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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吹着火把,火光明滅搖曳,老鸹飛在空中叫着,詭異森寒。

姜音持劍在礦山口停下,心有所慮,便受制于人。

陸沉風慌忙點了十幾個身手靈敏的錦衣衛奔向礦山口,随後苗武又帶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人跟上。

馮姚抱着小孩走向姜音,露在面具孔洞外的兩片薄唇,在火光下紅得似浸了血。

陸沉風拎着繡春刀來到姜音身邊,跟過來的錦衣衛個個如冷面羅剎般緊盯着馮姚。

雙方對峙,馮姚有恃無恐地笑出聲。

他單手抱着小孩,一邊走一邊笑,唇角揚起狹長邪氣的弧度。

“陸指揮使,好威風呀。”

陸沉風右手握刀,左手一擡,身後的錦衣衛齊齊退下。

馮姚別有意味地笑了聲,低頭看向懷中的小孩,戴着赤金護甲的小拇指輕刮着小孩細嫩的臉。

姜音看得一顆心都揪緊了,就在她忐忑不安時,只見馮姚猛地用力,尖銳的赤金護甲刺了下去,小孩嫩豆腐般的肌膚瞬時流出血來,她氣得紅了眼。

陸沉風用力握緊刀柄,握得指關節都發白。

“哇”的一聲,小孩撲騰着嫩藕般的手臂哇哇大哭。

縱使再心冷的人,見此一幕,也都心軟了。

“馮姚!”姜音怒吼出聲,“身為堂堂月門門主,你何必為難一個不足周歲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馮姚甚是愉悅的大笑出聲。

他一邊笑一邊用指腹在小孩臉上抹,指尖染上血,他陰笑着看向姜音,伸出舌尖輕舔手指上的血。

姜音看得更氣了,牙齒咬得嘎吱直響,恨不得将馮姚碎屍萬段!

“大人。”苗武氣得喘氣如牛,粗聲開口,“大人,讓屬下去殺了這閹賊!”

姜音急忙阻止:“苗總旗。”她看了眼苗武,繼而瞪向馮姚,忍怒道,“他手裏有無辜的孩子。”

一旦動起手來,孩子必然成為犧牲品。

馮姚啧了聲,陰陽怪氣地笑道:“沒想到我月門竟養出了一個女菩薩。”他倏地收了笑,冷眼看着姜音,“随我回玄月島,這孩子便可活命。”

姜音正要答應,陸沉風一把将她拉到身後,踱步上前,笑着看向馮姚。

“馮門主,讓一個小姑娘随你回玄月島有何意義,你就是殺了她,也得不到半點好處,何況她本就是你門中之人,不如本官随你去,門主以為如何?”

“陸沉風。”姜音慌忙扯住他袖子,仰頭看着他,眼如秋雨淋過,“不要去。”

陸沉風把她推開,吩咐苗武:“帶她下去。”

苗武走上前,還沒來得及動手,姜音手腕一抖,長劍脫鞘,劍尖抵住他胸膛。

“大人,這……”苗武慌忙退後,一臉為難地看向陸沉風。

陸沉風轉過身,笑着在她臉上摸了把,俯身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不會照顧孩子,你随他們回京,在府中照顧好孩子等我回來。”

姜音猛搖頭:“不,我不去京城。陸沉風,你別去玄月島。”

陸沉風扯了下唇,揉揉她的頭,轉臉看向馮姚,斂了笑:“馮門主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他人生死我從不在乎,若非阿音想救這孩子,你即便現在把這孩子掐死,我眼都不眨一下。”

他說話時,神色平靜,眼神無波無瀾。

馮姚眯了眯眼,目光淩厲地看着他,想從他眼中看出些慌亂感,卻連一絲慌張都看不出。

恰在這時,一名錦衣衛小旗匆匆跑來,在陸沉風耳邊低語了幾句。

陸沉風猛地看向馮姚,緊咬着腮,側臉硬如鋼刀。

馮姚笑出聲:“想必是陸指揮使新抓的犯人跑了。”

陸沉風冷冷地提了下唇:“馮門主當真手眼通天,身處絕境,還能把周老板救出去,本官着實欽佩。”

馮姚一怔,随即冷笑道:“誰救的周雲裕,想必陸指揮使比我更清楚。”他看了眼礦山處,“陸指揮使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一句話将他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小孩仍然在哭,只是哭聲越來越細弱。

姜音心有不忍,上前一步道:“還請門主放了孩子。”

馮姚卻反把孩子抱得更緊了:“想要孩子活命,就看陸指揮使怎麽做了。”

