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應天長·拾

應天長·拾

十年後

“天啊,大家快看!”死寂的崇山峻嶺內,嬌俏美麗的少女低呼一聲:“那是什麽?”

一個由青年男女組成的奇異的隊伍裏,濃眉大眼的青年和同伴們一起,仰頭望向不遠處。在山澗峭壁之下,有一汪湖泊,呈現暗紅色,正傳來隐約的血味,卻并不腥臭,反而帶着淡淡的香氣。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湖泊內長着一株高大的樹木,樹幹通體剔透,如血玉一般美麗,讓人見之就心神搖曳。且枝芽上,還長着一個奇形怪狀的果子。但這隊男女看見果子的時候,只覺得心中有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心髒用力,令劇烈的痛苦登時傳來。

“唔…”他們東倒西歪的捂着心口,可就在此刻,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周圍傳來。定睛一看,他們再顧不得心絞痛,立刻強壓痛苦拿出各種符咒與飛劍,只因如潮水般的血色螞蟻正向着他們沖了過來。

隊伍的領頭者表情嚴肅之極,他是頭一個完全擺脫血樹影響的人:“都冷靜!辛夷、将離、七葉、半夏、陸英,你們幾個負責擺陣,其他師弟師妹,站在陣內準備動手,絕不能讓血紋蟻沖破陣法!”

“是,大師兄。”他身後的師弟、師妹們松了口氣,很聽話的動起手來。

作為清絕門當代大弟子,川穹的表現可圈可點,稱得上很不錯。但隐于暗處的飛蓬,只專心致志的看向十年前被他巧妙布局,引入仙途的七葉。身為重樓的轉世,七葉此生的根骨很遺憾只算一般,可魂魄的悟性尚存,因此才短短十年便跻身于清絕門受重視的弟子之一。

不過,這一切在飛蓬看來,實在不值一提。他的眼神緊緊凝聚在七葉身上,嘴角笑意清淡。以你魔血稀釋而成的血湖,蘊養你記憶所化的魂果,會讓你的魂魄轉世于不知不覺恢複曾經的性格,最終無聲無息變回曾經的自己。

這麽想着,飛蓬含笑瞧着清絕門當代弟子各個帶傷,眼見着快要堅持不住,才施施然從血樹最上方的樹屋內邁步走出。于衆人眼中,霧氣缭繞的血樹樹頂,走出一個白衣若仙的男子,其容顏清冷孤絕,如雲端谪仙,可望而不可即。

“聒噪!”飛蓬淡淡的說了一句,也的确是這麽想。這群喜好血食的血紋蟻,被血氣旺盛的血湖引來,又本能畏懼自己不敢靠近,便以血樹血湖為誘餌,将被重樓魔血誘惑而來的其他靈獸吃了飽腹,早讓飛蓬覺得不悅。若非想看看重樓轉世的精進,飛蓬早把它們給團滅了。

但這些血紋蟻,別的不說,識相方面最是值得稱道。聽見本能畏懼的那人這麽一說,血紋蟻群以最快速度退回了不遠處的密林,幾乎是一眨眼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徒留一群年輕修者,要是不看還憑空而立的那位白衣人,險些就以為自己等皆中了幻術。

其後,在一片寂靜之中,倒是人群裏響起一個聲音:“敢問…閣下名姓?此番救命之恩,吾等沒齒難忘。”七葉垂下眼眸,強行壓制狂跳不止的心,卻不知自己不僅語氣幹澀充盈緊張,連耳根處都全紅了。

“萍水相逢,何必多問。”看着重樓的轉世那麽青澀,與重樓本身完全不像,飛蓬心底反倒是更複雜了。他轉頭又走向霧氣,只清清淡淡的抛下一言:“吾隐居于此不問世事,血魂果能助修者憑空增千年修為,但靈果有靈、主動擇主,且不無副作用,望諸位三思而後行。”

沒問到救命恩人的姓名,七葉的失望自不必提,他沒什麽興趣的瞧着師兄弟們,好奇滿滿的一個接一個去血魂果的附近,可每每被困于三步之外,一直到最後只剩下他,才慢吞吞走上前。

本想走個過場,心中毫無念想的七葉,停在血魂果面前時,反倒是莫名多了一絲血脈相連的“錯覺”。來不及細想,他便瞪大眼睛,看見血魂果猛地朝自己沖了過來。下一刻,他悶哼一聲,血魂果入口即化的同時,大門牙已被硬生生撞碎,疼得七葉眸中迅速泛起了一層水霧。

樹屋上,惡作劇成功的飛蓬正直的放下手,若無其事的發出一聲似是驚訝的“咦”,才緩聲道:“有緣之人,恭喜。”

沒被選中的同門之人,神色各異的出聲恭喜,七葉連連拱手。最後,在場之人隔着樹屋又對飛蓬道了謝,方小心翼翼的翻過這個山頭,消失于暮色之中。

看着這一幕,飛蓬低聲一笑,意味深長笑道:“血魂果,魔之傳承,還有夾帶的記憶,重樓…七葉,你要多久,才會守不住清修之心的墜入魔道呢?”随其言語,霧氣蔓延開來,瞬間便充斥湖泊周圍。若清絕門衆人此事回頭,就會驚悚的發現,血湖、血樹盡皆于霧中消失不見。

又十年,修真界最出名的新聞傳出——清絕門嫡系弟子七葉入魔,一人一刀未殺一人的逃離本門。據說,清絕門上至掌門、下到普通弟子,當天集體重傷,竟不是七葉一合之敵。而後,清絕門宣布七葉于弟子名錄除名,卻沒有采取其他措施。

