會趁機做別的吧。”

她畢竟十三歲了,對男女之事不是一無所知,更何況她本就早慧。

男人虛弱地笑了聲:“屁大點的孩子,我能對你做什麽。”

姜音應了他的要求:“那你坐起來。”

男人再次坐起身,姜音用劍鞘在他身上關鍵處拍打幾下,确定他身上沒藏暗器才收了劍。

“你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男人依言伸出手,姜音兩指搭在他腕上試探,又翻看了他的掌心。

“你轉過身去。”她以命令的語氣吩咐。

男人轉過身,姜音從背後抱了抱他,只輕輕抱了一下便松開。

男人長舒一口氣,轉過身道:“小孩再摸摸我的臉。”

姜音猶豫了一瞬,伸手捏住他臉:“這樣嗎?”

男人笑了聲,姜音松開手。

在她松手的剎那,男人一把抱住她,貼着她臉像小狗般蹭了蹭。

姜音身上有傷,不敢用力掙紮,察覺到男人沒有進一步的行為,就連手都是虛虛地搭在她後背,也就沒出手傷他。

男人抱了她片刻松開手。

“我好些了,小孩你在這裏等一等,我去為你找大夫。但我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安然無恙地走出這片桂花林。”

就在姜音感到越來越冷時,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怪小孩醒一醒。”

她睜開眼,看到男人放大的臉。

“你還好嗎?”朱春瑾從亭中走出,笑着站到姜音跟前,俯首看她,“怪小孩。”

姜音福身行禮:“姜音見過王爺。”

雲歡眼中閃過驚訝之色,偷偷瞄了眼姜音,一擡眼對上朱春瑾冷淡的眼神,又慌忙低下頭去。

朱春瑾再次看向姜音,目光溫柔如水,眼中不帶一絲色氣。

他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微微點下頭,笑容深長:“六年不見,怪小孩長成大姑娘了。”

姜音心中一凜,面色淡然道:“王爺還是風華正茂,一如從前。”

“呵。”朱春瑾笑了聲,“從前?怪小孩是說六年前,還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朱春瑾十七歲,正是被派到臺州就藩的那一年。

而六年前,姜音遇到他時,可謂是撞見了他最狼狽的一面。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姜音低下頭不吭聲。

朱春瑾倒也沒為難她,從她身邊走過,邊走邊說:“小孩晚上想吃什麽?”

姜音垂首回道:“姜音是來保護王爺的,不敢……”

“本王今晚在桂香閣設宴款待朝中來使,你随我一同前去,那裏的桂花酒釀鴨味道不錯,小孩你肯定愛吃。”朱春瑾回身看着她。

姜音低着頭:“但憑王爺吩咐。”

六年前,朱春瑾救了她。

後來他們結伴而行,一起從南疆游玩去姑蘇。

男人叫她怪小孩,她叫男人怪大叔。

一個多月的路途,他們相處甚好。

究竟是傳言有誤,還是朱春瑾僞裝得太好了。

他們相處的那一個多月,他對她沒有任何不軌的行為,一直都坦坦蕩蕩,沒表現出半點酒色之氣。

心中疑團重重,姜音一時無法判斷,決定自己去查探一番。

在姜音離開思陵後,陸沉風當天夜裏也離開了,留下幾個身手敏捷的暗衛繼續監視淮王府。

他一路披星戴月,從千裏之遠的思陵回到京城,只用了十天。

進城後,他連衣裳都沒換,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宮中。

禦書房內。

朱春明剛砸了一本奏折,便聽到門外太監禀報。

“皇上,陸指揮使求見。”

擱了朱筆,朱春明站起身,伸着臂膀舒展腰身。

“讓他進來。”

陸沉風走進禦書房,跪下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

“起來吧。”

朱春明一手撐着後腰,一手捏着後頸,貼身大太監李德貴上前要為他揉肩,他揮了下手:“你先退下。”