小船飄遠。

姜音兩手抱住小孩站在岸邊,海風吹動她身上赤紅的披風,是陸沉風走之前解下來披在她身上的。

她挺直脊背望向黑沉沉的海面,如一杆染血的長槍。

苗武站在她身後,勸道:“姜姑娘,回吧,大人……”

他本來想說“大人足智多謀、武功卓絕”,話到嘴邊及時改了口。

“大人他福大命大,定會沒事的。”

馮姚讓陸沉風自廢內力,才肯拿小孩交換。

無論是出于道義還是為官之責,陸沉風都只能答應。

廢除內力後,陸沉風作為人質被馮姚挾持着上了船。

姜音把懷裏的小孩遞到苗武跟前:“照顧這孩子,他是你們陸大人拿命換來的。”

苗武慌忙接過小孩,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他尚未成親,也從沒抱過這麽小的孩子,因而顯得手足無措。

“姑娘您去哪兒?”

姜音冷臉看着海面:“我去救他。”

苗武慌道:“姑娘你不能去啊。裴大人已經帶着人趕過去了,姑娘你別去,大人若知道你去了,定會擔憂的。”

“少廢話。”姜音解下披風蓋在小孩身上,“照顧好孩子。”

她縱身躍起,足尖輕點水面,化身夜莺隐入茫茫夜色中。

白帆搖動,海浪重重地撞擊着船身,撞得小船劇烈搖晃。

陸沉風被鐵鏈綁在桅杆上,玉冠落地,頭發半散,身上紮着數枚飛镖,鮮血直流。

馮姚兩指夾着一枚銀色飛镖,以陸沉風為靶子,朝他身上擲去。

他仍得很準,每一下都能紮進陸沉風身體裏,不至于讓他當場斃命,然而在這寒冬深夜,冷風一吹,卻讓他傷口成倍疼痛。

陸沉風卻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樣,似笑非笑地看着馮姚:“馮門主,想不想聽一則有趣的故事?”

馮姚掂玩着飛镖,掀了下眼皮,漫不經心道:“哦?陸指揮使身中七枚飛镖,流血不止,竟還有閑心說故事?”

陸沉風看都不看一眼身上的傷口,淺淺地提了下唇:“本官要說的這則故事,說來還與馮門主有關。”

馮姚冷笑了聲,不予理會。

陸沉風淡聲道:“三十年前,十五歲的高小姐高雲珠被高家送入宮中。一個月後,十七歲的馮門主,也跟着進了宮。”

馮姚兩指捏着飛镖正要往陸沉風身上仍,忽地頓住,冷眼看着他。

陸沉風譏諷地勾了下嘴角:“門主也難逃世俗的枷鎖啊,深知一旦進宮去了根,此生便再也不能延續血脈了,便想提前為自己留下子嗣。”

馮姚目光一狠,将手中飛镖猛地擲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紮在陸沉風胸口上。

陸沉風眼神都沒變一下,欲笑不笑地看着馮姚,任由胸口上的血往下淌。

馮姚臉色陰沉地看着陸沉風,從齒縫間擠出話:“陸指揮使真是好手段,不枉在朱春明身邊做了多年狗。”

受了辱,陸沉風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唇邊笑痕加深。

“春畫愛慕門主,但她知道門主深愛着高小姐,便悄悄把感情放在心底,從不敢表露。可門主是何人,八面玲珑七竅心,城府比海深,到底還是看出了春畫的心思。”

“半哄半誘下,門主哄得春畫心甘情願付出身心。一個月後、也就是在門主進宮前,确認春畫有了身孕,便把她送出京城,在京郊偏巷為她租賃下一所房屋,讓她在那裏養胎待産。”

馮姚聽到這,反倒不氣了。

他笑着搖頭:“可惜啊可惜。如陸指揮使這般心思剔透的人,本座還真有些舍不得殺。”

陸沉風不怒不惱,仍舊笑着道:“春畫跪在地上哭着求門主留下,門主終究還是扔下她進了宮。春畫氣不過,轉頭就喝了堕胎藥。事後她又怕又悔,怕門主不放過她,一月後,她找上隔壁一個窮書生,趁夜給書生下藥,與書生一場歡好後,把實情與書生說了。”

“書生憐惜春畫是個可憐人,非但沒有責怪她,還與她做了真正的夫妻。之後春畫再度有了身孕,為了騙過門主,春畫買通産婆和一位郎中,用了催産藥,提前兩個月生下孩子。也是那孩子命不該絕,他相貌随了春畫,從外貌上倒是分辨不出是門主的種還是書生的種。”