反倒是其他各門派,包括魔修在內,為求七葉十年功力大成之謎,下必殺令追殺不休,少數步入密林尋覓血魂果,後消失無影,其門派化為齑粉,令所有知情者噤若寒蟬。此後,深谙柿子挑軟的捏之真理,野心勃勃者多追殺七葉,使之于修真界內寸步難行。

再次來到那個神秘莫測的血湖,七葉咬了咬唇,筋疲力盡的跳入了血湖,感受着力氣的恢複,他仰頭看向血樹:“閣下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血魂果傳自魔界,魔界高手以記憶養血魂果,是為傳承的最佳手段。”飛蓬的聲音很平淡:“我說過有副作用的,當你選擇嘗試,便該料到會有麻煩。”

七葉冷笑一聲:“是啊,我只是沒想到,直接被變了個種族。”此言脫口而出,他又蔫了下去:“抱歉,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你說得對,是我自己去嘗試 。萍水相逢,你沒必要告訴我實情。”

飛蓬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從樹屋裏一步步走了下來。瞧着七葉亮起的眼睛,他冷冷淡淡說道:“有幾個底蘊不足的小門派,殺到這裏想逼我交出血魂果。”可笑的是,這些門派連血魂果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已經傾巢而出,連掌門帶長老,想聯手以多欺少、仗勢欺人。

甚至,在飛蓬踏出樹屋後,還有幾個魔修口出狂言,用色眯眯的眼睛看他。因此,飛蓬才一怒之下運轉雷術,隔着老遠的距離,直接毀了他們的宗門駐地,并把這些色|欲熏心者盡數送入了地府。

鬼界

“嗯,飛蓬的法力?”正在處理事務,冥君頓時放下了紙筆。

半晌後,搜了魂魄看見所有情況,冥君的臉上露出深邃之意。他在大殿內踱步了一會兒,才猛地擡頭,一道寒光将周圍鬼卒,包括正好分派到審核這些魂魄的判官皆環繞在內。

“冥君?”這個倒黴的判官,正好是雲天青:“你幹什麽?”

冥君苦笑搖頭:“抱歉…”随他招手,雲天青只覺得頭暈目眩,沒堅持一時半刻就昏了過去。在他身側,冥君揉了揉額角,低聲說道:“你批文件太久,累了就睡了過去,什麽都沒發生。”

對此,昏迷的雲天青“嗯”了一聲,似是将此言記在了心裏。冥君松了口氣,再看向了那些個被定在原地的魂魄,不禁更頭疼了:“重樓、飛蓬,你們倆是在幹什麽,輪回…輪回啊!”他眼底有複雜之色一閃而逝,生死簿出現在手,功過自顯。

冥君按照天道,親手以最快速度把這些魂魄,進畜生道的、進十八層地獄的等等,皆各自歸位。良久,他長嘆一聲:“應該沒漏洞了。”不管重樓入輪回是為什麽,都肯定不是小事,飛蓬的出手能瞞就瞞吧。自己的鬼界,魂靈生前來自各方,消息實在很難不走漏,當小心為上。

修真界

“他們并不知道,你不是此間之人。”否則,怎麽敢口出狂言,畢竟敢來這裏的,無一不是修真界最強者,更強的留不下來,因為已全部飛升了。想到此處,七葉苦笑一聲:“我也想不到,初見仿若仙人的你,實際上來自魔界。”

明白七葉是因為自己種植血魂果有了誤判,飛蓬倒也沒有解釋。他只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摸血樹如玉石的樹幹:“你知道,你服下的血魂果,蘊含的傳承來自于誰嗎?”其看着七葉,眼底露出柔和與思念。

見狀,七葉卻莫名不安起來:“不!”他下意識向後退了好幾步,離血樹遠了不少:“我不想知道,他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有我,除了傳承之外,與他毫無關系。”

飛蓬眼中的溫柔褪去:“是嗎?但我是用他的血、他的記憶,才養出了這枚與衆不同的魂果,這可不只是傳承。”七葉整個人愣住,繼而自以為透徹了飛蓬之意,驚怒交加起來。對此,飛蓬倒是驀地一笑,饒有意味的恐吓他:“不過,我也不知道,你是會變成他,還是你自己。”

在七葉身上飙起火紅的魔力時,飛蓬向後退去,無邊霧氣籠罩而來。當魔火重新破開一切時,血樹、血湖盡數不見,七葉只聽見飛蓬一聲輕笑:“小家夥,再會了。”啧,逗到極限了,給還是見好就收吧。左右,他接下來修煉肯定會動力十足,還特別注意心境,當能夯實基礎。

事實上也正如飛蓬所想,七葉此生轉世很快便将自己轉為徹頭徹尾的魔族,再難瞧出一點兒人的樣子。然而,當他站于此世之巅,遠去孤僻的海島等待天劫,凝視海中赤發血眸的倒影,卻被激起了壓抑已久的心魔——我到底是誰?是七葉,還是那個死去的不知名魔族?

厚厚的雲層之上,飛蓬微微搖首,千鈞一發之際,語音似重錘落下:“名字從不是區分魂魄的标志,你就是你,何曾有己與非己之分!”

“轟!”最後一道天雷轟鳴着降下,但全身焦黑的魔眼底精芒閃過,是的,自己就是自己,意識從未改變,何必生疑?他揮手間一片火海滔天,狠狠迎上雷光,相交的剎那巨響震天,又隐約有大笑從中傳出。

見狀,飛蓬輕輕一笑,沒有再停留,只轉身消失在雲端,留下一句意味深長之言:“爾初至魔界,當隐容埋名、韬光養晦,切記切記。”這麽多年,因繼任魔尊無法平定各方勢力,紛争從未停息。迄今為止,魔界尊位易主數次,天魔一族閉族不出,滄海桑田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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