李德貴福身退出禦書房,守在門邊。

陸沉風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圖紙,是淮王府的布局圖,空白處畫的是府外莊子。

“據微臣調查所知,淮王目前确實無謀反之心,也無謀反之力,他更像是馮姚為了謀反豎起的一杆大旗。”

說穿了,朱晉安就是馮姚手中的一具傀儡。

朱春明神色淡定道:“與朕所料一致,那小子心性淳樸,倒是随了徐……”

他及時截住話頭,目光若有似無地瞟了眼陸沉風。

陸沉風臉上不帶任何情緒,眼神平靜無波。

他知道朱春明未完的話是要說誰,二十一年前的太醫院院判——徐昶,他父親。

“皇上。”陸沉風拱了下手,“近些年北省八府的人口失蹤案,有一半的女子和女童,皆與沿海的一個神秘組織有關。”

朱春明道:“此事大理寺少卿柳珩已向朕禀明,朕讓他着手調查,務必要查出結果來,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

陸沉風又道:“臺州金礦一事,皇上您看……”

朱春明眼風一掃,給了他一記淩厲的眼神:“你小子,一肚子壞水,直說你的計策。”

陸沉風指向東南方,勾了下唇:“東南方有邪氣,影響國運,需得在那裏建一座鎮妖塔,鎮住邪氣。臣願帶錦衣衛,前去督辦。”

朱春明笑着指了指他,颔首道:“明日大朝會,讓欽天監監正周文允推算一下。”

陸沉風躬身奉承:“皇上英明。”

朱春明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擺擺手:“回去好生歇着,別以為年輕就不把身體當回事。”他笑着打趣了句,“你小子也快三十了,仔細着身體。”

陸沉風笑了聲,一身痞氣:“是,微臣尚未成親,自當愛惜身體。”

“混賬東西,滾吧。”朱春明笑罵了句,轉身繼續坐去禦案前批閱奏折。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陸沉風臉上沒了笑,滿目倦怠。

冬風起,掀動衣擺,斜陽拖長身影,越發顯得他身影勁瘦孤寂。

他擡手按了按額角,下颌緊繃,硬如鋼刀。

就在姜音離開思陵的那天,夜裏他收到了裴炀的密信,得知六年前姜音便認識了朱春瑾。

當時朱春瑾怪病發作,是姜音救了他,至于是怎麽救的,裴炀未在信上言明。

獲知此事後,陸沉風再也沉不住氣,當即便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匆忙回到錦衣衛衙門,他來不及回房休息,快步去了議事廳。

裴炀早已等候在廳中了,苗武和黎江也在。

“如何?”裴炀笑着問苗武。

苗武一臉佩服地拱了下手:“裴大人好算計,在下佩服!”

黎江豎起大拇指:“裴大人真是神算子,你說大人在十天內回到京城,果然一天不差。”

裴炀垂下眼,慢悠悠地喝口茶:“因為十天已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陸沉風剛走到議事廳門口,便聽見裴炀的話,臉繃得更緊了。

他陰沉着臉一腳邁進去:“都閑的沒事幹了?”

三人站起身,朝他見禮。

裴炀斂了笑,看向他:“大人可是要問寧王的事?”

陸沉風一撩衣擺坐去椅子上,兩腿大喇喇分開。

他一路趕回來,連水都沒顧得上喝幾口,渴得嗓子都快冒煙了。

一口氣喝了半壺茶,他擡眼看向裴炀。

“寧王患的是何種怪病?”

裴炀沉吟片刻,坐去他身邊,手點着桌面道:“一種怪病。”

陸沉風不悅道:“什麽怪病?”

