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應天長·拾壹

應天長·拾壹

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七葉飛升魔界之際,魔界正處四分五裂的狀态,由東南西北四位魔君各占一方,相互之間有所戒備,又無法斷絕往來。在大致明白局勢後,七葉聽從飛蓬所言,隐姓埋名不說,且從不主動惹事,一心一意的提升實力。

可人族有一句說得很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在魔族,沉默不語的修行,只代表你的弱小和無有依仗,在飛升者的保護期過後,更是如此。于是,經常被其他魔族有意無意找茬的七葉,忍不住驕傲的性格,與一個出生于大族的魔族大戰一場,當本地不少強者的面,将之擊敗。

他順理成章的被迫遠遁千裏,躲避目前以其力量還對付不了的那一方魔族豪強。也正因如此,一個徐徐升起的新傳說便開始譜寫——時光荏苒,千年時光似流水,一去不複返,在真正的強者等閑不出手的情況下,七葉已算明面上一等一的高手。

他在暗潮湧動的魔界,闖下了莫大名聲,麾下亦聚集了不少各有所求、願受驅使的好手,比曾經把他逼得不得不逃離的那一方勢力更強。但就在此刻,一件大事的發生,導致整個魔界陷入了混亂。

魔族曾經的最強者,魔尊重樓的武器炎波血刃重現。有傳言,得炎波血刃認主者,能得久懸未決的魔尊之位。對此,幾位魔君聯手占蔔,驚怒交加的發現,卦象已定。因此,在炎波出世的消息下,魔界微妙的平衡,頃刻宣告破裂。

與此同時,遠在魔界東北方,作為東北一方諸侯的七葉,拿着屬下新進獻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扇着,嘴裏逗着趣:“扇靈,你怎麽不說話了?”魔寶有靈不難,難在這個靈的實力強到沒說話前,自己都沒發現,這就很有趣了。畢竟,這麽強的魔寶,無緣無故落在自己手裏,怎麽看都不簡單吧。

把自己變成扇子的樣子避魔耳目,有靈的炎波血刃擡了擡身子,猛地蹿出七葉的手心,狠狠一下敲在了其手腕上,心中如此心想:混蛋主人,你跑去輪回,飛蓬把我丢在魔界,我多少年沒和照膽神劍切磋了,都快上鏽了你造不造啊!

被打紅了手腕,七葉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瞬間收回手。半空中,那扇子得意的搖頭擺尾,又重新安靜下來。說起來也奇怪,被自己的魔器這麽折騰,七葉沒覺得憤怒,反而有幾分莫名的心虛:“生氣了?好吧,不逗你了。”

他輕輕撫摸扇骨,喃喃自語:“炎波血刃出世,魔尊失蹤依舊,魔界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七葉暗嘆一聲,自己看似家大業大,實際上與那些隐匿的勢力比,實在是螢火與皓月之差。哪怕自己有絕對的自信,日後不亞于他們,現在也還差了火候,希望這次的風波不會燒過來吧。

然而,世事哪能盡如人意?亂相四起的魔界,七葉的勢力似搖曳的燭火,很快便奄奄一息。關鍵時刻,重傷難起的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猛地變成了一對利刃。

七葉下意識附上魔力,下一刻,巨大的沖擊波橫掃周圍,敵人瞬間灰飛煙滅。滿天飛灰中,七葉與其身後的屬下,清晰聽見了敵營中,最後傳出的充盈恐懼的慘叫:“炎波血刃!”

什麽?!七葉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下意識回過頭,印入眼簾的是不少之前生死與共之人變了的臉色,以及不自覺閃爍的眼神。七葉微不可查的握了握拳頭,又輕輕松開,勉強一笑拉回正題。

當日,七葉當機立斷解散了自創的勢力,自己亦如滄海一粟,再換容貌隐于碩大的魔界之中。但危險如影随形,追殺更是一刻不停,生死的磨砺讓他急速成長起來,每每千鈞一發的逃離絕境。可敵人反應極快,當所有追殺消失之時,七葉毫無輕松之感,反而只覺得透心的冷,真正的危機已經到來。

青雲之上,碧空如洗。靜靜看着追與逃的畫面,飛蓬驀地一笑:“財帛動人心,權勢迷人眼,誠不我欺。”追殺重樓轉世的那些個魔君,以及沒成為魔君卻差不了多少的幾位魔族高手,有不少是昔年受過魔尊恩惠的。但在切實的權利面前,良知早被利欲熏心的他們抛之腦後了。

“看起來,你很受震動?”一聲低笑從旁邊傳來,飛蓬擡眼望去,只見一條龍盤在雲間。

飛蓬挑了挑眉:“燭龍大神,難得你會走出不周山?”

