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應天長·拾貳
應天長·拾貳
天魔族
“咳咳。”費勁心力逃入封閉的天魔族族地內,重傷的七葉再次清醒時,發現周身傷勢俱已好轉,不遠處的軟塌上,一個端莊清麗的佳人正斜倚軟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七葉糾結了一下,低聲道:“多謝天魔女。”
天魔女葵羽挑了挑眉:“你倒是比重樓順眼多了,可惜遲早會變回原來的他。”她随意的笑道:“不過,這一切和我天魔族無甚關系,你傷勢已好,盡快離開此地吧。”葵羽起身打開一道深邃的通道,本就沒想着求助的七葉自未奢望什麽,起身便打算離開。
在踏入空間隧道時,七葉又聽見了背後傳來的笑語,令其心底一陣發涼:“哦對了,別想着去找重樓嫡系的獸族舊部,在他自墜輪回前,已告訴過瑤姬。因此,他們不到魔尊正式歸來,是不會現世的。否則,你飛升之後也不會這般多災多難,偏偏毫無援手。”
“多謝告知。”七葉腳步一頓,黑白分明的眼眸暗了暗,已走入空洞之中。
下一刻,鬥轉星移,擡眼只見那方熟悉的湖泊和巨樹。樹屋之上,白衣若雪的男子坐在窗口處看他,輕輕一笑道:“好久不見。”
“是啊。”七葉恍惚的笑了一下,衣角翻飛間,身形翩然的上了樹屋:“你把自己家搬到魔界了?”若非周圍的魔息如此明顯,自己多半會以為空間通道是直通小世界的。
烹茶而待的飛蓬莞爾一笑:“家?不,孤身獨居哪裏是家了。”他直視七葉,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裏缺了一個人,我想,你明白的。”
七葉的眼眸一點點充斥了紅色,連氣息都變得不穩定,但表面上,還表現的平靜無波:“那真是遺憾了,我不是他。”
“是嗎?”飛蓬不置可否的揚了揚嘴角,長長的眼睫毛垂落,聲音帶起幾分嘆息:“你以為,吃下魂果至今,你還是僅僅只是你自己嗎?現在,我只差最後一步而已。”
七葉終于怒了:“如果這一步能簡單跨過,你就不需要來見我了。可我,憑什麽要成為他?!”
“哈。”飛蓬猛地站了起來,笑容肆意而自信,但藍眸閃過一縷異芒:“你會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不管是處理掉這次追殺你的、背叛你的那些野心家,還是重新統治整個魔界。”
七葉冷冷的凝視飛蓬,以前所未有的寒聲說道:“可這些,從來不是我想要的!若君不打算殺了我重煉魂果,就請打開結界。”他冷笑一聲:“當然,若你想魔尊回來,又有絕對把握,現在不妨殺我。”
“我并不認為,最後的儀式是從一個魔‘成為’另一個魔。”飛蓬失笑搖頭,看七葉的眸光多了幾分縱容和好笑:“實際上,我只是要喚醒你的記憶。”
在憤怒的七葉反駁前,飛蓬先一步截斷其言:“或許,你會說,你不稀罕。但如果,你能得到我呢?”