“三年後,高雲珠得知了此事,暗中派自己的另一個丫鬟春琴,去見了春畫。”

“尚在高府時,春畫與春琴交好,因此見到春琴後,春畫便把這件事的始末說給了春琴聽。春琴念及與春畫的情誼,回宮後,向高雲珠禀明,謊稱是門主為留下子嗣強迫的春畫。”

“高雲珠雖然生氣,但并未為難門主,因為她還得仰仗門主為她鋪路。在高雲珠的威逼利誘下,春畫帶着孩子離開京城,去了書生的故鄉——臨江府永安縣。”

“之後數年,門主和高雲珠忙于争權奪利,無暇顧及春畫和那個孩子,那三人便躲過一劫。”

“那孩子五歲時,書生便去世了。而春畫因催産傷了身子,烙下了病根,在書生去世後,母子倆過得甚是艱難。好在那孩子聰明好學,才十歲已經能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十五歲考中秀才、獲得案首,且能将大魏律法倒背如流,十八歲中舉,十九歲高中狀元。”

“他因不懂奉承,也不願攀附權貴,一直被晾在清閑衙門,無法實現心中抱負,二十五歲那年他辭去官職,歸隐山野,做起了教書先生。”

“他便是月門在北地的堂主——師游。師堂主今年二十九歲,生辰在七月,是個早産兒。若是門主的孩子,七月裏生應該是足月。”

馮姚眼神冷如冰刀,看陸沉風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陸沉風卻好心情的笑出聲。

“馮門主之所以認為師游是你兒子,是因為春畫在師游幼年時,刻意教導他,讓他學習門主少年時的神态動作以及飲食習慣。久而久之,師游的一言一行,便成了年少時的門主。”

“所以門主第一眼看到師游,便覺得像是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同樣的招數,也用在了裴炀身上。

二十一年前,馮姚害得徐陸兩家家破人亡後。年僅八歲的陸三公子陸炀逃出生天,被朱春明救走帶去了荊州楚王府。

朱春明為他改名為裴炀,還特地找來春畫,讓春畫教他學習馮姚的言談舉止和飲食習慣。

說罷,陸沉風笑着問:“馮門主,可滿意本官說的這則故事?”

馮姚微眯着眼,薄唇繃緊成一條直線。很明顯,他現在氣得不輕,只是在硬忍。

“呵,呵呵……”他強忍着怒意冷笑,“陸沉風,你以為僅憑幾句無中生有的話,就能激怒本座?”

陸沉風唇角冷勾,似笑非笑道:“門主若覺得本官所言非實,現在就可以問一問師堂主。”

馮姚感到不妙,還未來得及動手,咔嚓一聲響,小船從中斷成兩截,突然從水底伸出一只手來,快速把陸沉風拽了下去。

黎江把陸沉風拉下水,為他解開繩索,攙着他迅速游向另一條漆金大船。

馮姚并非等閑之輩,遇到突變,臨危不亂,很快便做出應對之策。他借着碎冰,施展輕功站到了一處凸起的暗礁上。

風過雲散,濛濛月光散下,照得海面霜白一片。

船只過處,寒光閃閃。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馮姚一眼便看見迎面駛來的小船。

船端站着長身如玉的年輕男子,一身白衣,夜風凜凜,衣袂翻飛。

那人正是師游,他負手立于船頭,目光平靜地與馮姚對視。

另外有幾條船,從四個方向快速朝馮姚靠攏。

黎江早已攙着陸沉風躍出水面,去了另一艘大船上。

浸了海水的傷口,疼痛欲裂。陸沉風忍着痛意,連衣裳都顧不上換,站到船端笑着對馮姚喊話。

“馮門主,本官所講的故事,你若有任何疑問,可當面問師堂主,他定會為你詳細解答。”

接着他又轉臉看向師游,揚聲笑道:“師先生,春琴嬷嬷和為你接生的産婆可有跟來?”

師游默了默,朗聲回道:“來了。”

“哈哈哈……”陸沉風大笑出聲,又看向馮姚,“馮門主,本官說的不假吧。”

話落,他旋身鑽入船艙,赤色衣擺蕩出凜冽的氣勢。

轉過身的剎那,他便收了笑,冷峻的臉上一片寒意。

“她在哪兒?”

黎江道:“大人放心,姜姑娘無礙,屬下已派人去接應了。”

陸沉風道:“你親自去攔住她,別讓她這麽快過來。”

黎江拱手:“是,屬下這就去。大人您千萬小心,別再受傷了。”

陸沉風單手扯松衣襟口,渾不在意地往裏面走去。

今夜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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