“我來結善緣。”銜燭之龍并沒賣關子:“伏羲應該對你說過了,可你發現沒有,你的情況和伏羲說得不太一樣?”

飛蓬點了點頭:“我的感情雖也趨于淡漠,可在受到震動後,很容易就遏制住了,沒三皇那麽艱難。”

“嘿嘿,那是因為咱們比不上三皇,被天道重視。”燭龍嗤笑一聲:“越強就越容易破壞平衡,舉手投足乾坤逆轉,作為三族祖神,三皇強的逆天。且在沒感受到威脅前,還不懂得收斂,他們最後落得這般結果,并不意外。”

他看向飛蓬:“你我又不同,神将墜入輪回不歸,燭龍孤守天柱不動,在各界終生眼裏,我們要麽不存在,要麽已成永恒,本身又不會刻意顯擺,便是生機所在。”

“原來如此。”飛蓬若有所思的拱手一禮:“多謝前輩告知,前輩這善緣要用于何處,還請直言。”

燭龍笑了起來:“不顯擺,不招惹天道,不代表我不想突破到天道境界。”他笑容一斂:“但之前,我不敢肯定道路正确,直到你和重樓相繼成功。”

其眼神掃過雲層下,身上無形的氣息在他和飛蓬眼裏很明晰的重樓:“魔尊成功之際,便是魔界徹底完善之時。那個時候,天道的注意力會在你們這邊,我會墜入輪回,把身體留下來,裝着繼續沉睡。”

飛蓬了然:“好,前輩輪回之旅,晚輩與重樓會關注的。”絕對不會讓燭龍被觊觎他天生龍神血骨的強者,扒皮抽筋煉丹煉器的。燭龍大笑一聲,毫無留念的轉身離去。飛蓬俯視七葉的身影,淡笑輕喃:“快了呢。”

魔界大地,現場屍橫遍野,重傷的七葉拭去嘴角的血,黑眸染上不自知的血色:“哈哈哈,好,能勞動三位魔君聯手,我死得不冤。可在死之前,各位能否讓我知道原因?”他嗤笑道:“別說是為了炎波血刃和所謂的占蔔,我魔族何時真正信過這個了?!”

“很抱歉,不能。”回答他的,是東方魔君羅雲,用盡全力的一劍直刺七葉魔心:“遲則生變,別愣着。”其他兩個魔君抿抿唇,亦同時動手,意圖毀掉七葉的魂魄。

天空上,飛蓬揚起眉宇,又忽然笑了笑,只因突如其來的劍光後發先至,以一敵三硬生生的攔住了三位魔君,竟是北方魔君玄遠:“住手!”

猝不及防被逼退,西方魔君方莉和南方魔君安苑的臉色都是大變,東方魔君羅雲的眼神沉郁下來:“你怎麽發現的?”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再一心向劍,也還是會注意自己的安全。你們麾下,的确有我的探子。”玄遠淡漠說道:“因此,在發現最近消息不通,我立即着手調查了一番,發現炎波血刃确實有了主人後,立即趕了過來。就是沒想到,真相這般驚人。”

這麽說着,他眼神輕輕瞥過身後傷勢嚴重的七葉,而方莉、安苑沉默不語,羅雲則眯起眼睛,輕輕一嘆:“何必呢,你中立不好嗎?”

“我不是你們。”玄遠冷冷說着,周身劍氣四溢,劇烈的殺意如寒冬之風,幾乎刮傷臉頰:“魔劍之道,非是黑暗,非是詭詐,而是自由自在、我心無悔。”他劍指三位同級別強者:“魔尊對我有恩,此番真作壁上觀,我之劍心必出現破綻。”

“更何況,我有一點很不明白。”玄遠直言不諱的諷刺道:“羅雲,你是飛升者出生,和我一樣,得魔尊頒布诏令之利,最初千年方能安穩度過。方莉、安苑,你二人更是曾為魔尊效力,魔尊待你們素來不薄。今日這般恩将仇報、謀殺舊主,爾等就不覺得虧心?!”