從第一次自己救下七葉,飛蓬便明白對方眸中亮起的神采是何意義。不得不說,他心情很複雜。同是轉世,景天對重樓的态度,顯是不如七葉對自己那般,有天生的熟悉感。可他殊不知,自己的話更是徹底激怒了七葉。
印入眼簾的是對方炸起的赤發,和徹底紅了的眼睛,被掐着脖子,按倒在樹屋角落的時候,飛蓬真的是錯愕的。此刻,七葉的形态像極了重樓,連那份骨子裏的霸道強勢都絲毫無差。被捏着下巴掠奪呼吸,喘不過氣的飛蓬下意識推搡身上的魔時,如是心想。
良久,一只手“撕拉”一聲扯碎了腰帶,意識模糊的飛蓬這才因泛上的些許冷意,勉強恢複了理智:“停下。”
“呵,你不是要用自己當籌碼嗎?”七葉反唇相譏:“既然覺得我就是他,那你現在躲什麽?”這麽說着,他終究聽話的停下了手,但那雙赤紅的眼眸緊緊盯着飛蓬,滿溢其不自知的憤懑委屈。
仗着實力差距,三番五次戲弄重樓,令其此世陷入危難,飛蓬深覺對方的炸毛和極端不配合,大概就是天道對自己的回報了。他無奈的搖搖頭,伸手輕撓手頭上那滿頭烈焰般的長發:“我不會用自己當籌碼,因為重樓是我的道侶。”
“……我飛升魔界很多年了。”七葉沉默了好一會兒:“從沒聽過,失蹤的魔尊有道侶。”
飛蓬躺在樹屋那地毯上,淡淡一笑:“我不是魔族,本是神族。”七葉整個魔愣住,飛蓬又嘆:“神族第一戰将飛蓬,因與魔尊重樓約鬥于新仙界,擅離職守造成損失,故被貶谪輪回。這是我的生平,可哪怕是神族,都沒幾個神還記得我”
他微微一笑:“我轉世期間,重樓一世世守護,後來我得救世功德歸來,與重樓結為道侶。重樓有意退隐,便選擇了繼承人。但為了突破至天道境界,也為了斬斷天道對魔界的限制,他在我護持下墜入輪回。直到這一世,你服下魂果入了魔,才是重樓。”
七葉靜靜聽着,飛蓬一邊說着,一邊随意的把手從其發絲中挪出,轉而用指甲撓着他頭上的魔角。七葉的身體不自覺一軟,內心卻莫名有一種熟悉之感。
見狀,飛蓬壞笑一聲用了更大的勁,攥着魔角含笑道:“你想再續前緣,就得恢複本真才行。話已至此,你自己決定吧。”
七葉無言以對的沉思着,連被飛蓬推開都沒在意。飛蓬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七葉,慢悠悠的坐回了桌案邊,茶涼了,得重煮。
過了很久,飛蓬聽見了七葉啞着嗓子問道:“恢複本真,我真的還是我?”
“這世間,傳言多有誇大其詞之處。和我在一起的重樓,是個有血有肉的魔,而非魔界傳聞中無心無情、雄才大略的魔尊。”飛蓬勾了勾唇角:“服下魂果被無聲無息影響的你,除了沒有記憶,和重樓并無差別。”雖然說,單是無有記憶這一點,就會讓自己無法接受現在的他。
七葉擰了擰眉:“那實力呢?”
“哈,這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飛蓬失笑:“你的修煉之路,只能由你自己決定。等恢複記憶,你自己便會有所打算。”同是輪回,重樓是魔,自己是神,前者要直接打破天道禁锢,而自己只是掙脫,道途自是不一。
七葉深深的看了飛蓬一眼,終是下定了決心:“你說的最後一步,要如何完成?”
“記憶幻境。”飛蓬微笑道:“我以你的記憶制作了幻境,你進入其中便是年幼時的重樓。你會一點點長大,經歷當年所經歷之事。這般重溫過去,多半沒多久,就會被刺激恢複記憶。”
七葉抽了抽嘴角,看着飛蓬漫不經心放出一道光圈,主動踏了進去。在意識陷入迷離之時,他最後只道一句:“再會。”
見其身影在光圈中影影綽綽,飛蓬臉上的笑容消散開來。別看他說得容易,其實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認,重樓的記憶有太多沉重,太多遺憾,太多責任。若這一世,七葉的魔魂承受不住,八成就得将魂果提煉出來,将魂魄再次送入輪回。
這般一次兩次還好,可魂果幾經提煉,會有不少的消減,效果自是一次不如一次。到最後,便會令重樓再也無有機會歸來。因此,只有第一次的成功幾率最大。
對此,飛蓬心知肚明。他沉默的守在陣法前,心情難得不安,又不禁滿懷期待。良久,湖泊外的結界被觸動,飛蓬的手指微微一動,飛快探出靈識,正好瞧見了那幾個魔君充滿暴躁與殺機的嘴臉。
那一刻,前神将勾起唇角低低一笑,藍眸充盈冷意,他輕撫驀地出現在手裏的照膽神劍,将強悍的靈力輸入進去,又一道精芒彈向角落,才松開了手:“我現在沒什麽心情,下面那些叛逆,就交給你們倆了,記得別弄死。”
“是。”從七葉見到飛蓬,就安安靜靜躲在角落的炎波血刃頭一個蹦出來:“照膽,我們下去揍他們。”照膽神劍上波光一閃,已一言不發的飛出了窗子,倒是比炎波還快了幾分。其後,湖泊染血,幾個高位魔族倒在地上,氣息雖還在,卻已盡數重傷昏迷。
但飛蓬的心情完全輕松不起來,他傳音讓照膽、炎波停在湖泊上,藍眸緊緊盯着開始不停閃爍着光芒的陣法,手不自覺的握緊成拳頭。過了不知道是一天,還是一年,樹屋随一聲巨響,被炸裂開來。
“唔。”猝不及防被重重震落,飛蓬倒在湖底,嘴角溢出幾道血絲,照膽和炎波更是不知道被丢飛到哪裏去了。面前唯有赤發血眸的七葉,或者說重樓。他眼底是迷亂的瘋狂,正舉起手臂狠狠砸着自己太陽穴,痛苦的在到處翻滾。
好在,那股子迷亂瘋狂很明顯的消退着,令勉力坐起身的飛蓬松了口氣,在重樓徹底不動了的時候,輕聲喚道:“重樓?”