裴炀急忙回禀:“此種症狀《格致餘論》裏有記載,民間被稱作‘附體’症,說是邪祟入體,使得某個人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具體表現在,分明還是那個人,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喜好。”他食指點了點腦門,“有雜書記載,所謂的附體症,其實是這裏出了問題。”

陸沉風神色淡然道:“接着說。”

裴炀笑了下:“寧王的這個附體症,鮮少人知情,就連太後和聖上都不知道。他尚未去臺州就藩時,便發作過兩次,一次因荒.淫無度弄死了十幾個宮女,一次強占了一位五品官員的夫人,也就是那次,鬧得朝中百官震怒,先帝将他貶去了戰火紛亂的臺州。”

“據調查所知,寧王的附體症,是另一種病症發作誘引出來的。每次附體症發作,寧王性格就會大變,成為另一個人,也就是那個荒.淫無度的寧王。”

陸沉風皺了下眉,直接點出要害:“六年前,寧王在南疆發作的病,是否就是誘引附體症發作的病?”

裴炀哈哈一笑:“大人的心思啊,真是比海都要深。正是,六年前,寧王在南疆發作的就是誘引附體症的病,是一種與附體症不相上下的怪病。”

他斂了笑,往陸沉風身邊靠近了些,壓低聲音。

“那種病症渴望被人撫摸觸碰,身體若一直得不到觸碰,就會難捱,如同……”

話未說全,他給了陸沉風一個“你懂的”眼神。

陸沉風眯了下眼,緊緊咬着腮,一拳砸在案桌上,手邊的茶盞應聲而碎。

裴炀眼疾手快地拎起茶壺,端走自己的茶盞。

退走前,他多嘴說了句:“近些年,另一個寧王出現得尤為頻繁,幾乎快要替代真正的寧王。”

陸沉風沒接觸過寧王,對他并不了解。

二十年前寧王去臺州就藩時,他已家逢變故躲去了蜀中。

他雖不清楚寧王的脾性,但他卻知道發病後的寧王尤為好色。

想到此,他心下更急了,擔心姜音的安危。

翌日。

大朝會時,欽天監監正周文允一本正經地上奏道:“皇上,臣有本奏。”

朱春明眼皮都沒擡一下,朝他點了點頭。

周文允道:“臣近來夜觀天象,發現東南方有黑氣環繞,似有邪祟即将現世,需要造一座鎮妖塔,将其邪祟鎮住,方可佑我大魏萬世永昌。”

朱春明發出一聲“哦”,袖跑一揚,換了個坐姿,眯眼道:“此事當真?”

周文允恭敬道:“回皇上,臣句句屬實,字字肺腑,不敢有半句謊言,否則願誅九族。”

朱春明下旨:“着工部即刻造塔,選址之事便交由欽天監。”他偏頭看了眼立在身邊如标杆的陸沉風,“陸指揮使,此事由你率領錦衣衛督辦,務必要在年關前造好鎮妖塔。”

陸沉風彈了彈衣袖,跪下:“臣領旨。”

周文允道:“臣領旨。”

其餘大臣們聽得一腦子漿糊。

工部尚書柳宗泉甚覺此事荒唐,正要開口提議,朱春明擺了下手:“朕今日略感不适,早會到此為止,諸位愛卿都退下吧。”

下朝後,陸沉風回到錦衣衛衙門,簡單收拾了一番,輕車簡行地帶着人馬奔赴臺州。

苗武和黎江兩人跟随,裴炀鎮守京城。

工部和欽天監的人,緊随其後。

半月後,錦衣衛一行人馬,抵達臺州。

臺州的夜,燈火璀璨,映得海面波光粼粼。

煙雨巷裏一派喧嚣,熱鬧非凡,各種稀奇玩意兒應有盡有,還有不少南洋貨。

朱春瑾氣宇軒昂地走在前面,側身回望,朝姜音笑了笑:“桂香閣就在前頭,最高的那棟小樓。”

姜音嗯了聲。

朱春瑾又笑道:“今夜赴宴之人除去我的舊友,還有京城來的兩位官員,一位是朝中工部左侍郎,另一位是錦衣衛陸指揮使。”

寧王朱春瑾的病其實就是皮膚饑渴症和人格分裂,因皮膚饑渴症引發出人格分裂。小說情節,純屬虛構。

《格致餘論》是元朝朱震亨所著。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