犀利的言語讓羅雲、方莉和安苑的面色青青白白,但下一刻,驟然撲面而來的刀光劍影,已經明示了他們的選擇。玄遠的表情無悲無喜,只擡手出劍,劍光彙成一面劍網,把所有攻擊盡數攔落,轟鳴聲中,天崩地裂。

在他背後,七葉瞪大眼睛,卻被最後的力量送出了爆炸中心,耳畔傳來相救者最後的叮咛:“快走,去天魔族!”

七葉回頭遙望,只見原本的戰場化為一片空洞的虛無,不知是誰千鈞一發之際動用空間法術,但爆炸的力量無法阻隔,竟令幸存者暫時無能回歸魔界。明白這是難得的逃生機會,七葉未再耽擱,他對戰場拱手一禮,轉頭咬牙離去,而那雙眼眸中的赤色,無聲無息的波蕩開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昏死過去的玄遠再次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碧空,以及一身藍衣幾乎與天空融為一體的那個人。他頭皮一炸,怔忪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的抱拳行禮,恍悟而嘆息道:“飛蓬将軍?!”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不少?”飛蓬眉間含笑,腳下青雲不緊不慢的飄動。

玄遠默默掃了一眼雲層下方,毫不意外的瞧見了七葉的身影:“是清楚了一些,比如算無遺策的魔尊為何墜入輪回,似乎無有後手。”他實話實說:“可晚輩不解,魔尊此行目的是什麽。”

“過強的力量需要制約,以免釀成劫數,正如昔年盤古大陸的三族之戰。”飛蓬漫不經心的笑了笑:“但天道矯枉過正,三皇死的死、隐的隐不說,連本不在祂職責範圍內的九幽魔界,祂都插了一手,限制了魔族的潛力,始終無法比拟從三族存活至今的盤古大陸生靈。”

他看着七葉,淡淡笑道:“我突破天道境界後,重樓确定了這一點。作為魔界領袖,哪怕重樓已決定卸任,哪怕各界芸芸衆生,能突破天道境界的,本來就無有幾個,他也不高興天道的手伸得太長。”

“更別說,對方的手還攔在了他突破的道途上。”飛蓬收回眼神,平靜篤定的言道:“輪回,是被限制的生命唯一的突破生機,我如此,重樓亦是。”

玄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笑了一聲:“原來如此。可魔尊想不到的是,他看重的繼承人,開始還行,但等各方勢力确定魔尊已隐匿不出後,便不再掩飾內心的不服。于是,魔界群雄亂起、硝煙遍地,最終天下四分。”他有感而發道:“大概,這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吧。”

“或許。”飛蓬失笑:“不過,那三個魔君,我并未取他們性命,等日後重樓自己處置吧。”他笑意滿滿的揚了揚嘴角:“至于你,想不想成為新一任魔尊?”玄遠的呼吸一滞,飛蓬又道:“重樓若突破天道境界,魔界便會誕生魔道,制衡于天道。”

他意味深長的笑言道:“可重樓本身,不見得樂意繼續擔當魔尊。尤其是在魔道立,天道會重點關注魔界的情況下。”以天道境界擔任魔尊,妥妥是在天道面前不停刷存在感。雖不怕天道找茬,但引發的麻煩只怕不少,重樓絕對會嫌費事。

聽出與魔尊相交甚篤的前神将所言非虛,玄遠陷入了沉思。作為魔界最強的四位魔君之一,若說他不動心,那是虛僞。可思索半晌,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開口婉拒:“多謝前輩指點,但晚輩不覺得,我一個劍客能坐穩魔界至尊的位置。”勾心鬥角、費心思量什麽的,敬謝不敏。

聞言,飛蓬也沒勉強。他只輕輕一笑,拂袖将玄遠隔空送到了北方魔域:“現在說這個早了點,等重樓歸來再議,或許到那個時候,你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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