“嗯。”重樓悶悶的應了一聲:“轉世真是個辛苦活,無數次轉世的所有記憶一起恢複,差點沒讓我頭裂開。”
飛蓬悶笑一聲:“誰讓你在鬼界是沒記憶的呢,一次性融合肯定難受。可我不得不驚嘆,我沒想到,你會強行融合這些世的記憶。”他慨嘆搖首:“妖魔人鬼,你什麽身份都做過,什麽身份都承認,當合而為一,自然而然讓天道陷入混亂,自己更借機突破天道境界并打破禁锢。”
“這個算計不算什麽,只要你插手了,這等局面遲早會出現。此番真正危險的博弈,卻是和你。”重樓語氣深邃的說道:“幸好,我還是賭贏了。”
飛蓬眯起藍瞳:“沒錯,如果我情誼淡漠的趨勢不改善,說不定你會永遠消失。”
聞言,重樓笑了笑,神色雖有些疲倦,可更多是得償所願的欣喜。他伸手抱住飛蓬,被氣悶的飛蓬錘了一下,也不介意,反而摟得更用力了。在重樓懷裏,飛蓬悶聲說道:“你讓瑤姬帶獸族舊部隐退,直到你恢複才能現世,是不是和他們說了什麽。”
“我并不是無私的魔。”重樓答非所問:“飛蓬,若你真選擇放棄我,我會讓你永遠記得我。”
飛蓬阖上眼眸,輕輕一嘆:“我知道。”
昔日,重樓用那麽多年的時間布局,以情引自己動了脫離神族之心,便說明他對自己的執念有多深。這樣的重樓再心甘情願,拱手将主動權交給自己,也不代表會遏制為魔的偏執狠辣。但是,飛蓬并不想問,重樓布置的、會讓自己必定永世難忘的報複,究竟是什麽。
“這已經不重要了,你我劫後攜手,此生足矣。”飛蓬輕笑一聲,似是大方的把此事略去。
可重樓清晰的看見了,那雙藍眸中一閃而過的精芒,顯然此事不會那麽容易揭過。但他并不介懷,只松開臂膀,轉而握住飛蓬的手:“這些年,你守着七葉,還沒在各界游玩過,不如我們一起去玩玩。”
“好。”飛蓬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不過,你得先把魔界掃尾之事解決。”
重樓莞爾:“好說。”
一道霹靂随手丢出,幾個魔君才醒來,便慘叫出聲。又在慘叫中被丢入了空間通道,砸落于自己府邸門口,被活生生釘死在牌匾上,他們臉頰上刻着一行明晰的字跡“犯上作亂者,誅——重樓”,令所有知情者噤若寒蟬,而魔界軍閥混戰,更是當天平息,此等種種自是不提。
再說遠在北方魔域中心,北方魔君玄遠瞪着面前突兀出現的炎波血刃和照膽神劍,以及含笑而坐的瑤姬神女,苦惱的抓撓着頭發。最終,他恭恭敬敬對天邊一禮,又對瑤姬拱手抱拳:“謹遵魔尊谕令,可晚輩不敢擅專,只敢以魔君之名推行政令,還請神女支持。”
“那就如此,我會讓重樓麾下那幾個魔将出山幫你。”瑤姬彎了彎眼眉,拍拍玄遠的肩膀,起身走出客廳,只留一言:“重樓和飛蓬之事,無須隐瞞,亦無須張揚,且随他們去吧。”
神女遙望天邊,天道束縛已解,限制已破,重樓對魔族責任全盡,當是逍遙之時,只願你們永世攜手,無缺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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