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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風率領錦衣衛浩浩蕩蕩地離開礦山,往渡口走去。

崔钰帶着工部的人留下善後,金礦銀礦肯定是不能再挖了,工部的人将其填平,再以鎮壓邪祟為由在這裏建造一座塔,如此才能避免島上百姓打礦山的注意。

為了使人信服,周文允領着欽天監的人也一并留了下來。

到了渡口前,陸沉風勒馬停下。

他脊背勁挺,眼睛看着黑沉沉的海面,在裴炀跟上來後,冷聲開口:“三哥,別再有下次。”

裴炀幹咳了聲,笑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陸沉風緊了緊腮,側臉輪廓硬如鋼刀,冷笑道:“三哥是覺得別人都蠢?還是你以為自己跟了馮姚多年,比別人都要聰明?”

裴炀斂了笑,聲音低了下去:“阿昭,我這麽做,只是為了……”

陸沉風擡手打斷他的話:“馮姚是你我的敵人,倘若沒有姜音,難道你我就不報仇了?”

裴炀一臉歉意道:“我不是那意思,算了,我去替你把她找回來。”

陸沉風繃着臉,喉結滾了滾,忍怒道:“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裴炀重新換上一副笑臉,與他解釋道:“阿昭,我知道你對姜姑娘動了真情,也知道她是個好人。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利用她,可眼下時間緊迫,你頂着‘謀反案’,不宜在外久留。馮姚老奸巨猾,難得引他出洞。為了做出礦山這場局,你我籌謀一年多才将他引入陷阱,此番若不能将他置于死地,再想殺他就難了。”

陸沉風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裴炀繼續道:“皇上今年四十五,已近知天命的年歲,倘若他哪天有個意外,誰知新君能否留下我們,若不被新君所容,到時候別說報仇雪恨,你我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因此我們要趁着皇上身體尚且強健、頭腦也清醒的時候,把要做的事趕緊做了,否則你我兩家何時才能沉冤昭雪?”

陸沉風呼出口氣,咬緊腮,喉頭滾了滾,良久才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對付馮姚,終究只是你我的事,怎能讓她去涉險。”

他不忍心,也舍不得。

裴炀拍拍他肩:“放心,有師游在,她不會有事的。倘若她真出了事,我拿命賠你。”

陸沉風氣得踢他一腳:“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裴炀笑着躲開:“馮姚受了傷,必然還在島上,非要找的話,也不是不能把他找出來。可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而且島上山多林茂,一寸寸搜尋,沒個十天半月,怕是難以找到他。再者說,留他在島上的時日長了,對島上百姓是莫大的隐患。兵法言,圍師必闕,與其這般愚蠢的耗着,不如将他放出去。”

“所以你就和她說了我的事,激她去殺馮姚?”陸沉風轉過臉,冷冷地看着裴炀,譏諷道,“讓你費心了。”

裴炀神色不自然道:“咳,我與姜姑娘說你的遭遇,主要也是想試探她對你的情意有多深,倘若她對你有情,那麽此計便可用。”

陸沉風怒吼道:“她對我如何,用不着你來試探。”

裴炀摸了摸鼻子:“行,怪我多管閑事。”

陸沉風無奈道:“事已至此,說你的計策吧。”

“姜姑娘聽完後獨自去替你報仇,而你擔心她的安危,帶人去追她。我們一走,栖霞島的包圍将松懈下來,馮姚便會趁此時機離開栖霞島。師游則在暗中襄助我們,一旦馮姚返回月門,他便會傳信來,再把姜姑娘抓回月門,以此來威脅你,讓你去月門救人。到時候我們與師游裏應外合,馮姚就是有九條命也難逃一死。”

陸沉風繃着臉沒說話,眉頭緊鎖。

裴炀道:“你放心,師游此人絕對靠得住。若非已暗中查過他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敢出此下策。”

陸沉風冷着臉,仍舊沒說話。

裴炀道:“馮姚一直以為師游是他兒子。”

陸沉風扯了下唇,冷笑道:“那就讓他的夢破碎。”

大船已靠岸,裴炀翻身下馬:“看來此事你已經知道了。”他牽着馬往大船走去,邊走邊問,“太後來臺州了嗎?”

陸沉風道:“随我一同來的,此時正在寧王府。”

裴炀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寧王的病只有太後能救。然而他這病,已發作幾十年,未必能徹底根治。能緩解一時算一時,但願能根治吧,否則臺州這一池深水,還真是難以攪動出水花。”

說罷,他仰天看着夜空,嘆息一聲:“唉,臺州這地方,水深如海。周雲裕在沿海之地盤踞數十年,根深葉茂,眼下我們只知道他與寧王、臺州知府,以及臺州衛的指揮使有交情。然而除了臺州,其餘州府衙門的官員與他有沒有勾結,暫時尚不清楚,但想來也不清白。最怕的是他與地方駐軍有勾結,那我們真是拿他半點沒轍,至少眼下是一點動不了他。”

陸沉風:“臺州即是邊境又是海城,此地一直有駐軍,總兵是李慧妃的兄長李元平。李慧妃之子代王,封地在荊州。”他笑了下,“而國丈爺,皇後之父餘友年,乃湖廣總督,荊州便在湖廣行省。”

裴炀道:“十三年前,李慧妃派人刺殺太子朱晏,姜姑娘便是為了救太子才落到馮姚手裏。”他又問,“若周雲裕真與李總兵有勾結,你可有應對之策。”

陸沉風斂了笑,神色陰沉道:“借力打力。”

姜音沒坐船,她輕功卓絕,借助暗礁越過茫茫大海離開了栖霞島。

上岸後,她沒急着回月門,而是轉道去了臺州城。

她悄悄潛入驿館,在那裏等陸沉風。

裴炀與她說陸沉風的遭遇,說到一半,她就明白了其用意。

她并沒因此感到憤怒,明知裴炀是故意說給她聽,想利用她對付馮姚,她也沒生氣。

因為她是真的心疼陸沉風,心甘情願替陸沉風報仇。更何況,她自己也想除去馮姚。

陸沉風帶人趕回臺州城,剛一入城,便有個暗衛來向他回禀。

“大人,姜姑娘在驿館等您。”

陸沉風眼中一亮,轉身對裴炀道:“你先去寧王府,我回一趟驿館。”

臺州驿館。

堂內寂靜,燭火幽微。

姜音負手站在堂內窗下,看着陸沉風一身風雪疾速趕回,情不自禁地彎起唇。

陸沉風也看到她了,快速推門進入,反手把門關上。

他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姜音。

“別去了好不好。”他聲音沙啞帶着一絲顫音。

姜音兩手環住他脖頸,笑着看他:“說什麽傻話,你都已經離開栖霞島了,我若不去,豈不是白放了馮姚。”

陸沉風紅着眼眶收緊雙臂,用力抱住她,恨不能将她嵌入體內。

“以你為餌,我……”他垂着眼,聲音哽咽,“我是有多廢物?”

姜音抱住他頭輕蹭着他臉:“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她側轉臉,柔軟的唇印上他眉心,“陸大人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是真男人。”

陸沉風沙啞着嗓子笑了聲,一手托住她臀,另一只手扣住她後腦,俯首壓下含住她唇,親得又急又狠。

姜音被迫仰起頭,紅唇微張,承受他兇狠急切的力道。

不知親了多久,直到姜音迷蒙着眼用手推他,陸沉風才喘着氣從她口中退出。

看着她水色迷蒙的眼,陸沉風啞聲低笑:“還沒學會換氣?”

姜音酡紅着臉在他胸膛擰了下:“你還笑,在這種事上我又沒你經驗豐富。”

陸沉風捉住她手放在唇前親吻:“我唯一的經驗便是你。”

姜音忍住上揚的唇,小聲嘟囔:“誰知道你的。”她又補充一句,“沒經驗,你還這麽懂?”

“天性。”陸沉風單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輕扶着她背,“男人在情.事上,天生就會,更何況……”

話說一半,他突然停住。

姜音看着他,正想問“更何況什麽”,想到裴炀的話,猛地将話收住。

“流亡途中他因年幼吃盡了苦頭,饑一頓飽一頓都是輕的,多次陷入腌臜之地,差點淪為權貴們的玩物。”

她不是單純無知的閨閣少女,即便沒經歷過男女情.事,但對這些事也不是一無所知,相反她知道很多黑暗肮髒的事。

思及此,她喉間一哽,抱住陸沉風脖子,将臉壓在他頸窩。

“陸沉風,好好做你的錦衣衛統領,不要兒女情長,也不要為我擔心。”她柔聲道,“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殺馮姚,只有殺了他,我才能徹底擺脫月門。遇到你是意外,我們互相利用,扯平了。”

“扯不平。”陸沉風橫在她腰上的手收緊力,“從你喊我夫君的那天起,此生都別想扯平。”

姜音笑着濕潤了眼眶:“那不是真的,你明知道我是在騙你……”

陸沉風偏轉頭含了下她白嫩小巧的耳垂:“我認真了。”

屋外寒風凜冽,月光慘淡,屋內一室透亮。

“馮姚城府深,疑心重,你故意放他離開栖霞島,他必然知道是計。”姜音從陸沉風身上下來,拿出早已備好的圖紙給他。

“這是玄月島的機關布防圖,你先以此圖布下人手迷惑住他。我想你在月門除了雲歡,應該還有別的幫手,到時候你再與那人裏應外合……”

陸沉風捏着羊皮圖紙,勾了下唇,冷聲打斷她:“這圖紙是當時你讓李石給我的?”

姜音點頭道:“是。離京前,我給了李石一張圖紙,與這張羊皮圖紙是一樣的。”

陸沉風恍然一笑:“你說臘月初八在玄月島等我,原來那時候你就已經計劃好了。”

姜音低下頭,愧疚道:“很抱歉,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她擡起頭,仰起小臉看着他,“然而臺州之事我是真的不清楚,只是殺馮姚這件事,我确實利用了你,算是與裴鎮撫的想法不謀而合。”

“好一個不謀而合。”

陸沉風仍然笑着,唇角徐徐上提,一雙漆黑的眼像無盡的深淵。

“這麽說,你是料定了我會去月門救你,所不惜以身犯險,以自己為餌?”

姜音做出一副心虛的模樣別開臉,不看他。

唯有如此,才能讓陸沉風冷下心來。

她不想讓陸沉風分出精力為她擔憂,不想他出意外。

“好樣的。”

陸沉風眯起眼,扯着唇笑出聲,擡手撫上她唇,拇指壓住她唇角擠入口中。

“做戲做全套,不如徹底給了我,如此我也好賣力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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